秋日的中午已经褪去了燥热,又尚未沾染冬日的凌冽,一切都被晒得暖烘烘的,蠢蠢欲动的睡意瞬间席卷而来。
白静瑶率先支撑不住,倒在桌子上酣睡。
偶尔还有几个面生的外村人从他们身边路过,安垚起身将自己的外套披在白静瑶的身上,挡住了她的脸。
“小添,少见你在这呢,豆豆也在啊。”
男人进屋从货架上拿下两瓶啤酒,熟练地扫了收款码。
“还是五块,对吧。”
“对,不过您最近还是少喝点吧,婶子前几天还说你的检查报告里尿酸偏高了。”
男人憨憨一笑,摆摆手让他替自己保守秘密。
“先走了啊。”
男人走后,安垚托着下巴往货架上扫了一眼,却发现那上面价格普遍比外面低了许多。
“你是从哪进的货源啊,这么便宜真的会有钱赚吗?”
“我家中医馆能开起来,村里的叔叔婶婶帮了不少忙。这家小卖部要是关掉,他们要想买点日用品都麻烦许多。所以这里的东西都是按批发价标的,没想着赚钱。”
他双手交叉随意地放在腿上,身体微微往后仰靠着身后的墙,眸光漫无目的地跳跃着,却带着温柔缱绻。
在这一瞬间,安垚好像知道那个“有自夸嫌疑的原因”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所有人都忘记了他们一家“外乡人”的身份,即使没有任何血缘,却都胜似亲人。
秋日的午后,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门前,阳光从两人的脚尖一点点爬上膝盖。
不知不觉间,安垚也阖上了眼睛,只是保持着的坐姿让她的头一直找不到支撑点,东倒西歪。
迷迷糊糊间,她察觉身边的人似乎脚步匆匆地走远了,不远处很快传来一阵交谈声。
她深吸一口气,从暖烘烘的睡梦中醒过来,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许添从美兰女士的手里接过一个巨大的麻袋,扛到肩上的时候都稍显吃力,她急忙在后面扶住,一起搬上了小三轮。
安垚醒了醒神,从廊下往外走去:“妈,这是什么东西啊。”
美兰笑得有些不自然:“没什么,你这个点怎么在这里啊。”
知母莫若女,她立刻就猜到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于是扯过袋口往里面看了看。
潮湿的腥味瞬间扑面而来,里面还包着一个塑料袋,一整袋都是还活蹦乱跳的鱼。
“你买那么多鱼干什么?”
“我们家里可是来了位大明星,我这不得好好招待招待吗。”
美兰默默将自己的袖子放了下去,遮住了双手手腕上的药膏,眼神闪躲。
“说谎,你每次说谎都很明显诶。”
安垚转头看向许添,威胁道:“你肯定知道,快说。”
眼见是瞒不住的,于是许添瞧着颜色道:“伯母刚开始把晒多了的鱼干和熏鱼拿到集市上去卖,因为味道不错,有了几个稳定的顾客,所以......”
安垚有些生气地皱眉拉过她的手腕,露出上面的膏药,问道“你这样一次能卖多少钱?”
“能净赚两三百呢,”她拍开安垚的手,将袖子重新拉了回去“我的手其实好的很,贴的只是个心理作用。”
美兰的这番话安垚是一点都不相信。
她还在读书那会,美兰为了让她没有后顾之忧,每天早起晚归地在海鲜处理工厂工作,不管寒冬腊月,都没日没夜地浸泡在海水里。
因此,还没到退休的年纪,就有了十分严重的后遗症,有段时间甚至连筷子都拿不稳。
于是安垚在工作之后,每个月不管是啃馒头还是吃泡面,都雷打不动往美兰的账户里打三千块钱,让她不要再去干了。
三千虽然不是什么大数目,在这个小渔村生活却是绰绰有余,可没想到,她还是背着自己在偷偷操劳。
“我给你打的钱呢,不够用吗,不够的话就和我说啊。”
“哎呀,那都是你的钱,我哪里能安心花呢。”
一听到这话,安垚表现得更为激动:“什么你的钱我的钱,我们之间有必要分那么清楚吗?”
“还是说,你根本没有把我当做你的女儿?”
美兰的神色一下就黯淡了,对她这番话生气的很“死丫头,说的什么话呢,你要不是我的女儿,我才懒得劳心费力!”
许添本见状,害怕她再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于是打断道:“安垚,别说了。”
两人都哑了火,僵持对峙着。
此时,白静瑶终于醒来,模糊地听了个大概,摇摇晃晃从台阶上走下来。
“就这么一件小事,怎么还上升到这个高度了呢。”
“这样,你们立马找个地方把事情说清楚。”
可两人的脾气是一模一样的倔,回家的路上,两人全程都没有说话。
直到许添从车上将那袋鲜鱼卸下来的时候,美兰伸手要去接,但被安垚抢先一步接过袋子,什么都没有说就往肩上扛。
许添见状连忙从后面加了个力。
“哼哧——”
袋子被卸下,安垚长长叹出一口气,不知道这么重的一袋东西,她一个人是怎么扛回来的。
“有什么事情就好好和伯母说,你不在的时候她总是牵挂你的,好不容易回来了就别再因为这些置气了。”
许添劝了她两句,即使知道自己的话大概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母女俩的性格简直就是一模一样,为对方做的事都不说,关心的话最终也变得变扭,还从不肯主动低头认错。
安垚自知今天说的话有些过火了,此时有些懊恼“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但说出来怎么就变这样了。”
“好了,说清楚就好,母女之间难道还有什么事是说不得的吗。”
她低低应了一声,随即又担心道:“我下午不去的话,许伯伯那边会不会忙不过来啊。”
“你呀,就别担心别人了,你不在,中医馆照样会转。”
虽说母女之间的隔阂只是一张遇水即溶的糯米纸,但在安垚这里却不是这样的。
她们之间的僵持已经持续了好几天,就好像暗自进行着一场拉力赛,谁先说话谁就是输家。
在这一天天的微妙氛围中,白静瑶是第一个耐不住的。
她恨铁不成钢地想要强行将两人拉到一起把话说明白,可两人默契的谁都没有答应。
在这闲暇散漫的日子里,刚开始她还每天坚持不懈地泡在许业成的身边,变成和事佬之后,她都懒得管许业成的冷脸了。
在听说许添和安垚要参加同学聚会要到镇上时,她连忙提出要一起去。
再不去好好购物一番,她简直要疯。
但是......
白静瑶和安垚看着面前的小三轮,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你是说,我们要坐这个去镇上?”
开什么玩笑!
两人为了今天全副武装,就算是现在拉她们去走红毯都不违和的程度,却被告知要坐小三轮?
“我也不想,主要是我那车停在车库里太久了,从启动到开出门就熄火了三次,实在是动不了。”
白静瑶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你知道我之前出门的车底价都是多少起吗,你让我坐这个,被人拍到我的脸往哪放?”
“不就是三个轮子和四个轮子的区别吗。”
“你怎么不说,你和狗也就差了两条腿呢。”
......
两人的争论还在继续,而安垚已经坐了上去。
争辩到最后,许添丢下一句“爱去不去”,就坐上了驾驶座。
“喂,安垚,你真的要坐这破车去啊,到时候不得被那些老同学耻笑死。”
安垚摆摆手“没事,到时候大不了就停的远一点。”
“不行,我打车也不想坐这个。”
“能在这里打到车,那你应该能去买张彩票了。”
随着这个想法也被否决,许添坏心眼地往前开了一段。
她在原地抓狂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妥协似的用一块围巾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然后跳上了车。
他们高中所在的县城这几年发展得很快,短短几年就变成了百强县。
而同学聚会的这家酒店是县城中最豪华,也是消费最高的一家。
白静瑶在到达县城之后就迫不及待地下了车。
安垚独自在后排欣赏着落日,晚霞将天空晕染成渐变色,星星无序地点缀着。
县城的每一处都无比熟悉,她和许添在放学的路上用脚步丈量过,不远,恰好是能回忆起来的青春。
只是昔日的老街被再开发,杂乱无章的招牌和摊子被改成整齐的模样。
原本就坐落在中心的星海酒店更是焕然一新的辉煌。
“哎!这里不能停三轮车啊。”
就快开进停车场的时候,保安大叔将他们拦住,禁止入内。
“大叔,我们要在这里吃饭呐,为什么别人都能进,就我们不行?”
“三轮车就是不行,你看看别人都是什么车,你要停就停到旁边的小巷里去。”
看看,三轮就是三轮,到了这还得受歧视。
“那怎么办?”安垚往前探出脑袋。
“你先去,我把车停完就来。”
“好吧,你快点啊。”
安垚一想到要独自面对那群牛鬼蛇神就一阵头痛,一路上脚步异常缓慢艰难。
果不其然,当她一推开门,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汇聚到她身上。
“啊呀,我们班的大学霸来了!”
“什么大学霸,现在应该叫安医生了。”
“安医生,等你好久了,到这么晚是不是应该自罚一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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