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不亮,沈婉贞就辛勤地起了个大早,换了一条绿色的旧裙子,挎着篮子,准备去镇上赶集。
天蒙蒙亮,她独自一人走在乡道上,忽然听到一阵“叮叮咚咚”的铃响。
沈婉贞回头,就看见一个少年驾着一辆牛车,坐在车头对她笑,驱着老黄牛朝她而来。
“贞娘!”
“崔二哥。”她礼貌一笑。
“贞娘,你这是要去哪,可是要去镇上?”崔二一脸期待地问。
“嗯。”她点点头,笑问:“二哥呢,这是做什么去?”
“巧了,我也去镇上!我去给姑母送些东西,反正顺路,不如我捎你一程?”
少年皮肤是常年劳作晒出的小麦色,看上去强壮而富有力量,说起话来热情朴实,很有亲和力。
“真的吗?那便多谢二哥了。”沈婉贞作惊喜状,也没推脱,直接上了牛车。
走路哪有坐车好,不仅省力气,还节约时间,她为什么要拒绝呢?
两人一牛,就这样踏着晨曦的露水,摇摇晃晃地穿梭在乡野小道上。
一路上,她都将少年自以为隐蔽的心跳和炙热尽收眼底,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望着晨曦,哼着一首又一首的歌谣。
小河村偏远,等她到了市集,已经快要中午了,崔二去送东西,她就一个人四处逛,什么都看看,却很少花钱买。
钱都用来抓药了,剩下的,她打算买几只小鸡,再去成衣铺子里给他买两身衣服,总不能老穿一件……
沈婉贞动作很快,选了几只毛茸茸的小鸡,又去成衣铺子里,选了两套最大号的男衣。
虽然他看着清瘦,可身量实在很高,她想衣服尺寸应是合适的,只是质量和款式都一般,和捡到他时他穿的那件完全不能比。
可惜那件衣服都是血,又被刮的破烂,不然她还可以洗干净拿到镇子上的当铺,定能换不少钱……
从铺子出来,她就开始往西边赶,和崔二约好一起回去,可不能让人家等她。
“姑娘!姑娘!”
原来是首饰摊子的老板叫卖,喊住了她,“姑娘生得这么水灵,买根簪子吧!这款竹叶的,就很衬你啊!跟个天上的小仙女儿似的!”
沈婉贞循声望去,确实很好看,是很清亮的颜色。
可摸了摸扁扁的钱袋,她立刻停止了这个想法,笑应:“不用了老板。”
说罢便提着一堆东西风风火火地走了。
回到小河村,已经是下午了,崔二热情地帮她拿东西,一直将她送到家门口。
沈婉贞送了只小鸡感谢他,又请他到院子里坐,给他倒了一碗凉茶。送走这个双颊通红的少年,她才得空歇一歇。
推开主屋的门,就看到楚未寻垂着脑袋,坐在榻上发呆。
一旁桌子上,她早上准备的饭菜还是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
又不吃饭了。
沈婉贞走到床前,“公子……”
她拿出今日买的衣裳,“我今日去了集市,给公子买了两件换洗的衣服,公子身上这件太旧……”
“不必如此。”
少年抬眸,冷冷打断她。
沈婉贞愣了一下,大脑飞速运转,随后微微垂头,语气低落:“是,这衣服是太粗糙了些,公子不愿穿也是应该的,都是我的不好……”
“我并非此意。”
他再次打断了她,语气格外认真,沈婉贞微怔,不得不抬头与他对视。
“我给不了你任何东西。”
他已是个无用之人,她的好、她的关心、她的照顾……他都无法回报、回报不起。
如果回过头来,她发现自己所有的付出都是徒劳,竟将心血倾注在一个废物身上这么久,她会不会很愤怒?很懊悔?
会的,他想。
该是如此,一个没有价值之人,本就该被人鄙视、被人舍弃。
但她和那些人不一样,他不想骗她。
与其卑劣地享受这份单纯的善意,不如早点戳破。
少年垂着眸子,难言的破碎感将他包裹,他好像陈旧回忆里的一缕阳光,风吹叶动,便会被遮盖得无影无踪。
半晌无言。
忽地,他听见细微的啜泣声。
“原来公子便是这般想我的吗?”
楚未寻抬头,她的眼睛已经浸满泪水,仿佛受了天大的打击,惊讶又悲伤地盯着他。
“公子以为,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贪图你的财物,对你有所图谋吗?”
一字一句,混杂着脆弱的哭腔,也带着少女恳切的倔强。
说罢,她一把捂住脸,头也不回地跑出去。
那抹清浅的绿色消失在视野里,屋子里只剩下一成不变的寂静。
少年坐在榻上,隽秀的面容冷若冰霜。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生气?
趋利避害,人之天性,在永恒的利益面前,骨肉至亲也可以反目成仇、自相残杀,更不要说他们只是萍水相逢。
在这个世上,真心是最廉价、最可笑的东西,不管是志同道合、患难与共,还是海誓山盟、矢志不渝,终将是大梦一场、浮华泡影。
没有人会例外,她亦如此。
少年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眼底一片迷惘。
-
沈婉贞这觉睡得香甜,一直到天黑,她才悠悠转醒,整个人神清气爽、充满力量。
她伸了个懒腰,从床上跳起来,完全不见白天伤心难受的模样。
本就是装的,沈婉贞当然不会为难自己,刚和他吵完,她转头就进屋睡大觉,正好早起困得很,结果不小心睡到了晚上。
至于他……
沈婉贞知道,他们这些富家公子,都是颇有些气性的,一时落难失意,看谁都是居心叵测、别有用心,故作冷漠试探她罢了。
她哪能真走?
出钱又出力的,至少要捞回本钱啊。
她说那些话,也不过是为了塑造自己单纯善良、不图回报的懵懂少女形象,好让他心生愧疚罢了。
虽然也不知道他信没信……
沈婉贞决定去看看他。
一片漆黑,她提一盏灯笼,轻轻叩响房门,“公子……”
许久,无人回应。
又在闹脾气了,沈婉贞想着,直接推开了门。
桌子上饭菜分毫未动、冷了再冷,角落是她白天丢在地上的男衣,窗子依旧开着,冷冷的风吹进来。
都没变……唯独床榻之上,空无一人。
沈婉贞愣在原地。
他何时走的?去了哪里,为什么走?
就因为她质问了两句,他就要离开?
一连串的疑问占据她的大脑,一时间,她情绪复杂,意外他的离开,疑惑、愤怒、失望、委屈……
就算是别有用心,她也老老实实地照顾了他这么久,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熬药做饭、洗衣擦身,算是他的救命恩人都不为过。
他不懂感恩、性情古怪就算了,和她吵了两句嘴,就一声不吭地离开,不管不顾、不辞而别!
他是少爷公子,他脾气大、不理人;她是乡野村女、没钱没势,但这不代表她是木头,不懂人情、不会生气。
当初就不该救他,让狼把他吃了才好!
沈婉贞扁着嘴,眼泪啪嗒一声掉在她提灯的手背上。
白眼狼!再也不管他了!
沈婉贞本想回屋,看见这张床,却蓦然想到什么,气呼呼把灯笼一扔,直接躺了上去。
那人身上清冽的味道还遗留在床榻之间,并且不合时宜地钻进她的鼻子里。
真臭!
她气愤地想,闭上眼睛猛地翻了个身,强迫自己入睡。
然而才睡醒,根本睡不着。
在榻上辗转反侧,偏偏山里的狼还嚎个不停。
等等……
想到狼,沈婉贞心中一惊。
他一直待在屋子里,从未出门,并不认识小河村的路,伤也没好、洗个澡都能摔倒……
他能走多远、走哪儿去?会不会迷路,走到山上,被野兽……
停停停!
沈婉贞猛摇头,停止胡思乱想,他那么傲气,既然敢走,想来自有本事,说不定早就有一群人来接应他,现已恢复身份平安无事了,哪里轮得到她来担心?
又一个翻身,她用被子捂住自己,闭上眼睛睡觉。
-
夜半三更,村子再无一盏亮光,四野漆黑,冷风袭人,山中林叶簌簌作响,偶尔还能听到不知名野兽的低鸣。
黑暗中,一点火光忽明忽现,在寒风中坚守、摇摇晃晃,为提灯的人照亮前路。
一个少女提着灯笼,抱着一把镰刀,神情揣揣不安,独自在茂密的丛林中穿梭。
无边夜色,她的身影格外细弱单薄。
沈婉贞神经紧绷,生怕哪里突然跳出个吃人的野兽。
到底去哪里了?会不会已经被吃掉了,今夜野狼嚎个不停……
她一边搜索,一边忍不住想,心里愈发慌乱起来。
“啊!!!”
脚底突然踩到一个柔软的异物,沈婉贞头皮一麻,吓得直接跳起来。
什么东西?!
她惊恐地回头,发现是一团黑乎乎的玩意,像是被丢弃很久的衣物,浸了水,踩上去软乎乎的。
原来只是一件破衣服,她吓得心直跳。
这个混蛋!
她缓过神,又在心里骂他,决定走一段路,要是再找不到,她就打道回府。
毕竟再隔没多远,就是野兽聚集的地盘了。
不知走了多久,依旧一无所获。
沈婉贞叹了口气,不再犹豫,开始往回走,树影晃动,她余光忽然瞥到树下一团黑影。
定睛一看,竟是有个人靠坐在树下,一动不动。
她立马提着灯笼跑过去。
果真是他……
只是除了他,旁边还有躺着一只狼,肚子撕开一个大口子,将土地浸染得黑红,腥臭的气味往她鼻子里钻。
再看少年,也是一身血,紧闭着眸,眉毛紧紧皱着,似乎很痛苦。
沈婉贞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
看样子是还活着。
震惊之余,她紧紧盯住他。即使在是这样狼狈不堪的境况之下,他依旧保持往日矜贵的作态,靠着树干,上身微蜷,长腿一只屈起,另一只自然垂着,落拓舒展,还隐隐有种虚弱的破碎之感。
要不是知道是被狼咬晕了,她还以为是他故意凹的造型。
再看看她呢,一身单衣、披头散发,被冷风吹得像个傻子。
看着他一张帅脸,沈婉贞怒从中来。
镰刀被她放在一边,她缓缓蹲下身,凑到他面前,然后……
一道清脆声响,巴掌狠狠地落到少年脸上。
头都被打偏了。
沈婉贞心中的郁结之气顿时消散不少,也不顾手心火辣辣的感觉,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后颈,用了吃奶的力气扛起他,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
某男作妖被打了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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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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