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飞墨吐了个干净,喉咙里火烧似的,他随手抹了把嘴角,直起身时眼底已经恢复清明,只是脸色仍有些发白。他晃了晃手里的玉牌,冲沈檎挑眉一笑,语气轻快:“怎么样?我说能弄到就能弄到。”
沈檎盯着他,眉头微蹙,心绪复杂。
——又是这样。
谢飞墨总是如此,一声不响地把事情全揽在自己身上,完了再嬉皮笑脸地邀功,仿佛这点事不值一提。三斤烈酒,换旁人早该醉得不省人事,他却只是吐了一场,还能站在这儿若无其事地笑。
沈檎不是不知道他的酒量。谢飞墨的酒量其实很好,只是不爱喝,嫌酒味冲,嫌醉后失态难看,平时挂个酒葫芦装大侠,里面都是甜酿。可为了这块令牌,他硬是灌了三斤下去,还装出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搂着他肩膀跌跌撞撞往外走,演得活像个真醉鬼。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根本不需要他这样?
沈檎心里有些烦躁,却又说不出责备的话,他不善言辞,饶是心中气闷也只能拿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看着谢飞墨,眉毛很不高兴的拧到一起,嘴角平直压着。谢飞墨这人向来如此,从前是,现在也是。一边笑着,一边把血咽下去,然后轻描淡写地告诉他:“没事。”
可沈檎怎么可能不放心上?
对面谢飞墨已经看不出有什么醉意,正一脸嫌弃的扯着自己被酒气和熏香腌入味的外衫,随手脱下来直接点火烧了个干净,这才又高高兴兴的凑过来跟沈檎摊手要衣服:“沈仙尊,给件外衣穿穿?”
等沈檎丢给他一件外袍,谢飞墨再喜滋滋的反手就塞进乾坤囊,捣鼓捣鼓掏出一件夜行衣披上。
“......”白砚琅觉得自己这个师叔才是真的令人捉摸不透。
“下次别这样。”沈檎淡淡看着他动作,纠结半天,最终只冷冷丢出一句,语气硬邦邦的。
白砚琅以为他说衣服,深表赞同的点点头,大男人家家的,当街脱衣就算了,怎么还跟他师尊要衣服穿,要衣服穿就算了,怎么还收藏起来.......
谢飞墨却知他说的不是这件事,愣了一下,随即又笑,眼底带着点试探的意味:“怎么,怕我喝醉?”
沈檎没理他,转身就走。
谢飞墨也不恼,随手把令牌收进袖中,快步跟上。他看得出来沈檎在生气,或许...沈檎是在担心他?隐秘的希冀与忐忑搅得谢飞墨本就不怎么清醒的脑子更加头痛,跟着沈檎边走边几欲开口又犹豫着不敢说。
他不敢真的深究——沈檎的脾气他太清楚了,若是真惹恼了,这人能冷着他十天半个月不搭理。以前他还有的是法子哄,老老实实认个错再围着沈檎磨两天,几碗冰酥酪下去,总能收获一个气鼓鼓的沈檎板着小脸学着大人的样子教训他,然后拉着他的衣角再要一碗甜豆浆。
现在嘛......他不敢问,也不敢赌。
能赖在沈檎身边看着他已是万幸,一对上那双干净倒映着他的眼睛,心总不由自主的跳,又怕沈檎再不许他跟着,便只敢小心翼翼的窥他神色,忐忑不安的等他发落,开玩笑也暗自揣摩着度量。可只要沈檎肯转身落下瞥视,如履薄冰也甘之如饴。
所以哪怕心里痒痒的,想再逗两句,想看他更生动的反应,谢飞墨还是克制住了,只懒洋洋地跟在他身后,刻意拿捏着轻松的语气和沈檎搭话:“放心,这点酒还放不倒我,就是那酒太劣,喝得我嗓子疼。”
沈檎脚步一顿,侧眸瞥他一眼,没说话。
谢飞墨被他这一眼看得心里发虚,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又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令牌到手了,今晚就能去少城主府探探,白砚琅——”
他回头,冲还愣在原地的白砚琅扬了扬下巴,“别发呆了,换衣服,准备干活。”
白砚琅这才回过神,表情复杂地看了看谢飞墨,又看了看自家师尊,欲言又止。
——真是让人迷惑的大人。
谢飞墨像是根本没喝过一样,自顾自地把夜行衣穿好,动作利落,丝毫看不出刚才吐得昏天黑地的狼狈。他甚至还抽空丢给白砚琅一套,语气随意:“你的,赶紧的,别磨蹭。”
白砚琅手忙脚乱接住,忍不住问:“……你早就准备好了?”
谢飞墨勾唇一笑,眼底带着点狡黠:“不然呢?真当我是来喝酒的?”
沈檎冷眼旁观,心里那股烦躁感更重了。
——谢飞墨就像是戏本里执拗地主角一样,永远闷不做声自己把所有事情计划好,表面装得吊儿郎当,瞒着所有人假作游手好闲,好像被人知道他的计划就会死掉。他明明可以提前说,可以和他商量,可他偏不,非要自己扛了,再笑嘻嘻地递出成果,像是生怕别人觉得他认真。
沈檎讨厌他这样。
可他又比谁都清楚——谢飞墨的嬉笑背后,藏着多少小心翼翼。
“走吧。”沈檎最终只淡淡开口,率先朝少城主府的方向掠去。
谢飞墨看着他的背影,眼底笑意淡了几分,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冲白砚琅一招手:“跟上。”
夜风微凉,他的声音散在风里,轻得几乎听不清。
“别让他等久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