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南征王

先帝起兵谋事之时,手下共有三名得力大将,其中一位将军是一位小哥儿,是前朝南方一位太守的独哥儿。

因前朝皇帝昏聩无能、劝说父亲投靠先帝无果,这位小哥儿不忍见民不聊生、易子而食的苦相,只身一人北上投靠先帝,途中集结数万难民建成一支南征军。

彼时先帝大势渐微,北有突厥西有吐蕃虎视眈眈,还要对抗南部朝廷的平叛军,正是分身乏术、危急存亡的关头。

若不是先帝力排众议接纳南征军,封太守独哥儿为南征将军,如今这天下是谁家的天下还尚未可知。

南征将军有勇有谋、所向披靡,其所率南征军一路南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征战五年后生擒逃往江南的前朝皇帝,为建国大业立下汗马功劳。

先帝曾说:“若将我大平土地分为十分,镇北王、安西王各收六分,然南征王独收四分!”

开国后先帝大肆封赏,一位镇北侯,一位安西侯,无不羡煞旁人。

这位独收四分的南征将军却拒了加官晋爵的旨意,愿用一身功勋换得天下女子哥儿入朝为官的机会。

先帝感念其南征之功,以哥儿之身背井离乡、强于世间男子不知凡几,仍封其为南征侯,并首开女子哥儿皆可参加科举、入朝为官之先例。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没有一人附和,皆长跪不起、恳求先帝收回成命,言官甚至以死相逼。先帝不胜烦扰,放言若这金銮殿上谁能打败南征王,便收回成命。

于是当日下朝之后,文武百官无一不鼻青脸肿,悻悻然掩面痛哭,直呼违背天理。更有激愤者称病还乡,放言耻与宵小为伍。

不管文武百官再怎么不情愿,几月后,关于女子哥儿可科举为官的旨意,十数条提高其地位、维护其权益的新增律法,下达至大平朝的每一个州县。

可是说起来容易,要真正改变延续千年的、根深蒂固的思想又谈何容易?

如今几十年过去,不说从来没有女子哥儿成功入朝为官,就是能够拿起圣贤书的也是寥寥无几。

而在教育资源极其匮乏、百姓食不果腹的流放之地,集一家之力也难供出一个读书郎,谁愿意把这宝贵的机会给别人家的姑娘小哥儿?

即便是万分疼爱沈之洲的沈父,亦没想过要供沈之洲读书。不过是沈之洲天资聪颖,加之自幼丧母、着实可怜,沈父才悉心教导、传授经文。

后来娶沈氏,便是存着生个儿子传宗接代、继续他未完成的科举之路的心思罢了。

谁料人算不如天算,二子沈之淇天资愚钝,实是朽木难雕,于是便有了三子沈安。

不曾想,三子出生后沈父竟是大病一场,身体每况愈下,根本没有精力严加教导,没几年便撒手人寰了。

言归正传,沈氏一听二人是来坑骗自家田地的,两手叉腰,一双三角眼瞪得溜圆:“胡说!哪儿有嫁出去的小哥儿跟娘家要地的?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逃难的穷狗!”

“说什么呢!”沈之洲一听就忍不了了,当即上前呛声,一副要打人的架势,好悬没被宋清拉住咯。

“说你是穷狗!小畜生配穷狗!该!”

沈氏一看沈之洲这不服打的嚣张样子,装也懒得装了,指着两人鼻子破口大骂,“没人要的小畜生,还敢领着野男人贪图我家地!你也配?”

沈之洲一下挣开宋清的手,扑上去跟沈氏扭打在一起。他昨日饿着肚子才没打过她,今儿早上三碗清粥下肚还怕她不成?笑话!

见事态脱离自己预期,变得不可控起来,宋清赶忙护住沈之洲的小身板,背上挨了几巴掌,也趁机还了沈氏几下。

沈氏一屁股坐地上,头发凌乱不堪,双手拍着大腿,边拍边干嚎:“救命啊!打人了!不孝哥儿带人打老娘了!”样子十分夸张,奔着把全村人引来去的。

外面看热闹的妇人们一拥而入,既是为了拉架,也是为了近距离看热闹。

沈氏闹出来的动静太大,在家抓心挠肺的老爷们儿也坐不住了,撂下好一会儿没动过的碗筷。

没一会儿沈家院子外就围了好几个汉子妇人。

沈氏坐在地上撒泼打滚,也没人上前替她说句话。

无他,这沈氏平日里抠抠搜搜,爱占人小便宜,仗着自己是秀才娘子,成日拿鼻孔看人,说话做事尖酸刻薄得紧。

“沈氏慎言!按朝廷律法,岳父既然去世、洲儿也嫁于我、你还有两个亲生子,洲儿与你这个后娘便再无干系了!你无缘无故辱骂殴打我夫夫二人,若是我二人将你告上官府,官老爷也不会偏帮于你!”

沈氏一听要告官就被震住了,干嚎戛然而止,又拉不下脸面就当着乡亲们的面向这外乡人低头,只能干坐在地上假嚎,一时间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外围看热闹的也停了耳语,面面相觑。

村里人都是庄稼汉,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大字不识一个,就是面对普通小吏也战战兢兢,哪儿敢见官老爷?听到这仨字都惶恐得紧!

“村长来了!”

不知是谁先看见了村长,朝里面嚷嚷一嗓子。聚在一起的村民们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这后生说得在理!”村长姓王,约莫四十来岁,以前读过书,处事公正从不偏帮哪家,在村里很是有威望。

村长后面跟着一个瘦得跟麻杆似的孩子,十来岁的年纪,衣袖裤腿都短了一大截,鞋沿上一圈黄土,似是刚从地里回来。

沈之洲一眼看出那是沈之淇,随即明白他是怕他娘欺负了自己,回家连院门都没进,把农具放在院外就匆匆跑去请村长过来了。

来的路上沈之淇已经把前因后果跟村长说了一遍,刚到门口就听到宋清的一番话。

沈氏自然也看到了跟在村长后面进来的沈之淇,因着村长还在这里,只是狠狠剐了他一眼,心中暗骂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

沈之淇捏着衣角,害怕地往村长身后躲了躲,生怕一会儿大家伙儿散了娘又打骂他——以前阿哥还会护着他跟娘呛声,如今阿哥嫁人了。

“官府确实是这样说的,”村长顿了顿,看沈氏还坐在地上一副无赖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坐地上做什么?好歹是个秀才娘子,你是存心要把沈秀才面子丢尽才好!”

沈氏一骨碌爬起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起来:“村长呀,孩子他爹才去,这不孝子就要来抢地,这是要把我们孤儿寡母往死路上逼呀!”

“什么抢地?这是他该得的!”村长一听这话更是上火,“不说这是官府定下的规矩,就是沈秀才去的时候也是立了遗嘱把地分好了的!老大分得三亩水田、三亩旱地,余下二十四亩老二分十亩,其余的归还官府!”

看热闹的村民们一片哗然。

女子哥儿最多分得六亩地,男子可分得十亩,不知这沈秀才是如何想的,竟是情愿把地给官府也不分给小儿子。

沈氏偏宠小儿子,怕是不依!

宋清也没想到村长竟是隐约站在二人这边,沈秀才还立了这样一份遗嘱,看了看沈之洲,后者迷惑地摇摇头,显然也是不知情的。

“不可能!”沈氏一时忘记假哭,面色难看是既惊又怒,却没了刚才的张牙舞爪,“小石头没有?凭什么不分给小石头?”

宋清见沈氏这幅神态,直觉说不出的奇怪,不知是哪里不对又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

见她不信,村长摸出一封遗书,“这是沈秀才还在的时候交给我,委托我到官府盖章公证并代为保管的。上头白纸黑字写着,等两个孩子成家了就各自把土地分去,我还会诓骗你不成!”

见状,宋清恭敬地接过遗书,内容与村长所说大差不离,连是何处的几块地也说得一清二楚,但有一点,“岳父还说了,还有共四十亩荒地洲儿与二弟对半分。”

村长乜了宋清一眼也没多想,只当他是斤斤计较,连没甚用的荒地也不肯给他人,点点头,默认遗书里是这么写的。

宋清要是知道村长是怎么想他的可真是要直呼冤枉,他们大农人哪个不爱地?

任凭他读书时候再怎么优秀,学校也没有如此大手笔地以亩为单位批地。

后来学到博士了学校批地倒是痛快,那一次批个十亩八亩,批一次用个十年八年的,人对地的渴望可不就愈演愈烈了嘛!

这一来就接二连三给这么多地,他就是晚上做梦都恨不得笑醒。

沈氏这下没话说了,村长在这儿也不敢闹事,只一个劲儿埋怨咒骂死去的沈秀才心偏眼瞎。

“今日在这里说清楚了,你夫夫二人取了地契,带上这遗嘱跑一趟官府,登记完了便可自行耕种。”

沈氏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如今地里还没种庄稼,正等着官府来人量地,她便是想借庄稼说事也没办法,只得骂骂咧咧去房里取地契。

沈秀才是去年腊月初九去的。

官府量地收地分地都是在春耕时候,有专门的官差会去村里办事,哪家儿郎十五岁了就划分五亩水田并五亩旱田;哪家老子去世了分完地,剩下的官差也会一并登记了收回去。

早知道不把那小畜生卖出去就没有这遭事,她两个儿子也能分得二十亩地,这下好了只剩下十亩,沈氏心下对宋清二人更是恨得牙痒痒。

“散了散了,地里庄稼不伺候啦?”见二人拿到地契,村长便赶人回去,都聚在一个寡妇门前成什么样子?

众人好好看了一通热闹,当下是心满意足回去了。

有那意犹未尽的,便各自跟着交好的妇人去别处唠嗑了。个人心里多出来的那点成算暂且不表。

夫夫二人跟在村长后面出了沈家小院,正要回家就被村长叫住了。

“晌午饭吃了?没吃上我家吃去,你大表嫂都做好了。”

宋清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沈之洲已经拉着他跟村长后面去了,“没吃呢大舅!正好馋大表嫂手艺了!”

村长竟是沈之洲亲娘舅!怪不得刚才处事虽是公正,言语里还是偏向二人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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