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翠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连忙围着她过来,低头抽噎抹着眼泪。
“小姐你终于醒了,可还有什么不舒服?映翠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小姐了。”
看到映翠出现,林和韵还没从噩梦中清醒过来,试探性开口:“映翠?”
“我是映翠,小姐,你可别吓我啊,你别不记得映翠!我是映翠啊,你看看我。”映翠有些着急,连忙站起身,端起桌案上的药碗,手都在抖,“小姐,你也失忆了?”
看到如此鲜活的映翠,而不是梦中那个横尸脚下的苍白面容,林和韵才确信她还活着,看来,梦中的事情可能是书中原文,而她远离了这一切,也改变了她们的结局。
“这么盼着你家小姐失忆?傻映翠,哪有人磕一下就什么不记得的,这又不是话本子。”
映翠哆嗦着手,要喂她汤药,抽抽噎噎,眼泪都快掉碗里了,“那就好,那就好。”
“小姐,映翠好怕......都怪我,太笨了。”
林和韵伸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药顺喉而下,苦得她差点翻白眼,好家伙,这怕不是把黄连都加进去了。
映翠赶忙给她拿上果子,“小姐,你这么着急干嘛。”
还不是见小丫头一边哭一边喂药,实在是慢,大口吃药,好得快。
“对了,我昏迷几日了,周子奕呢?他怎么样?还有,昌宁城里有泉晋国的人,你记得白术不,就是他要杀我,你报官没有啊,坏人抓住没有?”林和韵一口气问出所有疑问。
映翠呆愣愣,似是在思索先回答哪条。
也是,映翠这丫头,脑子根本转不过来,林和韵心焦,连连咳嗽,映翠又忙着给她顺气。
“何苦为难映翠,小爷告诉你。”邓全和另一个面生的公子踏门而入。
那公子冲着林和韵点头致意,“大夫人差我来瞧林小姐,给林小姐带了补品。”
“哎呀,这是我三哥,大夫人不放心我一个人,恐怕又惹事,非要他寸步不离的看守我,小爷我又不小了。”邓全嚷嚷着,被邓三公子一记眼刀,声音越来越小。
林和韵让映翠扶起自己行礼,被两人按住制止,“见过邓三公子和邓小公子了。”
“大夫人牵挂的恩情,和韵没齿难忘。”
“哎呀,三哥,横竖人也见过了,你呀,就同大夫人回去汇报吧,把东西留下就行。”
“我跟我的林姐姐,说说话,你没看那丫头答不上来。”
邓全半推半就将人赶出去了,摇着扇子大咧咧坐到椅子上,“翠儿,给小爷我倒茶,小爷帮你回答。”
邓全喝了口茶,“我周哥那个人,福大命大,你就放心吧,他还死不了,顶多就是左手折了,肋骨断了,脑袋也磕破了,哦,还在隔壁躺着,还没醒呢,但是,好人有好报,我周哥一定没事的!”
林和韵皱眉,“停停停,谁?周哥?”
“周子奕,我周哥,以后,我就认他做这个大哥,这般仗义,危难时刻浑身是血一身重伤,还吊着一口气将你从深山背了回来,就冲这份君子之气,我邓全就认他,之前对他多有成见,等周哥醒了,我一定亲自赔罪。”
周子奕?看来不是她眼花了,周子奕确实磕破了脑袋,还一直背着她,那这些也不是幻觉,那些温热的触感,确实是血,看样子,大半都是周子奕的。
自己都要死了还要逞强带上重伤的她,真是个傻子。
“你都昏迷七日了,身上多挫伤,这段日子不要下床了,好好修养。”
“放心,我这几日寸步不离守在我周哥身边,等我周哥醒来,我一定第一时间告知你,你呀,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
“后面很多事情也不是三言两语说清楚的,但是,你这件事已经引起何城主的注意了,他承诺,必会给你一个交代,等阿姐你养好了伤,我再安排你们见面。”
林和韵点点头,“多谢你,邓全。”
邓全一愣,“你这就见外了,你是我阿姐,尽管麻烦我,若有一日邓家落难,我也信你不会见死不救。”
林和韵笑了笑,“这份恩情,我记下了,他日有需要的,尽管来找我,终身有效。”
“对了,小姐,这次还多亏了马大哥帮忙,我们才能在崖底那么快找到你们,将你们救回。”
马同福,看来,有些善报来源于前日的善因。
“对,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起初以为山外都是土匪,没想到映翠认得他。”
“偌大一个昌宁城,外面那么多山,要是只我一家,估计找个三天三夜也找不到,他们联合外面各个营寨,全部出动了,包括周边地形,他们熟悉,带着我们很快就找到了。这次他们可真是帮了大忙。”
“事后我本想着给他们找一份营生,让他们来我樊楼做伙计,虽然有点屈才,但好歹也是正经营生,没想到他们拒绝了,他说你给他们指了明路,要去往盛京城。”
林和韵倚着床头,忠心感受到了希望,看来,这世道,也并不是无可救药。
一点点细微的改变,足以颠覆这乱世。
“小姐可是累了,喝了汤药再睡一会吧,小姐躺好,有需要唤我。”映翠轻手轻脚放好被子,推着邓全出去,关上了门。
林和韵闭上眼睛,许是身处在安全环境,再次入梦,无噩梦侵扰。
一觉醒来,暮色四合,屋内点了一盏昏黄的灯,看起来似梦似幻好不真切。
林和韵睁开眼慢慢坐起来,伸手抚上墙壁,一墙之隔的另一个房间,周子奕正躺在床榻上,眉头紧锁,似是噩梦缠身。
她并不知道周子奕的情况,映翠不会骗她,所以,至少不算太糟糕。
她起身连鞋也没穿,扶着桌椅和门框慢慢走着,跌下来的脚腕似是扭到了,如今被纱布缠了去,脚下没有支撑,一脚深一脚浅慢慢挪动,倒也能走。
她推开隔壁的门,屋内点了灯,不太明亮也不过于昏暗,不会惊扰到床榻上的人。
说好寸步不离守着周子奕的,林和韵笑了笑,邓全也是个孩子心性,惯会说笑。
若是没有周子奕,她不会这么好运,从嶙峋的崖壁上滚落,只是挫伤和擦伤。
她坐在床榻上,那人浑身上下缠着的布条印出血迹,想要触碰的手又收回,只能将自己手指塞到他手中,与那人十指相握,“周子奕,我没事,放心吧,你要好好的,醒过来,我在等你。”
许是睡梦中的人听到了她的呓语,似是黑暗中亮起一点光,虽然不够明亮,但足够驱散阴霾,周子奕紧皱的眉头逐渐松开,虚虚回握住她的手。
林和韵突然笑了,这大概就是,心意相通。
他真的能听得见她说的话,这个认知让林和韵开心了好久,摸索着回去的时候,嘴角还挂着笑。
映翠看她一个人笑了许久,也不说话,犹犹豫豫开口:“小姐,你别笑了,我害怕。”
林和韵抬头,依旧笑着:“我心情好,笑着总比哭了好,映翠,你也多笑笑,驱散霉运。”
映翠欲言又止,只能咧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捂着脸出去了。
林和韵望着突然关上的房门,依旧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无法自拔,这大概是唯一一个人,会坚定不移选择她,哪怕面对生死,他都会背上她,一点一点默默逃离阎王殿。
周子奕,我不得不承认,我喜欢上你了,你能不能,陪我一辈子?
周子奕醒来时,林和韵已经下床走动了,因祸得福,何城主分外好说话,女子学院算是定下了,不日便可开张,大夫人连同其他夫人,做了表率,将家中想去念书识字的女眷全都送进去,不管是小姐还是丫头,同在一室。
早些日子,让周子奕在书铺抄写的书卷也都整理成册,一一发了下去,有了何城主的首肯和支持,女子学院在全城广为人知,人人称奇。
家中富裕的,自觉出资,家中读书的,自觉出书,家中为人师表者,皆可授课。
不过短短几日,女子学院已经可以自行运作了。
映翠缠着林和韵回到院子,她手上拿着置办清单,不时勾勾画画,看来是要扩大规模,将隔壁的铺子也给买下来,中间一座墙打通,或者分批上课,毕竟平日还要做工,没有整块时间。
可能是图个新鲜或是何城主暗中支持,来女子学院修习的人数比她想象的还要多上一倍,都挤在一起略显紧凑。
映翠站住了,林和韵还停留在学堂大小事宜,抬头不解道:“怎么了?”
映翠示意她往前看,她疑惑看过去,愣在原地,手上的纸张纷纷扬扬落了满地。
周子奕站在院中凉亭中,背对着她,夏风吹起他耳边碎发,逆着光镀上一层光晕,似那画中人。
四周是芍药洛景,花已谢,人依旧,犹记那年芍药红。
林和韵站在原地,脸颊有泪划过,只此一眼,她便知道,这是两人共同的新生。
周子奕缓缓转过了身。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