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柳鸣溪身旁的这个绝对不是真正的人类，尽管他暂时没有办法假定面前的女人究竟是什么东西。

柳鸣溪几乎一下子就从面前的女人和【恒河公主】以近似于人类的外表活动时的形态过分相似的样子中联想到了什么，只不过女人又确确实实地拥有实体，甚至能够模拟出十分逼真的心跳。

但是面前的女人外表的不名智慧体要说时【恒河公主】又有些牵强了，它像是过分天真，却又完全不知晓自己的身份，还对于柳鸣溪的出现产生了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好奇和过分的友善。

他于是没有挣脱开女人挽住他的手，尽管【红小姐】叫嚷着要被信息污染尔飞快地消失在意识空间里，但柳鸣溪却并没有感受到这些信息回给他带来多少压力。

自称乌莎的女人毫无保留的交付了她自己的姓名，这也使得柳鸣溪能够好不引人注目地阅读来自自己身旁的这个智慧体的一部分信息。

排除那些“乌莎”自己也不明白的东西，女人确实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许多事情。

“为什么要到爸爸那里去呢？”乌莎开开心心地挽着他，像个在春游的小姑娘。

“诶，这里的指挥官是你的父亲吗？”尽管已经从乌莎那里读来的信息中得知了这件事，柳鸣溪还是表现得很惊讶的样子。

女人高兴地眨了眨眼睛。

“是哦，爸爸很爱我的，而且，我想，他一定也会很喜欢你的呢！”

他们在一条条走廊中穿行着，一切需要复杂的解密方法的大门在乌莎面前仿佛并不存在，只需要它的一个眼神，甚至只是走过去，那些沉重的隔离门就会发出运作的声音，为它构造畅通无阻的世界。

但是他们的一路上并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人。

柳鸣溪小心地问起了这个问题。

女人咬住下唇，露出了十分孩子气的苦恼的表情，它看起来总有一种小女孩的天真无邪和成熟女性的温柔的奇怪杂糅感。

“不知道呢，”它把柳鸣溪的胳膊抱得更紧了，“爸爸说我被开除了，不可以在到这里了，但是我好想回来看看，于是就偷偷跑来了，只不过大家一看到我就露出好害怕的表情呢！”

“真是的，被开除了就被人当成洪水猛兽了，难道我长得很吓人吗？”女人气鼓鼓地说道。

“唔，其实我觉得乌莎小姐很可爱的，可能大家怕再和乌莎小姐遇到会有点尴尬，担心你看到他们会难过什么的？”

柳鸣溪用安抚【红小姐】的经验安慰着女人，尽管已经确认他身边的东西不是人类了，但是在任何东西主动产生攻击的意图之前，还是保持友善的态度比较好。

不过还好乌莎很快就忘记了这个话题，柳鸣溪则抓紧时间寻求场外援助。

【酶】：立原，你知道之前的【哈里门】的负责人是谁吗？他有一个女儿？

几分钟后，立原智默不作声地给他和金爱媛一人发送了一个资料包。

在迅速地阅读完毕后，柳鸣溪在赞叹立原智的靠谱之余，看向女人的目光也不免带上了一丝审视。

因为，他身旁的这个自称乌莎的女人目前的身份，在资料中所显示的当前时间点都已经成为了一个死人。

但是从女人身上所读取来的信息，却和立原智所提供的资料中分毫不差，方方面面地佐证了女人就是那个本该死去的乌莎，又或是说，女人至少拥有了来自于乌莎的全部记忆。

那么这片区域的员工为什么看见乌莎就会惊恐似乎也可想而知了，但是令柳鸣溪依旧心存疑惑的是，乌莎口中的父亲，也就是【哈里门】据点的负责人，究竟在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一切可能都得等到他们通过那扇门才行了，柳鸣溪看着面前顶天立地的大门想。

这扇门和他们进入现实中的【哈里门】的中心时所见到的那扇赎罪之门非常相似，但是并不是那种需要抽象的感情才能够开启的东西。

柳鸣溪只是看着乌莎像是去朋友家串门一样轻轻地敲了敲门，门内就发出了细微的嗡鸣，像是某种机器启动的声响，大门缓缓打开。

他终于来到了这个时代的【哈里门】的腹地，比他先前所预料的轻而易举了许多倍。

一个人影出现在他面前，不得不承认，乌莎长得和他的父亲很相像，柳鸣溪几乎一眼就认出了面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这座据点的负责人面色冷硬地亲自为他们打开了门，柳鸣溪一时之间无法分辨出男人的情感。

“怎么又跑出去了，快进来，一会儿不要跑到爸爸的办公室来，到里面其他地方玩一会儿好吗，乌莎？”他用一种和小女孩说话的语气轻柔地对着乌莎说道。

柳鸣溪忽然从他简短的一句话中品尝出了一些泄露的苦涩来。

“好的，爸爸！”女人快快地松开了他的胳膊，雀跃地和自己的父亲拥抱了一下，像只金色的小鸟一样消失在了门口。

当男人的目光离开了他不知是否是人类的女儿之后，柳鸣溪很明显地感受到那股想着他的方向投来的目光不再柔和。

“进来吧。”那个男人说道。

一杯热茶被放在了柳鸣溪的手边，这里的一切都真实得可怕，尽管【水梭花磷】大概不会愿意承认，但是柳鸣溪得说他在这里所感受到的一切都比在【黑山白水】中所感受到的真实得多，就好像这里并不是根据那些资料制作出来的模型，而是制作者本身所经历过的一切。

这是一种非常玄妙的区别，但是却能够让身临其境的人很容易地将二者区分开来。

柳鸣溪有很多话想问，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却有像看出了他的意图一般，率先开口。

“你可以叫我帕尔瓦塔茹阿佳，你就是【不周山】派来的调查员吧。”

男人递给他几块方糖，自顾自地讲着。

柳鸣溪愣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反驳男人的话语，他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也许是一个获得情报的方法。

“在一切之前，也许你愿意听一个父亲的自言自语吗？”

柳鸣溪短暂地思索了一下这是否会是怪谈拖延时间的手段，但是在现在这种几乎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立原智正在专心帮助【昆仑】中枢抵御来自【恒河公主】的攻击，没有太多时间脱身，而金爱媛那里似乎并没有太多的进展。

和面前的男人交流一番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尽管这也许是一个听起来有些俗套，却又令人无可奈何的故事。

面前的这位看起来再如何不近人情的负责人，终究不过是一个面对女儿的死亡无可奈何的父亲。

在确定成为怪谈侦探之后，柳鸣溪已经听到过很多个这样的故事了，怪谈侦探的这个身份似乎就注定了和死亡的绑定，与怪谈的对抗，乃至与嵌合体的融合，哪一个不是充满了危险，就算是再契合的嵌合体，也存在暴走的危机。

那个名叫乌莎的女孩，在她还是个人类的时候，便死于过分使用嵌合能力而带来的嵌合物的暴走中，但是她的父亲显然不能接受让自己的女儿被洗掉记忆，勉强依靠刻板行为保持最低功率的人性，作为侦探助手成为活人最后的慰藉。

“我把她的所有记忆，都给了现在的‘乌莎’，即便只是程序模拟出来的动作和语调，我却感受到了莫大的安慰。”

“她看起来很像个真实的人吧，尽管我知道她并不是我的女儿，但是太像了，她几乎和乌莎一模一样。”

男人露出了一个追忆的神情，但是他的眉宇间却并没有完全是女儿失而复得的喜悦，反而带有着一些自责和愧疚。

“它本来只是【哈里门】和【不周山】的一个合作项目，本来仅仅也应该如此，但是当我发觉那个AI居然能够模拟人类的情感到这种地步，这个想法就不由自主低产生了。”

“【不周山】那边的立原专家是个很好的人，他也有一个女儿，我想我们是相互理解的，在他的帮助下，我将我对女儿的全部记忆投入了AI之中。”

“但是，”男人痛苦低抱住了自己的头，他的声音很轻，但是在安静的办公室内，柳鸣溪依旧能够清晰地听见，“我已经太久没有和她好好相处了，她已经长大成人了，而我最熟悉的女儿居然还是她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多么天真，又多么可怕啊。”

柳鸣溪的思维在这一刻飞快地运作着，他几乎飞快地窥探到了那些被淹没在时间里的一些骇人的真相。

帕尔瓦塔茹阿佳之所以认为他是调查员，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合作项目所出现的失误，而在男人话语中却也提到了来自【不周山】的立原研究员，这个熟悉的姓氏和先前在面对【恒河公主】时立原智所表现出来的一些东西，让柳鸣溪隐隐约约地似乎将一些线索串联了起来。

但是他只是叹了口气，当着男人的面倒掉了那杯在加了方糖之后变得就算是嵌合者也很难在饮用后保持清醒的茶。

“您很痛苦，帕尔瓦塔茹阿佳先生，所以，您希望我做什么呢？”

“现在，确实，什么也没有发生，损失并没有出现，您舍不得【不周山】销毁您的女儿，但是如果以后呢，如果您今天的错误酿成了大祸，而您还有机会补救的话，您还会像今天一样还会给我倒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