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河岸边,谢媛弯腰将手中灯缓缓放入河中,裴牧之亦随之其后,让花灯顺水漂流。
两只莲花灯一前一后汇入缤纷的花灯海洋,直至看不见了,谢媛方才站起身。
哪知脚下的石块并不稳当,谢媛身子一晃,即将要落入水中时,裴牧之右手一抓一扶,谢媛便跌入他怀中。
没有俊男美女的缠绵对视,裴牧之肩上伤没有好利索,谢媛这般猛地靠上来,他身体重心没稳住,差点与谢媛一起掉入河中。
好在岸边有人眼疾手快,七手八脚地拉住他俩,这才免除了一场落水之灾。
“这位郎君,小心点,要抱也等回家再抱,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魏国民风开放,以为谢媛与裴牧之是夫妻,忍不住调侃几句。
谢媛脸色绯红,两人在众人善意的玩笑中迅速离开河岸。
到了一处僻静之地,谢媛脸上的躁热已退,却见裴牧之耳根还是红的,谢媛忍不住窃笑,然后对裴牧之说:“把手伸出来。”
谢媛把手指搭在他的腕间,细细把脉,“脉博平稳有力,身体是没有大碍,但时,要注意,平时不要提拿重物,就像方才那样。”
谢媛逗趣道。
裴牧之含笑应对,“是,我知道了。”
这番对话,两人间某种界限似乎被打破了。
“真是没想过,天都的灯会,人居然这么多。”谢媛半是喊叹半是抱怨,“益州城再热闹也没有这么多人。”
“天都人口百万,除了汉人外,还有羌人、氐人、西域、大食国等外族人,在此定居的不下三十万,益州总人口不过二十万,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谢媛话匣子打开,不论说什么,裴牧之总可以接上话,两人像老朋友一样,时间的隔阂已经不在存在。
两人相谈甚欢,他们聊着过往,说到现在,就像当年她与望月,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街上的任何一件小事,都可以成为他们无限的谈资。
不知不觉,他们到了西桥。
贺兰仪与小决早就等在自家车旁。
“娘亲、裴叔叔。”小决最先看到谢娘与裴牧之,兴奋地挥手,“我们在这里。”
待他们走过来时,小决很有礼貌的说:“裴叔叔好,谢谢你陪我娘亲来找我们。”
“不用谢。”裴牧之弯身,笑着说:“正好在路上遇到,举手之劳,小决不用客气。”
谢媛对站着的贺兰仪道:“和你们失散后,我碰到裴牧之,他正与裴明玥、小虎出来赏灯,他说你与小决可能在西桥,我就过来了。”
“我知道了,”不待贺兰仪开口,小决先说了,“一定是裴叔叔担心娘亲一个人不安全,决定陪你一起过来,对不对?”
“是呀。”谢媛笑着点头。
小决面向裴牧之,一本正经,“裴叔叔,你帮了我娘,上次在清风寨,你还救过我们,等我长大了,一定会报答你的。”
裴牧之笑得真切,看向这个小小的孩子,“你是真的想报答我吗?”
小决用力点头。
裴牧之笑得更愉快了,“不用等你长大,明天我休沐在家,你来赔我一天,就当报答了,你可愿意?”
小决很认真的思考,然后答复,“这要我娘同意才行。”
“阿媛,可以吗?”裴牧之说:“就一天,我会好好照顾小决,当天晚上我就送他回来。”
“这……”谢媛沉呤,不由看向贺兰仪。
裴牧之见状,说:“我真是冒失,忘了征求孩子父亲的意见。贺兰公子,不知我能否邀请小决到我府上作客?”
父亲两个字一出,谢媛有些心虚的低下头。
贺兰仪问孩子,“小决,你想去裴叔叔家吗?”
小决果断点头。
“那你就去吧。”贺兰仪道:“你娘会同意的。”
“那太好了!”小决兴奋道。
小决很小时便意识到,他与别的小孩不一样,他们有爹有娘,而他只有娘亲,没有父亲。
他的父亲去哪儿了?没人知道。小决只隐约记得,以前娘亲好像一直在等他,但没等到,等来了贺兰叔叔。
贺兰叔叔治好了娘亲,他对娘亲很好,对他也很好,小决一度把贺兰仪视为父亲的化身。
他从贺兰仪身上学到很多东西,他喜欢贺兰仪,喜欢他的淡定从容,而他也喜欢裴牧之,不仅因为他救了他,也因为他的强悍与勇气,这是他向往,想要拥有的。
第二日,小决早早准备好,等着裴牧之来接他,一天相处下来,他对裴牧之的好感蹭蹭上涨。
这位裴叔叔实在太对他胃口了,他和贺兰叔叔一样,不会在他面前摆大人架子,他会认真倾听他的话语,给出适当的建议而绝不强迫。
他带他去演武场,看士兵操练,感受那种振奋人心的气魄,又带他去兵器库,当小决看到那些陈列在兵器架上,寒光闪闪的刀枪剑戟,心情异常激动,其中有一柄宝剑,他特别喜欢。
裴牧之要送给他,小决坚决不收。
午膳后,裴牧之带小决去他的书房参观,他的书房很大,两面墙壁和书架上堆满书籍。
“裴叔叔,你看的许多书和贺兰叔叔是一样的。”小决惊奇的发现这个相同点,“裴叔叔,这些书有什么用?”
“修心养性治国平天下,”裴牧之道:“嗯,还能让你不至于饿肚子。”
小决这时已经走到书桌旁了,他看见桌上摊着一张写好的稿子,用镇纸压着,里面有些字他还不认得,但他认得这个笔迹。
“裴叔叔,这是你写的?”得到肯定答复后,小决奇道:“你的字迹跟我娘亲的好像。”
裴牧之闻言,嘴角的笑容微滞,思绪一瞬间被带回过去。
小决很敏感,立刻察觉到裴牧之心不在焉,他有些不安,“裴叔叔,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裴牧之和颜悦色,“我带你去骑马。”
“可是,我不会。”
“没关系,我会教你。”
“裴叔叔,难学吗?”小决不怕困难,怕裴牧之会嫌他笨。
“不难,你那么聪明,很快就能学会。”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一天过去了,小决必须回贺兰府了。
当谢媛来接他时,小决恋恋不舍、磨磨蹭蹭,脚底像是黏住似的,就是不肯走人。
直到裴牧之承诺,下次有空,小决可以再来,他才两步三回头的与谢媛回去。
谢媛心情复杂,也许这就是血缘的力量,即使彼此不知,仍会相互吸引。
马车平稳的行驶着,小决高兴地讲述他在裴府的经历。
“娘亲,裴叔叔家收藏了好多兵器。”小决用手指数着,“有刀枪剑戟棍棒,斧头流星锤,还有许多,我叫不出名字。”
安静了半会,小决又忍不住想要分享他的见闻与喜悦,“裴叔叔家也有很多书,他还教我骑马,娘亲,等我学会了,我也来教你。”
谢媛点点头,并不说话。
“对了,我差点忘了,我发现裴叔叔写的字和你是一样的。”
谢媛一愣。
“娘亲,你们以前是不是认识啊?”
谢媛慢慢点了点头。
“真的?”小决惊奇,“你与裴叔叔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
小决很想知道他娘亲与裴叔叔的过往,可不论他怎么问,谢媛都不再开口。
小决泄气,可转念又想,他可以去向裴叔叔打听,娘亲越不告诉他,他就越好奇,越要弄清楚。
因为兴奋,也因为存了心事,这个以往早早睡觉的小孩第一次失眠了。
第二日醒来,他便催促母亲带他去找裴牧之,谢媛自然不肯。
“哪有刚从人那里回来,转眼又去,好意思吗?再说,他事务繁忙,你今日去他肯定不在家。”
小决暂且被说服了,准备等几日再提。
那柄他非常喜欢的宝剑,装在剑匣中,裴牧之差人送了过来,小决经常抱着剑匣,数着手指,计算裴叔叔的休沐时间,他可没有忘记与裴牧之的约定。
到了时间,小决再次催促谢媛带他找裴牧之,谢媛拒绝。
如此几次,小决了悟,他娘根本就不打算让他去见裴叔叔,所以总是找各种借口拖延,小决不满,他快定自己去赴约。
因而有一天,他趁着谢媛与贺兰仪不注意,溜出了贺兰府,径直去找他的裴叔叔去了。
小决记性很好,知道裴府怎么去,可到了他家门口,门房见他一个小孩子,根本不予通报。
小决意志坚定,不肯轻易放弃,坐在石阶下面靠房的角落,他就在这等着,守株待兔,等不到人就决不回去。
杨金虎从军营中回裴府时,就看见一个小孩坐在门前一尊石狮子下,右手支着在膝盖上,好像还睡着了,走近一看,居然还是熟人。
“小决,你怎么在这,你娘呢?”杨金虎左顾右盼,不见谢媛。
小决揉了揉眼睛,仰着头,“小虎哥,别找了,我娘不在,我一个人来的。”
杨金虎惊讶,“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裴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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