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意真忽然松开手，伞骨失去支撑，“啪”地落在沙地上，被风卷着滚出半米远。

她没去捡，只是站在雨里，任由冰凉的雨丝打在脸上、发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何木青惊呼一声，连忙把自己的伞往她那边倾，“你疯了？会生病的！”

卿意真却轻轻推开她的手，脸上带着点奇异的平静，雨水打湿了她的睫毛，让那双眼睛看起来格外亮：“这样……好像离海更近一点。”

海风更烈了，掀起她的衣角，头发黏在脸颊上，狼狈却又带着种不管不顾的执拗。

何木青看着她仰起的脸，雨水顺着她的下颌线往下淌，像无声的泪。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心里的恐慌像潮水般涌上来。

“意真！”她提高声音，想把伞再次递过去，却被卿意真后退的动作拦住。

“你看，”卿意真望着翻涌的海面，声音被风雨撕得有些碎，“雨落在海里，就分不清哪滴是雨，哪滴是海水了。”

她转过身，看着何木青，眼底有湿漉漉的光，“就像有些人……想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其实没什么不好的。”

何木青的喉咙像被堵住，说不出一个字。

她看着卿意真站在雨里，身影单薄得像随时会被风吹走，突然冲过去，一把将她拽进怀里，用自己的伞死死罩住两人。

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震耳的声响，怀里的人却没挣扎，只是轻轻靠在她肩上，呼吸带着雨水的凉意。

何木青攥着伞的手指关节发白，伞骨被捏得咯吱作响。

她死死盯着卿意真，声音在风雨里抖得不成样子：“你说什么？”

卿意真往后退了半步，避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被雨幕模糊的海平面。海浪拍打着礁石，声音沉闷得像敲在人心上的鼓。

“我们本来就不属于同一条路，”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你要的安稳，我给不了；我想去的地方，你也跟不上。”

“什么叫跟不上？”何木青上前一步，几乎要抓住她的胳膊，“当初是谁说要永远在一起？现在说分手？卿意真，你把我当什么了？”

雨水顺着卿意真的脸颊往下淌，她抬手抹了把脸，分不清是在擦雨还是擦泪，“木青，你看这雨，落在海里就化了，落在岸上却能打湿一片。我们就像这雨，你想落地生根，我却只想往海里去。”

“我可以跟你去海里！”何木青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去哪我去哪，你不是说过，两个人撑一把伞，再大的雨都不怕吗？”

卿意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平静的凉，“可伞太小了，护不住两个人。你留在岸上，至少能有片屋檐；跟着我往海里走，只会一起被浪卷走。”

海浪又一次拍上岸，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两人的裤脚。

何木青看着卿意真决绝的侧脸，突然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有些告别，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太想让对方活下去。

“我不……”她的话被一阵更猛的风雨打断。

何木青上前一步，几乎要抓住她的胳膊，“是不是你爸爸威胁你了，如果你不跟我分手，你爸爸就让我爸爸公司破产，是不是。”

卿意真的身子猛地一僵，背对着何木青的肩膀微微颤抖，好半天才转过身来。她的眼眶通红，却死死咬着唇没让眼泪掉下来，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对。”

卿意真猛地后退一步，撞上身后的礁石，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我们不合适，何木青是我对不起你，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她转身就走，脚步踉跄，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很快就消失在雨幕里。

何木青站在原地，手里的伞掉在地上，雨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衣服。

她看着那个渐渐消失的身影，终于蹲下身，捂住脸，哭声混在风雨里，连自己都听不清。

何木青指尖的伞柄早已被冷汗浸得发滑，其实从卿意真昨天说请假一起出去玩起，她就隐约猜到了结局。

昨天卿意真哭泣的通话，见面时忧伤的眼神，还有刚才提到“不属于同一条路”时的决绝，都在一点点印证她的猜想。

可当“分手”两个字真的从卿意真嘴里滚出来，像冰珠砸在滚烫的心上，那股钻心的疼还是让她几乎站不住。

她望着卿意真转身的背影，明明心里有无数句“我早就知道了”，到了嘴边却只剩哽咽。

风卷着雨丝打在脸上，凉得刺骨。何木青忽然想起上周整理旧物，翻出卿意真送她的那枚贝壳，当时对方笑着说“等退潮了，我们去捡更漂亮的”。

原来有些承诺，真的会像潮水一样，涨起来时汹涌，退下去就什么都不剩。

她慢慢蹲下身，把脸埋进膝盖。雨声很大，海浪声也很大，可她还是能听见自己心脏空落落的回响——早就猜到的结局，怎么还是难过得像被剜去了一块呢？

雨还在下，何木青站在礁石旁，任由冰冷的雨水浇透全身。她望着卿意真消失的方向，脑子里像被狂风卷过的乱麻，无数个碎片在翻腾。

何木青慢慢蹲下身，手撑在湿漉漉的沙滩上，指缝里渗进冰冷的沙粒。

雨水顺着发梢往衣领里钻，冰凉的触感贴在皮肤上，却盖不过心口那阵尖锐的疼。

卿意真低着头往前走，脚下的沙子湿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得发慌。

她死死捂着嘴，指缝里还是漏出细碎的呜咽。

不敢回头，她怕一回头就会看见何木青站在雨里的身影，怕看见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盛满失望，更怕自己会忍不住冲回去，把所有的委屈和不舍都说出来。

风卷着雨丝打在脸上，疼得像小刀子。卿意真蹲在路边，把脸埋进膝盖，压抑的哭声终于冲破喉咙，混在哗哗的雨声里，碎得不成样子。

她知道自己走得有多决绝，也知道那句“分手”有多伤人，可她别无选择。

就像此刻的雨，落下来就只能往前淌，回不了天上，也停不下来。

远处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卿意真猛地站起身，胡乱抹了把脸，加快脚步钻进了停在街角的黑色轿车。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外面的风雨，也隔绝了那个她再也不敢回头看的方向。

后视镜里，何木青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被雨幕彻底吞没。卿意真趴在车窗上，眼泪汹涌而出，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水痕，像一道再也无法愈合的伤口。

车窗上很快凝满了水汽，卿意真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玻璃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又顺着往下滑，与外面的雨珠在玻璃上交织成模糊的纹路。

她抬手去擦，却越擦越花，就像心里那些理不清的委屈和不舍，怎么也抹不去。

车缓缓开动，后视镜里那道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缩成一个小黑点，被雨幕彻底遮掉。

卿意真把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眼泪透过薄薄的衣料，在额角洇开一小片湿迹。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终究没敢多问，只是默默调大了空调的暖风。

可再暖的风，也吹不散她心里的寒意——刚才转身时，她好像听见何木青喊了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哭腔，轻得像要被风吹走。

她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玻璃上的泪痕干了又湿，像一张被反复涂抹的画，画里是她不敢再看第二眼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