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关注声响之前，栾柠先注意到了背上的敲击感，节奏、力度都合适的敲打缓解了她这两日的疲惫。“谢谢...嗯？” 女孩取下背上的包，拉开拉链，收获一枚活蹦乱跳的泥偶，栾柠沉默地拉上包。她将包从地上拎起时，倏地色感爆发，注意到乍一看毫无破绽的碎石地面的异样。

【这些暗红色的纹样，下地窖的时候没有吧？】她背上包，紧急呼唤同伴们，“小解！新月大人！地上！”

六只眼睛、众目睽睽之下，纹案色彩渐艳，顷刻间由暗色转为鲜艳的红——

“是血。” 解悬鼻尖萦绕着复苏的腥味。

血纹疯长着，几息之后地毯似的铺遍全屋，然而栾柠惊愕地发现纹样并没有止步于此，而是溢出门缝，扬长而去。

“新月大人，这是什么阵法？” 女孩询问见多识广的神明。

“...以生魂祭迎...”山神解读到一半，忽然向后倒去。

“新月大人！”栾柠看着祂畅通无阻地穿过解悬伸出接应的手臂，直挺挺地“落在地上”。事实上，祂垂下的手指侵入了地板。与此同时困住陈茹的屏障失效，她猛地冲向山神倒下的方向。少年闪身挡在同伴身前，忽见陈茹一甩手。

“咻——” 解悬接下飞来的匕首。陈茹趁机捞起陈玉遗像，转身夺门而出。

“你去追吧！” 栾柠守在新月身边，她见少年看向自己，目光坚定道：“这里有我就够了。” 解悬于是腾空追去，女孩重新垂下目光，满目猩红的咒文。“新月大人，您变得透明了！” 她瞪大眼睛。

“...阵法...在吞噬我...我很快便会消失...” 山神的声音渐微，话语也难以接续，祂幽绿的瞳孔印出栾柠的满面愁容，“没事...”祂勉强抬起一只手，晃晃悠悠地虚覆在女孩的手上。栾柠虽感知不到新月的触碰，内心却因此安稳了些。

山神争分夺秒交代道：“后颈...咒印...是...换生...” 祂的眸色愈发黯淡，“...找...蕙蕙...喂...东珠...她在...” 新月消耗仅剩的神力搜寻，祂的身躯迅速消失，最终只剩头颅，“接待处后...暗室中...山中...再会...”

栾柠身前残影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接下来的几秒，她茫然地望着虚空，紧接着捋了捋额发，收拾心情出发去寻找搭档。

不久前，到达前台的陈茹虔诚跪地，朝神像拜了第三次。之后她捧起泥像，啃食起来。解悬赶到时，伴着吞咽声，缕缕红雾正自陈茹的皮肤钻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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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 栾柠踏着咒文步入走廊，一转身便撞见那团状似不详红雾，雾气以廊道开端为界限淹没前厅，其中传来老人似哭似笑的声音。

【是婆婆！】女孩边起鸡皮疙瘩边皱紧眉头，【既然她在这，那么...】“小解！” 她高声呼唤道。

“在这。” 雾内传来答复。

栾柠舒了口气，往红雾走去，“你在里面干啥呢？”

“我出不去。” 解悬平静作答。女孩闻言脚下一个急刹，“那怎么办？” 她在雾气边缘踌躇，“我能救你出来吗？”

“应该不用。” 少年凝视着不远处、翻涌雾幕中若隐若现的身形渐渐抽高，“快结束了。”

“行！” 女孩搁置疑问，“那我们同步一下信息！”她抓紧时间将山神所言复述予解悬，“你现在能去找暗室吗？”她焦急地问。

“可能赶不上，我先将知道的告诉你，” 少年语速骤然加快，“传说猫有九命，但实际这并非天赋，而是依靠换生。猫妖能预知死期，寿命将尽时会寻找另一只与自己命格相符的幼猫，以换生术与它互换灵魂，将它的身体占为己有。”

“所以！” 栾柠捶手，“那个邪神才是半人半猫的模样！”【！】她的心狂跳，“婆婆是想用陈惠惠续命？”

解悬举证：“初次换生需八十一日，期间两人灵魂糅杂，难以定位，所以山神最初搜寻不到陈惠惠。而先前陈蕙攀爬时同手同脚，姿态不像成人，更像孩子。”

【原来如此！】女孩忆起陈惠惠魂火中的杂色，也深刻地意识到：【婆婆想要活下去。】她印象中的老年人热衷于省吃俭用、忙前忙后，像画布，承载、衬托着女儿、儿子、孙子、孙女（那些仍有勇气考虑未来的人）的人生。

死亡离他们太近了，因此没有人“多此一举”地问他们是否抗拒。然而栾柠这才想起那显而易见、却容易被忽略的事实——年长者同样拥有求生的本能与权利。

【只是不能以他人的生命为代价。】女孩羞愧着，却也要尽快救出陈惠惠，“地上的阵法是换生阵吗？” 她低头注视覆盖地面的咒文，尝试进一步弄清现状，以寻找应对方法。

“不。” 少年补全山神的未尽之语：“以生魂祭，迎流魄归。” 他断定：“是复苏术。”

“另一个法阵？”栾柠惊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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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苏是死而复生之术，重塑亡者肉身，再引灵魂归位，每一步都需要足够能量，生灵的能量聚于魂魄，” 解悬的语气波澜不惊：“陈茹是要以我们祭阵。”

【群体献祭。】女孩握紧拳头。

“只有一点我不明白，” 少年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复苏术夺魂，画阵术士首当其冲，却是山神残影先被吸收。”

“红雾边缘的法阵好像有修补的痕迹! ” ，栾柠端详咒文久了，忽然有所发现：红色圆弧下隐约透出道更暗更浅的画痕。

痕迹延伸至解悬脚边，他侧身观察后断定：“是施术失败，阵由此破，后期又补全了。”

“施术失败了...” 栾柠喃喃自语，她模糊地记得自己从哪听过这个说法。

【！】“小解！我知道了！” 女孩激动地摆动四肢，“我问过婆婆她的左眼为什么是义眼！当时她就告诉我是因为法术失败了！她一定是试过复苏术，导致灵魂受了损伤！” 她迫不及待地拍上搭档的肩膀。

“......” 少年轻轻叹了口气，“你好。”

“哈哈，你好！” 当栾柠意识到自己勇往直前地冲进了雾里，整个人冻住了一秒，解悬顺势接管半人高的登山包。

“对了！” 她解冻道：“ 我是想问，法阵没有眼睛，又是凭借什么辨认施术的人呢？”

少年垂眸思索：“大概是以血液的气味。”

这下换成女孩陷入沉思，她费力回忆着末末和她说过的一句话：【人类血液的味道...】

“哐、哐哐哐、哐、哐哐哐...” 门外骨铃声似击鼓。

“啵——” 仿佛气泡破裂的轻响，红雾霎时间飞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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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栾柠怔怔地望着现身的女人，粗布制蓝衣黑裤，同先前陈茹的衣着一模一样，只是身长较陈茹高了些，且以骨相判断，至多二十出头。

她细看女人的五官，细长上挑的眼睛，瘦尖的鼻子与下巴、薄长的唇形，除去那只黄绿色的瞳仁，只要将紧致的皮肤拉垂扯皱、烙上黑斑，坠下眼嘴角，压阔鼻子，割薄嘴唇，打弯脊梁，再消杀乌发，便能将她变为陈茹婆婆的模样。

“邪神像！” 栾柠很快认出了这张脸，与邪神拟态人类那一半极其相似。

“以己身塑泥像，食之，引邪神入体。” 解悬一语道破，“透支生气借力，以你的年纪，撑不了太久便会油尽灯枯。”

“我撑得到做完法就好了。” 陈茹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掺了细沙，字字尾音扬起，透着鬼魅，“我现在就是舍狸神的化身——”

“哪一种法...” 栾柠提问未完，只听身侧传来“咚”的一声，“嗞——”，她侧身追着看，“砰！簌簌簌簌......” 漆粉雪崩，解悬深深嵌进两面墙的交界处，陈茹飘浮在他身前。

【痛】少年在陈茹撞上自己的瞬间作出反应，伸手抵抗，脚下狠踩地面抗衡冲击，运动鞋底磨得炽热，终究不敌邪神的速度与力量，好在身后的背包缓和他与墙体的撞击。

解悬的双肩分别卡在左右墙内，骨头的碎裂以及陈茹的贴近皆极力限制着他的活动。

下一秒，拳风扑面——“咚！” 他勉强抬高右臂，手腕侧横于脸前，挡下了这一击。

陈茹稍稍收肘，以掌代拳强硬掰折少年防御的手臂，另一手攥拳攒劲，蓄势待发。解悬抽不回被钳制的手，而另一肩膀卡得更深，他竭力驱动左臂，仍然要赶不上抵挡下一次进攻, 考虑到距离、速度、力量，无需计算便知这拳会杵碎他的大脑。

【死亡吗...】少年视野中的拳头呈倍速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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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陈茹进攻手肩周关节震动，手臂一麻，松了劲。

栾柠手上握着半截木椅残骸，她与侧头的邪神对上视线，立即以所剩椅背充作盾牌，兔子似的弓起背迅速撤退。

陈茹目送女孩躲至柜台后，正要回转头部，忽地腹部巨痛，向后飞去，直至撞上柜面。

探头观望的栾柠早有准备，贴着墙跟避开了震落的物品。她目睹解悬趁空档化羊，体型骤缩，脱困四肢，又切换回人身。他弯曲双腿贴身，效仿摇椅前摇上半身，再发力后靠，就势蹬飞陈茹，也将自己彻底拔出墙面。

少年落地后不误一刻，边在背包里探手盲找，边观察邪神的动向。他见陈茹弓腰捂着痛处，迟迟没有动作，便知自己判断无误，她虽有邪神附体，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