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意真坐在床边,指尖悬在手机屏幕上,犹豫了很久才按下通话键。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何木青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却透着藏不住的雀跃,“醒啦,刚睁开眼就看见你的名字,心有灵犀?”
卿意真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快些,“醒了就好,我收拾一下,大概半小时后到你家楼下?”
“这么快?”何木青笑了起来,背景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那我抓紧洗漱。”
“好。”卿意真应着,挂了电话却没动。
她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浅浅的笑。
不管怎么样,今天,她想好好陪着何木青。
车子刚停稳,何木青就从楼道里跑了出来,额前的碎发还带着点湿意,手里拎着个帆布包,看见卿意真就扬起笑,“这么快?”
卿意真推开车门下来,“怕你等急了。”
“才不会。”何木青晃了晃手里的包,“我爸刚蒸了玉米,说让你上去吃两根再走,还热乎呢。”
卿意真望着那扇虚掩的单元门,门里隐约传来碗筷碰撞的轻响,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她其实不太敢上去,怕闻到那股属于寻常人家的烟火气,会更舍不得接下来要做的事。
“不了吧,”她往后退了半步,指尖攥紧了包带。
何木青却看出了她眼底的闪躲,伸手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就上去坐五分钟,我妈特意给你留的,不吃她该念叨我了。”
指尖传来的温度很暖,卿意真看着何木青眼里的期待,拒绝的话哽在喉咙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就五分钟。”
楼道里弥漫着淡淡的玉米香,何木青的爸爸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看见她进来就笑着招呼,“意真来啦?快坐,玉米马上好。”
卿意真局促地应着,坐在沙发上,看着何木青跑去厨房帮忙,两人在灶台前小声说笑,像一幅温柔的画。
她突然觉得,这样的画面,大概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卿意真的目光落在厨房门口,何木青正踮着脚够橱柜上的盘子,发尾扫过何爸爸的肩膀,惹得叔叔笑着拍了她一下。
蒸汽从锅里冒出来,模糊了两人的轮廓,却模糊不了那份熨帖的亲昵。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帆布包的带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泡得发涨,酸意顺着血管漫到眼眶。
这样的场景,是她偷偷羡慕过无数次的——不用端着架子的关心,不用藏着掖着的笑语,就像窗台上那盆绿萝,随意舒展,却透着勃勃生机。
何爸爸端着玉米出来时,正好撞见她眼底的落寞,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往她手里塞了根烫手的玉米,“快吃,刚出锅的,甜着呢。”
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里,卿意真低下头,咬了一小口,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眼眶却莫名地发热。
她知道,这样的温暖,她大概要亲手推开了。
“叔叔做的玉米真好吃。”她轻声说,声音有点发哑。
何木青凑过来,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是,我爸可是厨房小能手。”
卿意真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突然不敢再看,慌忙移开目光,望向窗外。
晨光正好,可她的世界里,却像是提前落了雨。
何妈妈把剥好的橘子递到卿意真手里,“怎么要请假和木青出去玩啊。”
卿意真捏着一瓣橘子,指尖微微发紧,橘子的酸甜味在舌尖漫开,却压不住心底的涩。
她抬眼看向何妈妈,对方眼里满是温和的笑意,像看着自家孩子一样自然。
“嗯。”她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快。
卿意真接过何妈妈递来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刚洗好的草莓,还带着水珠的清甜。
“谢谢阿姨,那我们先走了。”她的声音比刚才稳了些,却还是藏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走到门口换鞋时,她停顿了一下,转过身对着何妈妈深深鞠了一躬:“阿姨,谢谢您的草莓。”
那个鞠躬来得突然,何妈妈愣了愣才笑着摆手,“这孩子,跟阿姨客气什么,玩得开心点啊。”
何木青在一旁看着,指尖悄悄勾了勾卿意真的衣角,像是在问“怎么了”。卿意真没回头,只是轻轻挣开她的手,拉开了门。
卿意真将塑料袋攥得更紧了些。
草莓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袋子传来,像一颗小小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圈涩涩的涟漪。
她知道,这个鞠躬里藏着太多没说出口的话——谢谢她的照顾,谢谢她的温柔,也谢谢她……让自己有过一段像家人一样的时光。
车子刚驶出小区,卿意真忽然开口,声音轻轻的,带着点不确定:“我们……去溜冰场玩吧?”
何木青侧头看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弯起笑,“怎么突然想去那里了?”
卿意真望着窗外掠过的树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塑料袋上的绳结,“就是突然想起来了。”
“那就去玩吧。”
卿意真“嗯”了一声,转过头看向窗外。
她知道,溜冰场的冰面很滑,就像有些注定要失去的东西,抓不住,也留不下。
但至少此刻,她想再和何木青一起,踩在那片亮晶晶的冰上,哪怕只有一会儿。
何木青靠在后座,目光落在卿意真侧脸上。
她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那片阴影里藏着的落寞,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的。
何木青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蜷缩起来。从昨晚电话里那句带着哭腔的“好累”,到今早她站在楼下时眼底一闪而过的闪躲,再到刚才对着妈妈鞠躬时那过分郑重的姿态……那些细碎的片段串起来,像一道再清晰不过的答案。
她其实早就明白了。
只是明白归明白,心里那点侥幸却还在挣扎。
她宁愿相信卿意真是真的想出来散心,宁愿把那些忧伤当成自己的错觉。
“冷不冷?”何木青忽然开口,伸手把车窗往上调了调,“风有点大。”
卿意真转过头摇摇头,“不冷。”
四目相对的瞬间,何木青清楚地看到她眼底的红。
那不是风吹出来的的,是藏了太久的眼泪快要兜不住的样子。
何木青别开视线,望向窗外飞逝的街景,喉咙里像堵着什么东西。
她没再追问,只是从包里摸出颗薄荷糖,剥开糖纸递过去,“含颗糖吧,提提神。”
卿意真接过去,指尖碰到她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又飞快地移开。
薄荷的清凉在口腔里散开,却压不住心底那片越来越浓的涩。
何木青看着卿意真重新望向窗外的侧脸,轻轻闭上眼——有些话,就算不说,也已经有了结局。
“我们要不不去海边了吧。”
何木青指了指车载导航上跳出的天气提示,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轻松:“你看,预报说下午有雨,海边风大,淋了雨该感冒了。”
卿意真正望着窗外掠过的公交站牌出神,听见何木青的话,才缓缓转过头,眼里的茫然像被雨水打湿的玻璃。
卿意真顺着她的指尖看去,屏幕上“小雨转中雨”的字样刺得她眼睛发涩。
她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包带,“那……不去了吗?”
“换个地方也行啊。”
卿意真没说话,只是望着窗外渐渐阴沉下来的天。
云层压得很低,像她此刻沉甸甸的心。
其实去哪里都一样,该来的,躲不过的。
卿意真的头摇得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怕被风听见:“去海边吧。”
何木青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侧头看她。窗外的云更沉了,灰扑扑地压在天际线,眼看就要落下雨来。“可是会下雨的。”她试图劝卿意真。
“下雨也去。”卿意真望着前方,眼神定定的,像是在跟谁较劲,“我想看看下雨天的海。”
车厢里静了几秒,只有空调出风口微弱的风声。
冰场的冷气扑面而来,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卿意真坐在休息椅上,低头系冰鞋的鞋带,指尖有些发颤,总也系不紧。
何木青蹲在她面前,轻轻拨开她的手:“我来吧。”
温热的指尖碰到她微凉的脚踝,卿意真像被烫到一样缩了缩,却还是任由她动作。
何木青系得很认真,蝴蝶结打得不大不小,正好贴合脚踝的弧度,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帮她系鞋带那样。
“好了。”何木青抬头时,正好撞上卿意真的目光,那里面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像冰面下流动的暗流,看得她心口一紧。
卿意真慌忙移开视线,扶着栏杆站起来,刚站稳就踉跄了一下。
何木青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能稳住她的身形,“慢点,别急。”
冰刀划过冰面,发出细碎的“咯吱”声。卿意真试探着往前滑了两步,重心不稳又晃了晃,何木青始终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像一道无形的屏障。
何木青的手臂紧紧圈着她,呼吸落在她的颈窝,带着点微热的温度:“小心点。”
卿意真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她挣开何木青的手,往前滑了几步才站稳,背对着她轻声说:“我们……比赛吧,看谁先滑到那头。”
话音未落,她就像逃跑一样滑了出去,冰刀在冰面上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痕迹。何木青看着她的背影,慢慢停下脚步,眼底的笑意一点点淡下去。
卿意真知道,这场比赛,何木青是想自己先跑到终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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