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柠瞪大眼睛，看着原本独自起身都困难的七旬老太，此刻以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单手拎起比她高大近一半的解悬，潇洒地向后一抛——少年刷地就朝她飞来。

所幸解悬反应极快，在半空中以一个后空翻轻巧地落在栾柠身旁，只是手中的灯落地时拍在了地上，砸了个稀碎，灯罩弹射而出。少年刚一落地便猛然发力，身形如离弦之箭再度飞向陈茹——“砰！” 他同样撞上了隐形墙。

栾柠此时也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跑出塑料布半步。

陈茹解决完解悬后反倒不着急离开，她无视栾柠的呼喊，紧贴地窖墙滑过受困的两人身边，枯瘦的手臂一伸，轻松捞起陈惠惠，又贴墙折返，回了地面。

地窖上方突然传来一阵摩擦声——先是梯子被抽走，紧接着地窖口的最后一线天光也被隔绝。

外勤小队落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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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无法离开铺布的区域，布下一定藏着——】

“嘶啦——” 少年将身前的布撕开个大口，“是法阵。” 他呼唤栾柠来看。

栾柠的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她蹲下凝神观察地上的纹样，“这些都是咒文吗?”

“是，人血画的。” 解悬手上动作不停，一鼓作气将剩余的布都抽了出来，露出法阵的全貌——暗色的咒文随着凹凸不平的土地起伏，于是那些咒符有生命似的，像是随时可能从土中暴起，袭击阵中之人。少年将灵力凝聚掌心，手掌贴地，尝试消去符文，可灵力传导至阵上便石沉大海。

女孩试探性地伸手擦拭，四指刚触及法阵纹路，指腹才稍稍下压，中煞的灼烧感便缠了上来。她倒吸一口凉气，触电似地缩回手。

虽然暂时没有破解法阵的方法，解悬望着远处的灯罩，有些猜想。他扯下块碎布团成球，带至法阵边缘，向外一抛——少年张开的手掌被挡在阵内，“是困生术。” 他目送着散开的布片飞向远处。

“困生术？” 栾柠凑到他身边。

“是能困住一切生灵的法术。只有无生命的物体能通过。” 解悬指向逃脱的布。

“无生命...鬼算吗！” 女孩想到打电话喊同事帮忙。

“应该算的。”少年点头，“只是以鬼魂的移动速度，飘到这里，需要多久？” 他直觉不会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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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多公里...末末一秒大概能飘五米...” 栾柠认真计算起来，“大概需要两万多秒...再换算成小时...大概六个小时...还是算了...” 女孩认识到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解悬倏地注意到栾柠还背着包，是来月乡的路上她自告奋勇替他背的，他记得包里有——

“山神。” 少年提醒道。

女孩也想起来了，激动地握紧拳头，小幅度颤动了几下，“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她赶紧翻包，取出衣服包裹着的风铃。“这么说来，山神算生灵吗？” 栾柠握着风铃，却不敢轻易呼唤山神，“要是就地喊祂来，祂会不会和我们一起被困住？”

“不确定。” 解悬摇了摇头。

女孩于是走近阵边，一只手攥着风铃，寻找着方位。

“你是想，把风铃扔出去？” 少年看出她的意图。

“没错！” 栾柠闭一只眼瞄准，“新、” 她紧急改口，“山神大人既然循着铃响来，那么风铃飞出去，敲在地上，也算响过了吧！” 她摆臂练习动作，“就是得小心点，” 她看着地窖里大大小小的麻袋，“要是砸到麻袋没响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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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

在栾柠第五次练习投掷时，手一滑就在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让风铃脱了手。好消息是风铃成功飞出了法阵，坏消息是——风铃精准砸到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上，竟真是一声轻响都没发出。“这么软！里面不是装的棉花吧！” 女孩难以置信地注视着远航的风铃，“对不起小解，早知道让你扔了。”

“没事，”解悬安慰垂头丧气的搭档，“包里还有什么能扔的东西吗？”

“能扔的？我找找！” 渴望将功补过的栾柠库库地又在包中翻找，“这个行吗？” 她举起从山神居所带回的运动饮料。

“行。” 解悬接过易拉罐，在女孩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将罐子投掷出——

“咔！叮！” 分不清是易拉罐形变的声音更大还是风铃被撞响的声音更大，但总之少年精准地砸中了一堆麻袋中的风铃。

“砸中了吗？” 栾柠只赶上碳酸饮料从金属罐裂缝中喷涌而出的声音。

“中了。”

“小解你太厉害了！” 女孩为他鼓掌，“只是也不知道山神什么时候能来。”她正准备坐下等，一道声音吓得她瞬间打直了弯曲的腿。

“已来啦。”

栾柠猛地抬头，只见周身萦绕着白光的新月神已悄无声息地立在风铃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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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大人！” 栾柠见到自带光源的神明，由惊转喜，“求救！我们被困生术困住了！”

“稍等，我立刻救你们出来，你们请先坐下。” 山神向地面的方向张开手，银光自祂的掌心翻涌。

外勤小队依言靠坐在一起。

【地在晃？】栾柠借着新月的神光看着法阵的边缘倏地开裂，

“咔、咔咔咔咔......” 顷刻间裂缝密布法阵所覆盖的地面，只避开了二人所在的位置。

“法阵既破，便失去了效力。” 山神收回手，“请出来吧。”

“陈惠惠被带走了！” 脱困后的栾柠语速急促地将来龙去脉告知山神，她皱着脸提起最困惑的一点 ：“婆婆怎么忽然变得身手矫健，扛着惠惠一下就窜上了梯子。她都七十了，扮猪吃老虎也不可能......”

“不知道有没有关联，” 解悬插话，“虽然被碎发遮挡着，我依稀看见陈茹的后颈浮现一枚咒文” 他回忆道：“陈茹搬动陈惠惠时，我见她的后颈也有一枚同样的。”

“或许这就是她抓惠惠的目的！” 栾柠激动道。

“光凭描述难以断定咒文的作用，须亲眼辨认。 ” 新月抬眸望向地窖口，“无论真相如何，我们都应先寻找陈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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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解悬腾空向洞口撞去，将堵门的柜子撞到一边，他落地房间后便匍匐在地窖口，长手一伸，将栾柠拉了上来。

新月神则兀自闪现在地面。

“你们出来啦。” 婆婆仍坐在同一位置，看着陈玉的遗照。

“您似乎并不惊讶？” 栾柠反倒是惊讶于老人的平静。

“到我这个年纪，啥子事都没得惊讶的。” 陈茹摆摆手。

“陈惠惠在哪？”

老人注视忽然出现的新月，“你是哪个？”

“你当初见到我时，我并不是这个样子。” 新月回答道。

“你是山神？” 婆婆从说话方式猜出了来人的身份，“怪不得他们能出来呢。” 她猛地笑了起来，由于用力过猛，没几声便干咳起来，佝偻的身子颤得厉害。“咳、咳、看来新月山神不只帮助山里人，还帮外乡人噻。”她喘匀了气，抬头直视山神，眼神里的怨毒满溢。“那你当初怎么没帮到我？”

“我确实为你赐了福，”山神轻声解释道，“是你按捺不住，转而信奉了邪神。”

“按捺不住？你说我急噻。” 婆婆学过这个成语，她发黄的眼白布满血丝，目光却锋利如刀，“那我问你，我都要被打死咯，怎么样才算按捺住了？”

“是我对不住你。” 山神沉默片刻，终究无话可说。

“还有小玉！小玉又做错了啥子？” 陈茹的声音骤然拔高，嘶哑的嗓音里裹挟着几十年积压的恨意。“她爹该死，她呢？她一个小娃，做错了啥子？” 老人死死盯着新月神，试图寻找答案，却只是失望地在神的眼中读出无用的‘悲悯’。

“你觉得小玉可怜？你觉得她可怜你为撒子没保佑她？” 陈茹颤抖的手竖向栾柠，“这个小姑娘都看到咯！小玉是死在、死在去找你的路上！”

“我做错事，我害死人，你们神要惩罚我，冲我来啊！为什么不放过我女！为什么！” 她撕心裂肺地朝山神吼叫着，狠狠地扑向新月神，却穿过了那身影，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栽去，差点撞上书桌。

新月神一挥袖，无形的力量将陈茹轻轻托回床沿。“对不起。” 祂本应向陈茹解释——生死有命，陈玉的死是命中注定。可祂看着掩面哭泣的、祂曾经的信徒，祂忽然觉得，任何解释都苍白无力。自陈蕙的事件开始，到陈惠惠，又到如今的陈茹，身为神明的祂却只能一次次以‘无能为力’自处......

“对不起？” 陈茹听见这句道歉，猛地抬起头，“我不用你的对不起！” 她眼眶通红，脸上却极用力地笑着，五官都挤压在了一起。

“你其实根本就莫来。” 老人突兀地冒出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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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神沉默不语。

栾柠正暗自困惑，一段记忆倏地浮现——“山神大人无法离开祂的山。”

“你就是个残影，能来还是因为我这里离山不远。” 陈茹缓缓转向栾柠和解悬，“你们帮我看小玉，我前面就没有再想过害你们的命，但是你们就是要出来淌这个浑水。” 她的狞笑收不回去般僵在脸上，“我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你们现在出去。” 她指向房门。

栾柠和解悬的目光相接，女孩作为代表，轻轻地摇头。

“好，好得很！那就都别走咯！” 老人倏地往床垫缝里一捞，解悬瞳孔骤缩，看清她手上多了一把匕首，虽然不清楚目的，但——他前冲抢夺。

陈茹早有防备，一个侧身避开了少年的擒拿，两人展开追逐。

解悬步步紧逼，逼迫陈茹背对着门节节后退，

“砰！” 她的后背撞上山神筑起的气墙，于是她扬起匕首——

“噗嗤。” 鲜血自手臂涌出，骤雨似的滴落一地。

“咚咚咚咚咚咚咚——” 少年听见敲击声从床下传出。

【不对！】解悬转头看向房门——

敲击声也从外面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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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

月乡宾馆三层楼，十八间房里的泥偶一齐震荡！

【什么东西在给我捶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