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月根本没想过狯岳之后怎样了。毕竟悲鸣屿行冥说了没有猛兽的嘛,她自己也在山里跑了这么些天,不觉得狯岳就运气这么差。而且论存活能力,还得是会来钱的狯岳。
所以当晚就见到狯岳的她很惊讶。
这份惊讶在看见对方做的事后变成了无语。
“……”
熄灭紫藤花炉?
好家伙,你这是被悲鸣屿洗脑了啊,这都信。
不过虽然是假的,却暴露了你的恶毒思想!
既然你相信鬼,那你是不是想把我们全都害死?
你要害悲鸣屿是因为对方不无条件向着你,害大孩子是因为他们不包庇你,害我是因为我不阻止他们赶你出去。但是最小的那个四岁孩子做错了什么?
简直是莫名其妙中的莫名其妙!
须月对于对方要加害与自己的做法无法容忍,她险些要喊悲鸣屿行冥起来打脸了,但是对方跪在地上仿佛有些崩溃的动作让她冷静了下来。
悲鸣屿行冥打他可能会打死,那样自己就没有出手的机会了。
须月试图分辨那个一米九的大骨架男人醒没醒,但是分辨不出来。
那就跳窗去追狯岳,醒了被追上,没醒先下手扇两个巴掌,再让悲鸣屿手下留情,别用能气都不喘连续取水十桶的功力打人。
她学了这么些年的悄无声息的行动技巧终于还是派上了用场,身后根本没有追上来的人。前方仓皇逃跑的狯岳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狯……”
话还没出口,狯岳就停了下来,她听见狯岳喊,“香炉已经熄灭了!”
他在和谁说话?
须月下意识蹲下,在黑暗中寻找。
狯岳前方的灌木动了动。
“干得好。”
狯岳如蒙大赦,“你说过不吃我!”
来人身材高大,皮肤青黑,两眼泛着红光不说,头上还长着两只角。任谁来了都会觉得他不正常的。更何况他的表情很可怕,眼神,气息……
须月瞬间不觉得“吃”是狯岳在胡说了。
她捂住口鼻,制止了身体的不受控制,捏了捏有点僵硬的腿,握住袖子里的簪子。缓缓后退。
然而那人只在一个呼吸间就到了身后。
身后……
怎么会!
须月猛得扭头,看到正转身看向自己的“人”。
它身后是月亮,是寺庙……
转眼间就移动了几米!
“小鬼,这是你的相好?”
狯岳咬咬牙,想到自己被推搡时转身的身影,说:“我要活。”
“哼,”鬼没说什么,向着须月迈步。
这次它只是很正常的走着,但是须月知道,下一秒自己就可能死,以自己都反应不过来的方式。
她微微蹲下身,猝不及防地大喊:“悲鸣屿!救我!”
看不见怪物的行动轨迹,须月只是随心意动着,她不看眼前残影,强迫脑袋不去处理。
向右倒。
凌厉的风扫过左耳。
滚下去。
上方闪过一道残影。
接下来是,跳。
背后一阵凉,随之而来的是火辣辣的痛。
眼泪瞬间就挤了出来,脚也一崴。
糟了!
从树上掉下来的瞬间,对死亡的恐惧才涌上整个大脑,她甚至确信自己要死了。
但是没有,虽然摔下来了,但是鬼正跃上树。
须月眼里的一切都成了慢动作,越来越远的树杈,向下看,小腿施力的鬼……
不行!
她伸出手,试图用手做支点,不为安全落地,只为偏离方向,滚向一边的泥地。
她讨厌脏兮兮的东西,碰一下好像就要死掉了。但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活下去……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须月被抱了个满怀。那瞬间她差点没吓死。这个风声,这个速度,她差点以为是另一只鬼!
还好我有眼睛,能确认不是要命的东西。
不对,这是不是新的特异能力?瞎子动作快也不合……
不对不对!
“你打得过吗?”
悲鸣屿行冥没回答,他把须月放下,问:“在哪?”
“!”
须月要窒息了。
来不及后悔,她尖叫,“来了!”
没提方位,不过也不需要,这个风声须月都听得清楚。就是反应不过来。
但是悲鸣屿行冥反应过来了,他不仅反应过来了,还和鬼打的有来有往。
要知道,鬼并不只是腿脚快。它的拳头,须月也是看不清的。
但是现在悲鸣屿行冥和它打着,两人的动作都快到肉眼不可及,拳拳到肉的声音让须月下意识后退。
可怕。
这还是人吗?
不对,你的手还好吗?!
可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须月知道,她要是想去后面的寺庙拿紫藤花炉,就一定会被鬼杀掉。
只有躲在悲鸣屿行冥后面才是安全的。
但她还是忍不住看向寺庙。
紫藤花炉、紫藤花炉、紫藤花……
“你们在干嘛!都别动!进去!谁不进去我就从背后捅悲鸣屿一刀!!!”
须月觉得自己这辈子……这十二年,从没有这么大声地说过话。她保养良好的嗓子都要咳血了。
但是没办法啊,那群小鬼太傻了,居然拿着斧头就想来帮忙。
来了之后怎样呢?
如果悲鸣屿行冥去站在我前面,那你们就要死。如果悲鸣屿行冥去找你们,那鬼虚晃一枪,说不定就杀了我!
我刚才也是靠运气啊,你们这样没脑子的估计也不会被命运之神眷顾,那就是秒被杀。
思及此,须月扯着发痛的喉咙继续喊:“这只鬼就是我引来的,你们要是掺和进来,要是不让悲鸣屿护着我,大不了我和悲鸣屿一起死!”
……
混淆了概念,但是他们反应不过来的。反应过来了又怎样,早方寸大乱了还能相信自己?就算头铁,其他人也不会让人过来。
须月听着那边的动静,随时准备加点猛火。
那边渐渐传来了谩骂声。
好哎。
就知道这是一群小傻子。
夜晚很漫长,漫长到须月觉得自己要失血过多而死了,漫长到她都担心那群孩子反应过来。
还好,悲鸣屿行冥很给力。
他像不会疲惫不会松懈的机器,像石头做的,沉默而稳固的城墙。
须月知道他不是。他是人。
飞溅的血,沉重的呼吸,这些不能作假。
不像对面的敌人,还喊得出声,还骂得出来。
须月知道悲鸣屿行冥不是习惯了沉默,而是根本没有空闲说话。不然他肯定不会对自己恐吓小孩无动于衷。
想到这里,须月笑了笑。
“悲鸣屿,对面这个好像打不死啊。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是体力和伤势回复的都好快。你说怎么办。我下山找人好像也找不到能打得过的,到时候又是拖累……”她叹了口气,“非要紫藤花炉吗?”
悲鸣屿行冥猜到她的想法,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别去。”
“但是……”
“给我……一点时间。”
须月默了默,“好,再等一炷香?”
“等到……日出。”
“……”
“哈哈哈,你还真当你是神了?”
“我可以……鬼……只在……晚上出现。”
须月想起来了,他是说过这句话。但是离日出还有好久。
“悲鸣屿,你是人……”须月喃喃道。
不过,如果因为不相信他而枉死……这也不能接受。
“希望你不是个爱说大话的,我就舍命陪一回君子喽。”
话是这么说,须月却攥紧了簪子,更加专注地盯着眼前的战斗。
要是悲鸣屿撑不住了,她就是死,也要把簪子戳到鬼的脑子里。
不对,她才不想死,她甚至没到最好的年华。才刚从一个炼狱逃出来,完全没有享受人生,也完全没见识到外界的风景啊。
我要活。
活千百年。
活得比谁都长。
“悲鸣屿,加油啊!”
寺庙里的孩子听不到这边的交流,但是带着哭腔的喊声也传了过来。
“老师加油!”
“老师撑住啊!”
“打败这个怪物之后再干掉妖女!”
“噗——”须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笑得出来,她喊着,“把香炉点起来,在室内不要出来!如果我死了,包裹里的东西留给你们。”
说完,她叹了口气,忍了又忍才没说一定要去找狯岳报仇的话。
那家伙没下限,要对付他估计得把自己的底线也拉低才行。
太难了。
胡思乱想着,晕眩的感觉,困倦的感觉,好像都少了不少。
眼前隐隐出现一个穿着暖色和服的身影。
她说:“须月,你要找个好人家住下,过正常人的一生。”
……
我也想听你的啊。
须月撑开眼皮,对自己说。
撑到天亮,天亮了,这只鬼没走的话,我就安心死。
如果连日出都没撑到,有点死不瞑目啊。
靠着对自己用激将法,须月硬是坚持到了阳光洒下。
金灿灿的阳光罩住整个大地,仿佛天神下凡,只需吹吹气就能解决一切。阳光轻轻拂过,就对鬼造成了莫大的痛苦。它像纸人一样,碎成一片一片,然后飘散在空气里。
坚韧的□□,超越极限的恢复能力,到头来还不是灰飞烟灭。
须月捂住了口鼻,仰头去看悲鸣屿行冥。
她以为这个巨人会力竭倒地,就像每个想象中超越极限,做到人力不能及之事的勇者。
但是他没有,他问,“鬼,消失了吗?”
须月笑起来,上前扶住他,“对啊,你没看见真是太可惜了。像炉灰一样,飘着不见了。”
远处传来孩子们嘹亮的嗓音。
晕乎乎的须月下意识抱紧这只手臂,在失去意识前说:“别让他们碰我。”
“……”
悲鸣屿行冥照做了,他没花多少功夫就说服了孩子们。
可能是因为孩子们并不愚蠢。
他们早想清楚了,只是对于须月口出狂言很不满。不过这也无所谓,反正再多的不满也在看见两个浴血的人之后被吓得抛之脑后了。
这次昏迷比须月想的更久,须月睡了将近两天,两天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
“鬼杀队?”
“队士?”
“隐?”
“产屋敷?”
须月感觉有些晕,应该不是因为她变傻了,而是身体还没恢复。也是,流了不知道多少血,身体哪里补得回来。
须月一边心疼,一边问:“你们会给我输血吗?”
一身黑衣,掩盖了面容,背后写着隐的人肯定的说,“像你这样的肯定要输啊,没事,主公都会安排好的。”
“就这么告诉我没问题吗?”
“没事,”隐部成员笑着说,“我们都听过你的故事,你不会有坏心。”
须月感觉有点不对劲,“什么叫听过我的故事?”
“不顾自身安危保护孩子们,面对鬼丝毫不胆怯,以十二岁幼龄夺过致命攻击……”
“停停停停停!”须月一脸惊恐。
谁在造谣!
不应该啊,悲鸣屿行冥不是个会胡说的人,那些孩子不抹黑她就不错了。到底是谁在胡言乱语?
难不成是搞捧杀?
思来想去也没个结果,须月躺到床上休息了才想起来,“不是悲鸣屿和孩子们呢?”
看来失血真的会让智商下降,须月严肃地想。
为什么看自己接受了治疗就相信别人了呢?太没警惕心了!
隐完全不知道面前的人在想什么,她开开心心地说,“悲鸣屿先生真是太厉害了,没有经过训练,赤手空拳,居然硬生生把鬼拖到日出!他是我的偶像!”
“哦,然后呢,他人呢?”
“因为伤势不那么严重,所以留在山下的紫藤花之家修养。”
经过科普,须月已经知道这是受过鬼杀队帮忙,从鬼手中生还的人为鬼杀队剑士制造的“避难所”。
在信息难以传播,政府为稳定民众而不能承认鬼杀队的背景下,这里是舔舐伤口,战后休息的最好选择。
须月很感动,她感慨了一下,还是忍不住不平了一瞬。
同样是面对鬼,为什么悲鸣屿就对打一夜还区区轻伤,她就打个照面然后转移治疗。
为什么啊?
他简直不是人嘛!
这么想着,须月心里也舒服了点,腾出精力问孩子们的去处。
“啊,悲鸣屿先生本来就想跟来的,只是不放心那些孩子。现在他们正在争孩子们的安排。”
“争?”
“对,悲鸣屿先生想让他们过正常人的生活,但是他们好像更想加入鬼杀队。”
“加入鬼杀队?”须月有点发愁。
很显然,这是个危险的选择,毕竟是打打杀杀。
但是孩子们真的能冷静下来吗?
他们刚经历了一次危机,自己没有直面,但是最重要的老师几乎是浴血奋战。自己只是累赘,帮不上忙的无力感转变为愧疚感,然后成为热血和动力……
须月思索了一会儿,问:“悲鸣屿要加入鬼杀队?”
隐很大声地回答,“当然啊!他这么强,如果加入了绝对会成长为柱级,能减轻很大压力,救很多人……”
须月毫不留情地打断,“没有人注定要为别人陷入险境,就算他是僧人,也是个人。”
“但是他很强……”
“对!他很强,所以他本来就有活下去的能力和权利,但是你们要他放弃唾手可及的幸福踏上一条不归路?”
“一个人的命换其他很多人……”
“两条命就比一条命珍贵吗?这一条命也是别人家人的唯一,比世上千百条命都重要。”
“……”隐呆住了,她抿了抿唇,低声说,“对不起。”
须月烦躁地说:“不用跟我对不起,我又不是他家人。”
“啊?”
看着隐呆滞的样子,须月心里倒是舒畅些了。
罢了罢了,管那么多干嘛,人家想当就当不关她事。
“你看我适不适合进鬼杀队?”
隐想说我早以为你要加入,话到临头又吞了下去,老老实实道:“成为剑士要天赋,没有天赋就一辈子当不了剑士。只能成为隐,隐是……”
“你什么意思?悲鸣屿就是柱级潜力股,一到我就开始讲什么天赋,说什么没有天赋的人一辈子当不了。你什么毛病啊?是不是……”
隐绝望地闭上了嘴。
以前怎么没感觉自己这么没情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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