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意真滑得很快,像是身后有什么在追赶。冰刀撞在冰面上,发出急促的声响,溅起细碎的冰碴。
她不敢回头,怕看见何木青眼里的失望,更怕自己会忍不住停下脚步。
何木青没有追。
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卿意真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那抹纤细的身影快要抵达冰场尽头,才慢慢迈开脚步,不紧不慢地跟上去。冰刀划过冰面的声音很轻,像一声长长的叹息。
卿意真在终点线前停下,扶着墙壁大口喘气,指尖冰凉。身后传来脚步声,她知道是何木青来了,却固执地不肯转身。
“你赢了。”何木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卿意真的肩膀颤了颤,没说话。
何木青牵着卿意真的手往休息区走,冰刀在地面拖出细碎的声响,她忽然侧过头,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刚才你赢了比赛,按规矩,该给你个奖励说吧,想要什么?”
卿意真愣了愣,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何木青的掌心总是暖暖的,把她的冰凉一点点焐热。
“亲我。”卿意真的声音很轻,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抬起头,眼底还蒙着层薄薄的水汽,望何木青的眼神却格外认真。
何木青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扶着她胳膊的手微微收紧。
冰场的灯光落在卿意真脸上,睫毛上似乎还沾着未干的泪,像落了层细碎的星。
她喉结动了动,慢慢低下头,距离一点点拉近。
额头先轻轻碰上,带着微凉的温度。何木青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睫毛,轻声问:“确定吗?”
卿意真没说话,只是轻轻踮起脚,主动凑近了些。
柔软的触感落在唇上,很轻,像雪花落在掌心。
何木青的动作很小心,带着珍视的温柔,仿佛怕碰碎了眼前的人。卿意真闭上眼睛,睫毛蹭过她的脸颊,带着微痒的触感。
周围的喧嚣好像都静止了,只剩下两人交叠的呼吸,和冰面反射的、暖融融的光。
一吻结束,卿意真的脸颊泛着红,避开她的目光,却把手指攥得更紧了些。
何木青笑了笑,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声音带着点沙哑的温柔,“这个奖励,比拥抱更甜。”
卿意真“嗯”了一声,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眼里的伤感彻底散去,只剩下藏不住的笑意,像冰场被阳光照亮的瞬间,亮晶晶的。
重新穿上冰鞋时,卿意真的指尖还有点发烫。何木青牵着她的手往冰场中央走,这次的力道比刚才更稳,像是怕她再滑倒。
冰刀踩在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卿意真跟着何木青的节奏慢慢滑动,偶尔踉跄一下,总能被身后的人稳稳扶住。
“你看过这个动作吗?”何木青忽然停下,转身面对着她,伸手牵住她的手腕,“旋转。”
卿意真愣了愣,随即被她带着轻轻转了半圈。
冰刀在冰面划出优美的弧线,她下意识地闭上眼,再睁开时,正好撞进何木青含笑的眼底。
何木青刮了下她的鼻尖,“还是只会转半圈。
卿意真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试着自己转了一下,结果脚下一滑,差点又摔了。
何木青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的腰,两人贴得极近,能感受到彼此胸腔里的心跳声,像在合奏一首轻快的曲子。
“看来还是得我带着。”何木青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笑意的热气拂过她的耳畔。
卿意真没反驳,只是把脸往她怀里埋了埋,任由她牵着自己在冰场上慢慢滑。
周围有孩子嬉笑着从身边掠过,风里带着他们的欢笑声,却盖不过两人之间这片刻的安静。
她轻轻收紧了握着何木青的手。
就这样,再久一点吧。
卿意真看着她流畅的动作,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了:“真是没想到你滑冰这么厉害。
何木青闻言笑了起来,牵着卿意真在冰面上打了个旋,冰刀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
“小时候住的地方有个露天冰场,一到冬天就泡在那儿,摔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卿意真抬腕看了眼时间,表盘的指针指向十二点半,“我们去吃饭吧。”
“前面商场负一楼有小吃街,”卿意真自然地扶着何木青的胳膊,避开人群往电梯口走,“上次尝过那家关东煮,汤熬得比家里的还鲜,还有现做的鸡蛋汉堡,脆得掉渣。
何木青鼻子里“哼”了一声,嘴角却悄悄翘起来,“等下我要吃两串鱼丸,加双倍辣酱。”
“知道了,”卿意真笑着应下,“再给你加份红豆沙,解辣。”
电梯门打开,混杂着食物香气的暖流向她们涌来,何木青吸了吸鼻子,突然加快脚,“快点,晚了怕要排队!”
卿意真看着她略显仓促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快步跟了上去——果然,再犟的人,在美食面前也藏不住孩子气。
走到负一楼小吃街,挂着“关东煮”招牌的摊位果然拉着卷帘门,贴着手写的“今日休息”。何木青盯着那几个字愣了两秒,泄气地往旁边的柱子上一靠:“什么运气啊……”
卿意真拍了拍她的后背,往斜前方指了指,“那家烤肉店看着人不多,去试试?”
玻璃门推开时,风铃叮当作响。店员笑着迎上来:“两位吗?里面请,靠窗的位置空着。”
炭火很快烧得通红,肥牛片在篦子上滋滋冒油,卷着生菜塞进嘴里,油脂的香气混着蒜香在舌尖炸开。何木青嚼得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算……算它好运,比关东煮强。”
卿意真夹起一块烤得焦香的猪五花,蘸了点海盐递过去,“尝尝这个,没放酱料。”
“唔……”何木青张嘴接住,眼睛亮了亮,“比刚才那个嫩!”
烤盘上的肉换了一轮又一轮,冰镇的酸梅汤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进来,落在何木青沾了点酱汁的嘴角,卿意真递过纸巾时,忽然笑了,“刚才谁说没关东煮就不吃的?”
何木青抢过她手里的夹子,往烤盘上码着土豆片,耳根却悄悄红了。
卿意真笑着应下,看着她认真翻动土豆的侧脸,觉得这意外的烤肉局,好像比关东煮更对味。
烤盘上的五花肉滋滋作响,油星溅到篦子边缘,蜷成小小的焦花。卿意真看着何木青专注翻动肉片的侧脸,阳光在她发梢镀了层浅金,可那熟悉的笑容落在眼里,却突然变得模糊。
“怎么不吃了?”何木青夹起块烤好的牛舌递过来,“凉了就不好吃了。”
温热的气息拂过指尖,卿意真下意识偏头躲开,眼眶却莫名一酸。
卿意真抬手接住,赶紧夹起一片牛舌塞进嘴里,滚烫的肉汁烫得舌尖发麻,也压下了喉咙口的哽咽。
车子驶离市区,窗外的建筑渐渐被成片的绿植取代。
卿意真靠在车窗上,看着掠过的树影,指尖无意识地敲着门板。
车窗外渐渐能闻到咸湿的气息,风也变得粗粝起来,卷着沙粒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卿意真忽然开口,声音被风揉得有些散,“小时候看童话,说美人鱼最后变成了泡沫,我总觉得可惜。现在才知道,或许她只是想回到海里去。”
何木青没接话,她看着卿意真的侧脸,被窗外掠过的树影切割得明明灭灭,像一幅快要褪色的画。
快到海边时,雨点终于砸了下来,噼里啪啦地打在车顶,像是在敲一段急促的鼓点。
推开车门的瞬间,海风裹挟着雨丝扑面而来,带着咸涩的凉意。
卿意真撑开伞,伞骨“咔嗒”一声弹开,挡住了斜斜打来的雨。
卿意真却笑了笑,从包里摸出两把伞,“还好带了这个。”
那笑容很轻,像雨丝落在水面,连涟漪都浅得看不见。
何木青接过伞,指尖碰到她的,冰凉一片。
她侧头看何木青,对方手里的伞也已撑开,两人站在雨幕里,伞沿下的空间成了小小的避风港。
“往那边走?”何木青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碎,她指了指不远处的礁石滩,那里有几棵歪脖子树,勉强能挡些风雨。
卿意真点头,跟着她往礁石那边挪。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密集的声响,脚下的沙子被泡得软软的,每走一步都要陷下去一点。
走到树下时,两人的裤脚都湿了大半,贴在皮肤上凉凉的。
卿意真望着远处的海,雨幕把海面蒙成了一片灰蓝,浪头卷着白沫拍上岸,又被退潮的海水拉回去,来来回回,像在重复一场漫长的告别。
“你看,”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下雨的时候,海好像更安静了。”
何木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雨点砸在浪尖上,溅起无数细小的水花,确实没有平日那般喧嚣。“可能是雨把声音都藏进水里了。”她随口接道,目光却落在卿意真被风吹乱的发梢上——几缕湿发贴在脸颊,像洇开的墨痕。
卿意真转过头,伞沿的水珠顺着她的下颌线滑下来,滴在衣领上。“刚才说的美人鱼,”她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或许她不是变成泡沫消失了,是终于和海融在一起了。就像……有些告别,不是结束,是换种方式陪着。”
何木青的心猛地一缩,攥着伞柄的手紧了紧。
雨还在下,风卷着雨丝钻进伞下,打在她手背上,冰凉刺骨。
她看着卿意真的眼睛,那里面映着灰蓝的海和飘摇的雨,像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湖。
“别瞎说。”何木青的声音有点发紧,她伸手替卿意真把那几缕湿发别到耳后,指尖触到的皮肤凉得像冰,“雨停了我们就回去,不然该感冒了。”
卿意真没说话,只是重新望向海面。浪头又一次涌上来,这次拍得格外响,像是在回应什么。
她忽然轻轻笑了笑,那笑容里藏着的东西,何木青看不太懂,只觉得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闷得发疼。
雨还在下,海还在涨潮,两个撑着伞的身影站在礁石旁,像被时光定格的剪影,沉默地望着这片被雨水拥抱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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