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拖油瓶

初春之晨,微风中带着凉意,昨夜春雨积在屋檐处滴滴答答落下,正是叫人好眠的时候。

此时的街道上少有人影,只有巷尾早餐铺子开着灯,老板正睡眼惺忪招呼着三三两两的顾客。

与寂静的街巷不同,沈家院子外却是人影攒动。

“砰砰砰!砰砰砰!”

不知道是谁先迈出了第一步,“敲”响了沈家的门。仿佛有了主心骨似的,门外的人群一下子吵嚷了起来,好似节日里的集市般热闹非凡。

“欢欢,开门呐,我是三姑婆,咱们大家伙找你有要紧事说。”

等了片刻,还是没人来开门。这位三姑婆又锲而不舍地“敲”起门来,似乎不吧里头的人喊起来开门就不罢休。

“啧,又来了,真是没脸没皮!”早餐铺老板瞧着这帮人,忍不住啐了一口道。

“那可不是,也是可怜呐,本以为要过上好日子了,谁知道……”一旁吃着馄饨的人闻言接了话,只眼中带着不知道是看热闹还是真感慨的同情。

这段时日街坊四邻已经见惯了这伙人上门找事的样子,虽心有不忿,可毕竟是人家家事,他们也不好插手。

这沈家原是城中有名的豆腐坊,开在这巷子里十来年了,做的豆腐质优价廉,生意好得不行,不少达官贵人都好这一口豆腐。

沈家豆腐坊的掌家娘子叫沈清荷,前几年带着女儿沈易欢,改嫁给了城西福佑镖局的总镖头顾诚。他们两人一个孤儿寡母,一个孤儿鳏夫,也算是美事一桩。

这顾诚也是城中首屈一指的富绅,沈清荷母女人随着他搬去城西享富贵,便不开这豆腐坊了。

只是半月前,不知是何缘故,那沈易欢又带着两个丫头,自个儿搬回来住了。

那时,就有一些好事的长舌妇猜测道:“怕不是那边容不下她这个新夫人带过去的拖油瓶,灰溜溜地被赶回来了吧。”

但看着这群人的做派,再加上外边传来的些许风声,大家伙也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前些日子顾诚夫妇外出返城的途中遇上了山匪。武功高强,向来少有敌手的顾诚这次栽了个大跟头。

等逃出来的下人回来报信时,只知道两人被山匪追着,不幸掉下了山崖。

顾家人第一时间就派人去找了,可找了个三天三夜,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群匪徒也早已人去山空。

顾诚和前头妻子所出的长子,好巧不巧上个月又出去送镖了,来回路程都得三月多,人是赶不回来了。

偌大的顾府一时之间群龙无首,无奈之下,只能让沈易欢这个继女赶鸭子上架出来主持事务。

谁知道,三姑婆这群十多年没出现过的亲戚,又是从哪得来的消息。你拉着我、我带着你,就齐聚顾府灵堂闹了一出“好戏”。

闹了这么大的事,这伙人还守在顾家门口不愿走。沈易欢本就因为继女的身份颇为尴尬,这会儿前有狼后有虎的,所幸撂摊子不干了。谁也没讲,就自个儿偷摸搬回沈家这处旧院子。

哪知道这帮人追着她跑到这边了,三天两头上门“乞讨”。

前几次,沈易欢都当听不见,也不开门,也不回话,就任由他们闹。但他们似乎不知道适可而止,这次天还没亮就“打”上门来了。

屋外的拍门声还在“砰砰”作响,屋内倒还是一派“风平浪静”。

冬橘和春桃一脸地无奈看着还窝在床上装睡不肯起的沈易欢。

床上人眼睛也不睁开,手一扯便将被子盖过脸,只剩下漏出的耳朵,动弹着探听外面情况,显示出主人此时心里的不平和。

拍门声愈演愈烈,担心那门会承受不住倒下,冬橘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姑娘,这可怎么办啊?一会儿街坊四邻该有意见了。”

你问沈易欢怎么办,她只觉得头大,烦躁地掀开被角漏出被闷红的小脸,眼神中饱含鼓励对着冬橘道:“好冬橘,你去把他们都赶跑吧。”

却看到冬橘一愣,一脸心有余悸:“我吗?不行的,上次回来我洗了三次脸呢。”

冬橘素日里也算是个口齿伶俐的主,但到底是个小姑娘,碰上三姑婆这种混迹“江湖”多年的老手,人家可不讲理,只是一味的攻击,和她对骂无异于被粪喷了满头,给冬橘造成了不小的精神伤害。

经冬橘的提醒,沈易欢也想起了那日惨状,不禁打了个哆嗦,又转头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春桃。

谁知春桃一接收到她的目光连忙摇头摆手,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和害怕:“我也不行。”

“砰砰砰!砰砰砰!”屋外的砸门声还在继续,闹得沈易欢额上青筋都随着跳动。

或许是三姑婆累了,这回人换成了四婶婆。

“欢欢是我啊,我是四婶婆,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啊啊啊,我跟他们拼了。”

实在受不了这般精神折磨,沈易欢一把掀开被子,批上外衫就往外走,冬橘两人在后边赶都赶不上。

哐当一下打开大门,趴在门上偷听的三姑婆等人一下子扑在了地上,肥硕身躯如蠕动的蛆虫一样,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只能咦哟叫唤着。

“哎呦你这贱丫头,怎么开门也不说一声,摔死老娘了。”

看着门外众人手忙脚乱把人扶起来,沈易欢不屑一顾,呸的一声张口就来,不就是骂街吗,谁还不会了,好说歹说听不懂,那就让你们看看她沈易欢的厉害。

“你们这群老不死跑我这来闹什么,上次都说了一毛钱都没有,有本事你们去和顾家要,欺负我一个孤女算什么事。”

“你这死丫头怎么说话呢,谁欺负你了,大家伙怕你受欺负千里迢迢跑过来给你撑腰,怎么不识好人心呢你。”

“你以后嫁人还不是得靠娘家,看看顾家管你吗,带着那么多钱等会儿被人家骗了,有你哭去的。”

“听话和咱们回去,你年纪小不知道这世道的乱,你娘留的东西我们先帮你收着,等回头你嫁人了再还给你,一家人还能害了你不成。”

三姑婆等人混迹江湖那么多年,胡搅蛮缠沈易欢三人也是见识过,无理都能说成有理。

听这话,沈易欢额头青筋跳得更欢了,指着外头人鼻子大骂:“真不要脸啊你们,连吃带拿的都不止想抢钱了,你们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拐卖人口,你们敢干这等龌龊事,不怕我报官抓你们。你说你是我三姑婆就是了?证据呢?谁能给你作证。”

沈易欢话一出,三姑婆一行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你瞅瞅我,我看看你,说不出话来。

是啊,拿什么证明,她家人都死绝了,他们当年可是一件东西都没让这娘俩带走,总不能再把那贱丫头的死鬼老娘从地下捞出来证明吧。

“哼!和她说那么多干嘛,直接绑了带走,等回到咱们那,她就老实了。”说话的人上手就要来拉沈易欢,另一边的人则趁机撞开沈易欢就往屋里闯,只是被冬橘两人合力挡住。

这些天耗下来,他们也早就没了耐心,吃住开支不说,当初“买”通行证进城也花了不少钱,现在是打算直接把人绑走强抢了。

沈易欢见状火气也上来了,老虎不发威当她是病猫啊,抄起一旁的斧头舞得虎虎生威,冲着三姑婆那帮人就去。

“我看你们谁敢,不要命了吗,我一斧头劈死你们,反正我孤女一个什么也没有,带着你们一起上路,说不定运气好还能碰上我娘和她叙叙旧呢。”

此言一出吓得那帮人抱头乱窜,没想到沈易欢这丫头这么疯,他们可没想把命交代在这里,横的也怕不要命的不是。

“疯了,这丫头真是疯了。”

“来人啊!杀人了!”

顾珩刚到巷口,大老远就听到这边的争执声,拨开围观的层层人群,看到的便是这场景。

少女身着雪白里衣,外头随意套了件外衫,乌黑鸦发凌乱披散在肩头,眼下乌青在白皙肌肤上清晰可见,不复往常精心娇养下的生动鲜艳,倒是一幅憔悴之态。

手里斧头挥舞着在日光照射下闪出阵阵寒光,嘴里还不依不饶骂着人,追得那群人抱头鼠窜。

他对这妹妹印象不深,往日里忙着和镖局老人学做事,三天两头不着家,人都让他爹娶回去了,他们才算是第一回见面。

只记得她那好容貌,粉面桃腮,唇红齿白,艳丽勾人如盛开至极的牡丹,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细长上挑最是摄人心魂,笑着的时候弯弯勾着,像是想将人溺毙在眼眸中。

声音也如黄鹂一般清丽动人,初见时那一声娇怯怯的“阿珩哥哥好”,勾得他浑身发麻,晚上一闭眼总不由自主浮现在脑海中,像鬼一样缠着他。

那时他就在想“女人可真是太可怕了,尤其是这般娇弱柔软的,极其容易迷人心智。”

眼前人与心中人对上,莫名诡异,却又生动鲜活,冲击着顾珩大脑。

“沈姑娘,小心身后……”一旁帮忙的早餐铺老板见沈易欢身后那小子鬼鬼祟祟,连忙出声提醒。

可沈易欢只顾着追人,丝毫没注意身后有人,倒是顾珩听见了终于回过神来,上前一脚就将那小子踹出几米远,躺在地上嗷嗷直叫唤。

沈易欢听到动静一回头,就与眼前少年对上了眼。

少年脸庞棱角分明,虽还是年少却也透出一股刚毅之相,剑眉斜飞入鬓,双眼深邃有神,宽肩窄腰,一双长腿结实有力,不同于现在流行的羸弱清瘦公子哥审美,一看就是长期习武的练家子。

沈易欢之前便听娘亲说自己那继兄是个厉害人物,但是没想到这么厉害,一时愣在了原地。

顾珩平日里打交道的都是镖队里的大老爷们,被小姑娘这么遥遥一望,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开口。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暴喝,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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