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夜空没有星星，聚集在市中心的写字楼像一个个光柱插在地面。

拥有百年历史的中餐馆实行预约制，根据客户的预算及要求定制菜肴，一周只服务一桌客人，最便宜的宴席要五十万。

知道有饭局楼政提前练习了许久，本以为万无一失，真面对身家百亿的大佬们他胆裂魂飞，脑子里没有台词全是怕被看穿的惧意。

仲倞利坐在他身边暗中观察大佬们的微表情，基本可以确定她的调查没出错，餐厅选址、菜肴都符合她们的口味。

大佬们谈笑风生、暗中较劲。

楼政始终不在状态，仲倞利便在暗中提醒。纵使濮总再反常也不能表现在饭桌上，她忙前忙后，挡酒、调节气氛、打圆场。

“哈哈，小濮，你这个秘书可不是一般人呐！”

中式红木圆桌上摆放几十个空酒瓶，楼政和木桩子没区别，仲倞利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笑着给钱总敬酒，“还怕钱总您觉得我太肤浅呢！”

饭局持续近四个小时，和各位老总分开前楼政总算想起说濮玄黓教的客套话。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在饭局上心不在焉，在仲倞利的极力挽救下老总们对他的印象没那么差，当然也不算好。濮玄黓做事雷厉风行、有远见卓识的传闻不准确。

送走各位大佬，接濮玄黓的古思特也到了。

“仲秘书，我送你回去。”楼政低着头，像犯错的小学生不敢看她的眼睛。

仲倞利毕业前滴酒不沾，现在千杯不醉，笑容可掬婉拒道：“不用，我叫车了。”

楼政偷瞄她的神情，没敢多说话坐进豪车后座。

车辆驶离仲倞利收起笑容起了杀心，对善变的濮玄黓。

*

回到别墅楼政主动向濮玄黓认错，“对不起。”

饭局结束楼政仍旧提心吊胆，大佬们审视他的目光像刀子有杀气。

镜头里楼政跪在客房的双人床上态度诚恳，絮絮叨叨说着下次肯定行。

结果在濮玄黓预料之中，他没说什么挂断电话，看向卧室拉上的窗帘，起身到室外打电话。

仲倞利满身酒气坐在出租车后座，听见手机铃声也靠着座椅一动不动。大脑闪过熟悉的备注，最近，她的手机似乎被濮玄黓承包了。

铃声一遍遍响起，仲倞利生气地从包里掏出手机，接通那刻愤怒变成平和的借口，“不好意思濮总，酒喝得有点多，不小心睡着了没听到。”

濮玄黓站在单元门前的路灯下应声，昏黄光线将挺拔身影拉的更长。

“您有事吗？”仲倞利耐着性子问。

濮玄黓低头看着地面，公司有许多秘书，只有仲倞利能跟上他的节拍、完美执行他下达的任务。

他不会对仲秘书产生任何一种感情，因为合格的秘书比朋友、爱人更难找。

身体互换当然会影响仲秘书，对此他能回报的只有涨工资。

“濮总？”仲倞利头痛发作，移开手机看了眼，仍在通话中。

濮玄黓压低声音道：“我想选首歌。”

相比饭局这个任务简单许多，仲倞利点开音乐APP开启共同听歌的功能，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濮总的歌单格外……催眠。

不出片刻，耳机里传来匀称的呼吸声。

濮玄黓扫过手机里专门解压助眠的歌单勾起嘴角，“辛苦了，仲秘书。”

出租车停下仲倞利仿佛有预感睁开眼，侧头看向窗外。

绿洲君廷——隐藏在市中心的豪宅花园，早年楼盘的宣传语有这句。现在，这里的别墅价值数亿，是名人政客的聚集地。

“美女在这儿下吧！里面管得严不让外人进。”司机跑车十多年什么样的别墅没见过，虽然买不起，但看腻了。

“好，谢谢。”仲倞利扫码交钱，从车上下来才想起电话。

没等她说话濮玄黓就问：“下车了？”

“嗯。”仲倞利识趣地没提睡着的事。

濮玄黓随口道：“哪首歌好听？”

仲倞利报出睡着前听到的最后一首歌，找到保安坐摆渡车来到家门口。

三层现代风别墅是爸爸和后妈温馨的家，现在她和谢筠桉住在这里。

谢筠桉有演出活动不经常回来，两人很少碰面。

周末，保洁公司会派人来打扫别墅，其他时间仲倞利自己打扫、自己住。

“濮总还有什么事吗？”仲倞利站在玄关换鞋，手机用肩膀和耳朵夹住。

濮玄黓反问：“到家了？”

“嗯。”

“没事了，挂吧！”

仲倞利听着手机那边嘟嘟的忙音皱眉嘟囔，“莫名其妙。”

确认仲倞利安全到家濮玄黓才上楼，楼政完全是小孩，不能把公司交给他。

亲自到公司协助会引人注目，媒体、董事会、家里都不会放过查证“楼政”的身份，到时候会牵连更多人。

……到底怎样能把身体换回来？

*

仲倞利难得在太阳落山前下班，高高兴兴离开公司去快餐店见班昭。

一开门没看见好友，反倒是西装革履的濮玄黓站在她面前。

“濮总？”

仲倞利环顾四周确认这里是卖汉堡的地方，也是濮玄黓绝对不会来的地方。

“嗯，咖啡呢？”濮玄黓的声音非常有辨识度，像咖啡因使人心跳加速。

仲倞利转身给老板让路，画面突然切换到商场。

濮玄黓侧着身子站在她面前，斜了她一眼道：“愣着干什么？文件印好了？”

“呃……”

仲倞利怀疑自己在做梦，还是无限循环的噩梦。

“仲秘书，订去羊城的机票。”

“仲秘书，和丰南广告对接得怎么样了？”

仲倞利挣扎许久猛然从床上坐起，拍拍胸口庆幸醒过来，抬头却看见濮玄黓坐在床尾。

“濮总！你怎么在我家？”

“有问题吗？”

仲倞利拉起被子挡住胸口，“稍微……能不能有啊？”

“你说呢？”濮玄黓问完原地消失。

仲倞利再次从床上醒来，扫了眼放在床头柜上的电子钟，忐忑起身洗漱完去公司报到。

忙碌到中午，在公司食堂吃过饭走进洗手间，差点被靠在洗手台的人吓死。

“濮总对女厕所也感兴趣？”

“要解决上厕所总时长下降的问题，改善内部环境，提高创新能力，增强玩家对厕所的归属感……”

仲倞利深呼吸怒道：“濮玄黓！”

梦境被河东狮吼击碎，仲倞利又一次从双人床上坐起身，眼下挂着被炭涂过的黑眼圈，双手插进发丝揉了两下，掀开米色被子下床。

百余平米的卧室以暖色调为主，双人床设计成下沉式非常有安全感，乍一看很像五星级酒店的行政套房。

仲倞利洗漱完坐电梯下楼，谢筠桉拎着早餐路过客厅，看见她问道：“没睡好？”

“被蚊子骚扰了。”仲倞利拖着疲软的身体瘫坐在餐厅的椅子上。

开放式餐厅很少做饭，尤为高级的设计仅供欣赏。

“蚊子？吃过饭我请人来处理。”

卸掉妆容的谢筠桉像漫画中温柔的学长，棕色眼睛在阳光下闪动光芒，纤长手指极有耐心拆着外卖包装。

仲倞利摇摇头加入拆外卖盒的行列，别说，早上看见谢筠桉确实很净化眼球。粉丝怎么说来着？哥哥是人间天使！

“对了！直播的事还好吗？”

谢筠桉的公司操控舆论有一手，在网上看事情完美解决，但仲倞利担心的是他。

“没事。”谢筠桉将小笼包和豆浆放在她面前，说话态度像对见过几面的熟人。

仲倞利早都习惯了，端起碗豪饮喜欢的豆浆。

实话说，她挺喜欢谢筠桉的经纪人，照顾谢筠桉也会考虑她的喜好。

细想想她和经纪人有些相同点，一个是总裁身边的大太监，一个是明星身边的大太监。

仲倞利灵光一闪放下碗问：“哥，你的经纪人多大了？”

“35。”谢筠桉拿起放在餐桌上的牛油果三明治道。

年纪稍微有点大，仲倞利犹豫两秒又问：“他有女朋友吗？”

“怎么了？”谢筠桉随口说。他吃相斯文，会把廉价快餐变成特别的烛光晚餐。

“我觉得他人不错。”仲倞利直言，先接触一下嘛！人好年纪大也没事，人坏十八也不行啊！

谢筠桉侧头直视她，许久咬了口三明治细嚼慢咽，“他有女朋友。”

仲倞利心情没什么起伏，哦了声继续吃早餐。

欧式餐桌容纳十二人共进晚餐，亲人相继去世后桌面餐食种类变少了，偌大的别墅也越来越冷清。

仲倞利吃着小笼包想起谢阿姨，外面的人叫她谢总，从没进过厨房的谢总，为了讨好她挤出时间学会做她爱吃的小笼包。

她发自真心喜欢谢阿姨，但不会叫谢阿姨妈妈。

妈妈在她这儿不算一个好词，所以她固执地叫谢阿姨谢总。

谢总是比谢筠桉更让她崇拜的偶像，濮总占个总字和谢总有些像，可……当女儿和当秘书感觉完全不一样。

仲倞利突然想去看谢总和父亲了，去两人的墓地诉苦？告别？抑或者告诉她们很快就会见面。

谢筠桉有点吃不下饭，共进早餐的喜悦刚刚发作就被打断，一团郁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这两天记者多，我可能要回来住。”

“好啊！”仲倞利也喜欢住这里，小区安保极好，外人混不进来。

谢筠桉盘算怎么让经纪人松口，住在这里跑行程有些麻烦，无非是牺牲睡眠时间。

“濮总有女朋友吗？”谢筠桉突然问。

仲倞利歪头思索，“应该没有。”

作为传统豪门，濮家涉足多个领域，财富和影响力不容小觑。能到如此成就有部分原因是其根红苗正、行事低调，除了捐款和婚事，媒体挖不到任何新闻。

谢筠桉皱起眉头，不相信又似不满意，“我朋友的公司缺个秘书，视趣游戏有兴趣吗？你在那儿能轻松些。”

NO！NO！天真了吧！天下大厂一般黑！

仲倞利喝完豆浆顺气，“不了！那不是自家人赚自家人钱嘛！”

谢筠桉一时无话可说，缓了缓启唇道：“男人到濮总这个年纪没女朋友肯定有问题，他在英国读的硕士双学位吧！”

仲倞利脑子转得更快，眨巴眨巴眼睛看向他兴冲冲道：“你有女朋友啦！”

准备作为偶像出道时，公司建议谢筠桉将年纪写小三岁。经仲倞利提醒他才想起自己实际和濮玄黓同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到哥哥这个年纪没有女朋友应该是洁身自好。”

仲倞利熄灭八卦的火苗，有一搭没一搭问起他的工作。

偶像是吃青春饭的职业，趁有机会他打算走实力派路线，慢慢退出娱乐圈回归生活。

这段时间他会好好和粉丝告别，保持专业素养，不给粉丝找嫂子，珍惜自己的羽毛。

仲倞利有些意外，“退出娱乐圈？你要接手谢总的事业吗？”

“嗯。”谢筠桉应声。

仲倞利直觉不是这个原因，可能因为死而复生？她决定对哥哥好一点，“支持你！”

“所有的决定？”谢筠桉反问。

“嗯！支持你所有的决定！”仲倞利喜眉笑眼，竖起大拇指为他点赞。

谢筠桉注视她笑着伸出左手，碰到她头顶的发丝指尖微缩，整只手按住她的头向反方向转动，“要迟到了。”

仲倞利看向挂在墙面的钟表倒吸一口冷气，起身又坐在椅子上，“哥，你认不认识道士？”

“我问问。”谢筠桉抽了张纸给她。

仲倞利接过纸胡乱擦擦嘴，比了个OK的手势去卫生间漱口，临走前对客厅喊道：“等你消息！”

谢筠桉摇摇头轻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给经纪人打电话，挨了顿骂拿到道士的电话发给仲倞利。

【经纪人：摇钱树你不能这么玩啊！电影没上映不知道反响怎么样，你这一波又一波的搞节奏。回家住？你想被狗仔和私生堵家门？】

谢筠桉将他激动的语音转成文字，没解释家在哪儿打字道：电影首映式、演唱会、代言、出新歌、综艺录制我全做。

【经纪人：你想累死？！】

【谢筠桉：我要退圈。】

【经纪人：？？？？？？？？？？】

【经纪人：？？？？？？？？？？】

【经纪人：？？？？？？？？？？】

谢筠桉将手机静音，靠在沙发上仰望水晶吊灯呢喃：“支持我所有的决定包括……”

经纪人站在公司走廊凝视手机，情绪喷发了好几次无语道：“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