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婆婆的右眼对着她时,左眼却卡在了原位——
【婆婆的左眼是义眼!】
“您的左眼,是怎么回事?” 女孩问习惯了。
“有次法术失败咯。” 婆婆却没有像之前那样言无不尽,“到咯。”
他们停在一楼走廊尽头,没有门牌的房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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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住的。”陈茹颤着手从裤子口袋里摸索出钥匙,对了几次才成功插进锁孔,她佝偻的背影率先没入房内。
外勤小队则不约而同地停在门外。
栾柠紧张地望向房内——房间内饰和她曾住过一晚的304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床对面多了个含架子的书桌。阳光透过敞开的窗帘洒进来,整个空间明亮整洁,看不出半点邪祟存在的痕迹。
“小解,”女孩仰头凑近解悬的耳边,悄声问道:“你能感觉到这个房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没发现什么不对的。” 解悬配合地轻声回应,“她真布了煞,我也感知不到。” 他据实相告,“鬼怪尚且有气息,可咒术在发动前只是一堆符号。即使是地府的十殿阎罗,也寻不出端倪。”
栾柠听见连大领导都束手无策,心里有点发虚,“咒术这么厉害吗?”
少年摇了摇头,“谈不上。” 他本打算就此打住,又想起女孩之前提过的‘沟通障碍’问题,补充解释道:“邪术多以血液为引,人类却不能一次性大量失血。因此邪术多是趁人不防,但凡心中有戒备,也就没什么可怕的。”
“你们咋个不进来嘛?” 婆婆等得久了,索性坐在床尾,独自观赏着架子上的什么东西。
“进去吗?” 解悬征询栾柠的意见。
女孩想到山神的委托,将心一横,“走。” 她拉着搭档跨过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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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您要我帮忙,那您有照片吗?陈玉的。” 栾柠小心翼翼地走到陈茹身旁。
说话时,她注意到老人的目光始终牢牢黏在书架上,脸上看不出明显表情,唯有眼神里隐隐流露难以名状的情绪,像是哀伤,又似乎复杂得多。
“我晓得,喏。” 婆婆朝书架一努嘴。
栾柠转头,等她看清陈茹所看之物是一张大尺寸的陈玉遗照时,某种说不清的感觉瞬间漫延全身。
后来复盘时,女孩依旧描述不清当时的震撼,只记得像是有人拿裹着布的锤子敲震了她的心脏,疼痛并不锐利,而是温钝得麻痹了她的感官,究其原因是——
她没想过会有人把最亲的人的遗照放在正对床的地方。
栾柠记得小时候,家里客厅挂着太奶奶和太爷爷的遗照,这样奶奶想爸妈的时候,就能看见他们。她偶而会撞见奶奶在没人的时候,对着那两张挂了很多年的照片偷偷抹眼泪。
她听妈妈说,原本奶奶是想将那两张照片挂在自己房间里的。可奶奶最后还是不敢,不敢每天重温最亲的人已不在人世的事实。
所以女孩不理解,陈茹婆婆是以怎样的心情,将女儿的遗照冲洗成即使不戴老花镜也能轻易看清的大小,再摆在正对床头的位置——
是她每天起床,第一眼就能看见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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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女还是好看。” 陈茹陪着栾柠一起看着陈玉,“可惜了,” 她遗憾地看着放大后变得模糊的照片,“以前没条件带她拍张好的,现在也没机会咯。”
婆婆伸手拍了拍呆立着的女孩,“小姑娘,做不做得到哟?”
栾柠被拍得回过神,“行的,只是需要您配合我。” 她照旧准备绘画工具,“这张照片有点失真,麻烦您辅助描述一下,您记忆中陈玉的长相和照片上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好呢,” 婆婆想也不用想,流畅地叙述起来:“小玉比相片里脸短些、窄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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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
陈玉呆滞地蘸取挥洒在脸上的液体,她不合时宜地回忆起书上的知识点——
血管中流动的血液是温热的。
接下来的一切在陈玉的记忆中变得模糊,她依稀记得她爹倒下了,好多人围了上来。
那些平日里熟悉的乡音此刻却化作刺耳的噪音,于是她离开了。
【我该去哪里?】陈玉浑浑噩噩地想起新月山是有山神的,她往山上奔去。
【山神能帮爹娘和好!】这样她就不用装疯,就能回去上学了。
“轰隆隆隆隆隆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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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茹听完栾柠转述的、陈玉的临终记忆,沉默了一阵才颤抖着嘴唇问:
“你是说...小玉到最后还惦记着...让我和她爹和好?”
“是。” 女孩低垂着头,声音闷在胸口。
“我咋会生个这么傻的娃!” 婆婆双手揪皱裤腿,忿忿地数落起死人,“我恨她爹恨得要死,她难道不知道唛!也不知道她咋个想!猪脑壳!” 只是迟钝如栾柠也不会将她哭腔浓重的咒骂当真。
“女娃。” 陈茹忽然呼唤栾柠。
“怎么了婆婆?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女孩的声音发软,她看着眼前悲伤的老人,虽然知道对方凶恶,却总是想起曾经的奶奶。
“多谢你。” 婆婆看着栾柠的眼睛道谢。
栾柠鼻子一酸,绽开个带着泪花的笑,“应该的。” 能帮到人——无论是活人还是亡魂,始终是她选择地府工作的初心。
【我要小玉活着。】陈茹感受着胸口的护身符,存在即安心。
“拉我起来。” 她向栾柠伸出手,“我带你们去看陈惠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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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乡宾馆,陈茹房间。
婆婆掀开粗布地毯,指挥外勤小队挪开遮挡入口的木板。
燃烧的纸团落入地窖,很快化作灰烬。
“走吧。” 老人率先踩上木梯。
三人依次下降。
一落地,借着头顶房间里透进的些许自然光,栾柠模糊地注意到地窖正中摆着个长条。
“她是陈惠惠?” 解悬话让女孩明白那是个躺着的人形。
“这个屋子最后盖的,盖的时候把地窖给忘咯。最后也不敢给别个住,就留着了。” 陈茹熟练地摸到墙边的电瓶灯,“你高,你照。” 她将方形的灯具塞给解悬。
少年摆弄了几下——
“啪!” 一道光束照亮了地上瘦小的身影,和她身下平铺的长片塑料布。
栾柠向前两步,停在布前,“是陈惠惠!” 她一眼认出小女孩的五官和轮廓均有陈蕙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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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目的灯光下,陈惠惠双眼紧闭,至多十岁的模样。本该圆润的面庞消瘦得双颊凹陷,皮肤虽因久不见光褪得雪白,却也不见血色和光泽。头发更是干枯发黄——
【一看就是好久没有好好吃饭了。】
“婆婆!您是不是没给她饭吃!”栾柠的声音在地窖里激起回音。
“有法术吊着,死不了。” 仍和解悬一起留在地窖口的婆婆轻描淡写地回道。
“您对她下了什么咒?”
“就是让她安静睡着,喊几下子就醒了。”老人扶着地窖壁,语气平静,“你们带上她走吧,抬人我帮不得忙。”
栾柠盯着地上泛光的塑料布,“地上的布是什么?能踩吗?”
“地上凉,女娃久躺不好,我给她垫下。” 陈茹扯着嘴角,“你以为下面还是个大洞唛?”
栾柠一下想起好多动画片的片段,她还踌躇着,婆婆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你们搬不搬人哦,不搬我上去咯,” 她敲敲膝盖,“地下太冷了,腿受不了。”
“我去搬吧。” 解悬刚迈出半步,就被叫停。
“我去!” 栾柠盘算着万一真有什么事,解悬还能接应她。她深吸口气,毅然决然地踩上塑料布,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向前走。脚下的布有点滑,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特别的。
栾柠很顺利地走到了陈惠惠面前,她分开双腿调整重心,弯曲膝盖朝孩子伸出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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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柠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地上的陈惠惠,她不死心地向前探身,却撞上一道无形的屏障。
“婆婆,为什么我过不去!” 栾柠扭头喊道,心中怀疑更甚。
“有可能是我下错咒咯,那我出去查下书...” 陈茹说着手指已经搭上了梯子横木。
“等等!” 栾柠明显读出了逃跑的意图。她有种预感:
【要是真让婆婆一个人出去了,她怕是会把我们和陈惠惠一起关在地窖里。】
同时解悬及时地按住了陈茹的肩,阻止她向上爬。
被制住的老人停下了动作,“你们还怪机灵的嘛。”
这话令栾柠瞬间汗毛竖起。
【还好小解反应快。】栾柠刚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倏地听见婆婆幽幽感叹道:
“可惜咯...迟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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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栾柠这时还不明白。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在地府工作了两年、阅鬼怪无数的她眼中也堪称玄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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