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暂时停歇，游乐场夜场游戏项目不多，好处是人比白天少。

十分钟后，帛雪吟一手拿着盲杖，一手牵着金毛犬走过来。乌黑的长发用银色发圈绑住，淡黄色连衣裙长到脚踝，白色帆布鞋轻巧方便，仿佛人群中的一道光吸引楼政的视线。

楼政心脏小鹿乱撞，像被施了魔法慢慢靠近她。

毛发顺滑的金毛不吵不闹，站在主人面前挡住陌生人，等待命令。

楼政无法直视日思夜想的脸，视线向下一转，磕磕巴巴和狗打起招呼，“嗨！阿嚏！你真可爱！我叫楼政，你叫什么名字？”

人行道上人来人往，帛雪吟牵住狗绳限制金毛的活动范围，空洞的眼睛弯成月牙笑道：“它叫哈哈，是朋友帮我训练的导盲犬。”

帛雪吟错误识别他的方向，视线前方空无一人。

楼政脖颈泛红，胸口抽痛，心疼她的遭遇又喜欢她的坚强，垂头将手中花束递给她。

传达、摸索花束的手慎之又慎，指尖不经意触碰，皮肤表面传来细微的过电感，敏感触觉刻录陌生温度、肤质，甚至是划过时微小的震动。

帛雪吟抱着花束，脸颊凝固过量热度，连忙转移话题道：“我们进去吧！”

楼政揉揉犯痒的鼻子，耳垂通红含糊应声，见她双手都有东西不方便拿花又说：“我帮你拿吧！”

帛雪吟轻声道谢，和他并肩走向游乐场。

楼政扭头避开她大口呼吸保持冷静，同手同脚的走路姿势暴露他慌乱的心。他斜眼偷瞄，将步伐调整到与身边人一致。

检票时，游乐场的工作人员拦住帛雪吟，“不好意思，狗不能进。”

游乐场附近路况复杂，以防万一，帛雪吟让哈哈来带路，全然忘记有些地方犬只不能进入。

况且平时她只在学校周围活动，已经很久没到“外面的世界”看看了。

哈哈还没有证书，帛雪吟理解园区的顾虑，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狗，她对楼政感到抱歉，自己是如此让人不方便。

帛雪吟翘起嘴角笑得有些勉强，“抱歉，哈哈还没□□书，好像不能进去玩了。”

楼政有些怨世界不公，故意松口气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不太能……阿嚏！能玩刺激的游乐项目，约在游乐场是因为……我们曾在这儿见过。”

“在这儿吗？”帛雪吟没有印象，她应该不会忘记他的声音，明亮又清脆的，总感觉他是元气满满的少男，不像工作的人。

楼政点头道：“那时你和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在一起。”

笑得特别特别好看，眼神特别特别柔和，他……特别特别喜欢。

“啊！她是我妹妹。”帛雪吟低头，怅怅不乐。

准确地说是相识八年的网友，有人觉得结识网友不可靠，但她觉得现实结识朋友也是从陌生到熟悉。网络是属于她的乌托邦，可以短暂忽略自己是盲人的事实。

女孩患有肝癌，她知道她生病治疗的全过程，知道她有多么多么痛苦，并陪伴她走到生命的尽头。

气氛有些沉重，楼政放弃讨论她的家事，在网上寻找对宠物友好的地方，“你饿吗？”

帛雪吟点点头，“可是哈哈不能……”

楼政拿着手机靠近她解释：“这家餐厅接待带狗的顾客，评价说体验很好。”

商家提供的套餐包含双人餐和狗狗自助餐，独立用餐区加上一次性餐具，套餐价格稍微有些贵。

哈哈坐在地面抬头，小眼神不住打量靠近的两个人。

“好啊！价格呢？很贵吗？”

帛雪吟说好请他吃饭，但太贵的……实在囊中羞涩。

楼歆每月给楼政一千五，楼政负责家里的卫生和伙食，学校其他费用另算。

楼政省吃俭用攒了点钱，此时像穷人乍富，很想大手一挥说“今日消费我买单”。

想归想，他又怕帛雪吟不接受这种土豪作风。扫到她额头的细密汗珠立即将套餐价格砍半，早点和她去餐厅吹空调。

套餐价格在两百元以内，帛雪吟可以接受，刚想说话突然意识到什么。她们靠得很近，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和体温。

她的停顿像在圈重点，楼政的身体似牵不走的犟种狗，固执地维持原状，大脑指挥左手尴尬的挠挠鼻尖，“打车走吧！好像又要下雨了。”

“嗯。”帛雪吟声若蚊蝇。

两人走到路边打了辆出租车，哈哈比楼政先一步跳进车后座。楼政后退半步，蓬松的狗尾巴扫到他的裤腿，他再次低头打了个喷嚏。

“你一直在打喷嚏，淋雨了吗？要不要买点感冒药？”帛雪吟担心地道。

“没事，我们去吃饭吧！”楼政动物毛过敏，严重时可能会晕倒。他低头看向起了红点的手臂，应该……问题不大。

车窗外雨水断断续续下，十多分钟后两人到达目的地。

楼政提前在网上订位，走进商服就有服务员迎接两人。

餐厅包间面积不大，风格和料理偏日式。两人面对面坐下，选完套餐闲聊起来。

楼政直言道：“女频小说受众是女生吧！但很奇怪。”

“哪里奇怪？”帛雪吟好奇地问。

“现实又不现实，幻想又很现实，我不知道怎么说。”

帛雪吟没懂他的意思，“限制题材多，不好写？”

“可没限制作者创造身强力壮、武力值高、脑力超群的女人啊！为什么女频很多文读起来像在受窝囊气？”楼政蹙眉摇摇头，“男频文就会在小说里实现梦想，钱、权，甚至……”

总之，男频文读起来很爽。

帛雪吟想了想说：“女频不全是虐文，也有甜文、无CP、大女主之类的。”

服务员将餐食端上来摆好，上餐速度快得让人觉得是预制菜。

看见食物哈哈眼睛亮得像灯泡，帛雪吟给它系上店家提供的花边围兜，它盯着放在桌面的狗粮蛋糕急得直跺脚。

“好啦！吃吧！”帛雪吟笑道。

听到主人的命令，哈哈张嘴吃香喷喷的蛋糕。

“不算特定类别，男频小说通常以男主为中心，女人大多是附属；女频应该也以女主为中心，男人多数是附属。但……”

楼政转头避开饭桌，用手帕纸捂住鼻子打喷嚏。整理好回头，欲言又止。

纯爱不够纯，恶俗不够爽。甚至在可以创造的时候把女人写没，全部高光都放在男人身上。除去身体交流的部分，完全可以说是男频文。

帛雪吟有过和他一样的想法，但榜单上的文是读者真金白银砸出来的，能直观展现读者的口味。

楼政左手拿筷子，用别扭姿势夹起碗中的乌冬面，“我还是看得少，应该有女频文。”

帛雪吟撕开酒精湿巾擦手，摸到放在桌面的筷子拿起来，试探两下挑起乌冬面放在口中。

写大众愿意看的？还是写自己想写的？

为了钱？还是为了爱好？

她猝然有些迷茫，写文带来的不确定性像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霾。

楼政时不时偷瞄对面安静吃饭的人，放下筷子，鼓足勇气揭开谎言高声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打工仔！”

帛雪吟抬头，困惑地看着他。不是打工仔是富二代？突然炫富吗？

“我读高三，但是我成年了！不信可以看我身份证！”楼政脸红脖子粗，掏了半天想起身份证在医院。

帛雪吟始料不及，怪不得他经常在高中附近出没，“为什么说谎？”

“感觉……上班很有格调。”楼政挠挠脖颈道。

帛雪吟扑哧笑出声，“我念高中时也这么想。”

“现在呢？”楼政还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对未来充满好奇。

“一言难尽。”帛雪吟摇摇头，将筷子放在桌面，从双肩包里摸出给他的礼物，“谢谢你的坦诚和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

楼政接过海蓝色的包装盒打开，里面装着一支黑色钢笔。他忍住亲吻钢笔的念头，笑得特别不值钱，“谢谢，我很喜欢。”

帛雪吟还怕他用不上钢笔，但现在刚好，高中生用笔的地方多。

楼政大概一学期没碰过纸笔了，他一定会把这份礼物供起来参拜。

信号对接失败，楼政趁去厕所的时候买单，送帛雪吟回家时听了一路“爱的教育”，顺势约好下次吃饭的时间。

回医院的路上他还美滋滋的，直到回到病房确认超过约定时间，触及姐姐“和蔼的眼神”，

他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楼歆急忙从病床上下来，走到病房门口看见他这个死样子就知道是过敏了。

车祸后不住院，跑出去逗猫狗去了？

楼歆恨不得给他两巴掌，奈何时机不对，只能先找医生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