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表哥与表妹

“夫人,侯爷和三爷到了。”

苏慕昕一听两位兄长到了,赶紧和其他女眷一同起身,然后向外走了两步,斜斜地站在她的座位前,微曲膝盖,颔首低眉,以示恭顺之意。

视线中很快就出现了一片青缎衣衫,她本以为自己会被无视,毕竟那日多有顶撞,事后梁玥还告了她一状,哪曾想那片青缎衣衫走到她面前时突然停了下来。她心中一阵紧张,哪还敢抬头,赶紧将膝盖弯得更曲、头垂得更低,主动讨饶示弱。

跟着,在她的头顶上方就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原来苏小姐也在呀,本侯近来事忙,还没恭喜苏小姐得偿所愿呢。”那道声音的主人说到这儿,冷笑几声,才又说:“今日正好遇到苏小姐,本侯就在此恭喜苏小姐得偿所愿啰。”

他没恭喜她订亲,反而讥讽她“得偿所愿”,显然是听信了梁玥的话。

苏慕昕羞得面红耳赤,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得顺着他的话反过来感谢他,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出了一脑门的汗,甚至感觉她身上多了很多道或注视、或打量的目光,她有种被套上枷锁的感觉,她更不自在了。

好在梁骁并未在此事上纠缠,很快就走开了。

苏慕昕这才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往前偷瞧,冯妈妈吩咐丫鬟在罗汉榻旁安了两张圆杌子,梁骁和梁治尚未落座,梁治站在一旁,而梁骁……他此刻正冷冰冰地盯着自己,苏慕昕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又赶紧低下了脑袋。

梁骁见状,心中更加生气。他视线移向了陈明琇,不明白这位“姨娘”这时突然回来有何用意,看来他得静观其变,思定主意,他转头面向母亲,躬身说:“朝廷事忙,儿子未能在母亲膝下尽孝,儿惭愧。”

“食君俸禄,当忠君之事。忙,是应当的。”

王宏君对儿子说完这句话就看了看坐他们下首的那几人,“家里来了客人,这才把你和治儿请来,是治儿表婶和表妹,你是治儿兄长,理应认识。”说着,她抬头看着陈明玉,对她说:“既是你家亲戚,就由你来介绍。”

“是。”

陈明玉面露微笑,向梁骁介绍说她表嫂姓袁,她表哥在京城做布匹生意,有几间布庄,然后又拉了一女子上前,着重介绍:“这是我表哥之女,姓闵,闺名春娴,今年刚十六。她呀,还上过几年学,识得几个字。”

梁骁见那女子身穿青缎背心,白绫细折裙,头上戴着几枝金钗珠钏,清雅又不失华丽,又见陈明玉目光热切,心中便明白了几分。“既然上过几年学,姨娘说小姐识得几个字必然是谦虚了。”说着,向那女子微微颌首,称呼了一声“闵小姐”。

那闵春娴倒是识礼,向他盈盈一拜,道了声“侯爷万福”。

陈明玉听了二人相互的称呼后,妙目一转,笑着对表侄女说:“刚刚夫人才说了,当自个儿家里。既然是自个家里,别侯爷侯爷的叫,多生分呀,按照辈分,你该管侯爷叫表哥。”

闵春娴脸露尴尬之色,只得改口唤了梁骁一声“表哥”。

陈明玉这才满意,看看这个,又瞧瞧另一个,喜气洋洋的说:“今儿个意头也好……”

苏慕昕终于离开了齐瑞堂,一路上她都在想,陈明玉为何会说“今儿个意头好”,在她踏入翠盖院、蛙鸣声四起的那一刻,她终于想明白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今日是七夕,牛郎织女鹊桥会,他们陈家这是在给二哥牵线搭桥,只怕二哥一成亲,闵小姐就会从侧门抬进来。

“嬷嬷,你好久都没陪我睡了,今晚陪我睡吧。”

一回竹隐院,苏慕昕就说“疲惫”、“困乏”,当着彩霞和花楹的面拉住孙嬷嬷的手撒娇。孙嬷嬷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拍拍她的手,宠溺的说:“好好好,怎么还跟小孩一样。”

待其他人一走,苏慕昕就拉着孙嬷嬷坐到了床上,将陈明琇回来的事告诉她。“我就觉得很奇怪,夫人明明不喜欢她,直接拒绝就好,怎么会同意她留下来,而且是留下来长住。”

她的意思相当明显,就算陈明琇真是老侯爷的妾,王宏君也能“令其归家”,更何况还不是,陈家就占着一个陈明玉,但若按律法论,妾不是家里的主宰,也是婢,按律法陈家都不算梁家的亲戚。

好在这世间还是讲究人伦亲情,妾的亲戚只要主人认下,旁人倒不会搬出律法来反驳。

见孙嬷嬷皱起了眉毛,似乎也想不明白,苏慕昕便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陈大人虽然官居四品,但夫人娘家可是阳夏王氏,是世家大族,四品官她还不放在眼里吧,难道就为了博个好名声?”

孙嬷嬷这时却说:“我虽不知夫人为何会同意,但小姐有句话说错了。”

苏慕昕一怔,将从进屋到现在她所说的话仔细回想了一遍,想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嬷嬷,我哪句话说错了?”

“小姐说夫人娘家是世家大族,以前是,现在么……恐怕就不是了。”

“我倒是听过她娘家失了势,但再怎么失势,底子也在呀。”

孙嬷嬷并没有急着告诉苏慕昕,反而从床上下来,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拉开房门往外瞅,直到确定屋外没人才又关上房门,“我听真真说,彩霞装醉,躲门外偷听你们说话。”

“也可能是刚好醒了,也怪我和真真,说话大声了些。”苏慕昕实话实说,的确有这种可能。

“彩霞做事自有一套章法,若她真心投靠,小姐日后倒多一个可用之人,但这孩子吧,自小拜高踩低,能否用她小姐还要多斟酌斟酌。”孙嬷嬷一边说,一边坐到了床治上,长叹道:“夫人娘家可不单单是失了势,是被皇帝杀得差不多了。”说到“皇帝”二字时,她声音都在打颤,似乎触发了什么禁忌一样。

“是哪位‘皇旁’呀?”苏慕昕说到那两个字时也明显压低了声音,她自出生到现在就历经了三位皇帝,实在想不明白王宏君娘家犯了什么样的大罪,既然是大罪又为何还有后人活在这个世上。

孙嬷嬷低声说出“成祖皇帝”四字,然后才说:“朝廷的事我不是很懂,也不是夫人家的奴婢,只是随你娘进侯府的第二年,夫人娘家兄长不远千里从南京过来看望夫人,那段时间一直住在这里。说来也是巧,有一天有个小贼溜了进来,所幸被府中护卫发现,在抓捕过程中护卫亮了兵刃,谁知道夫人娘家的那位兄长看到兵刃后吓得当场晕厥过去。”

“老侯爷晚间过来,你娘关心夫人娘家人,问了一嘴,老侯爷就说了原由,说那位兄长少年时被押上过刑场,亲眼看到身边的亲人一个一个被砍头,自此后得了怕见兵刃的癔症。老侯爷还说夫人可怜,当年她家年长的都被杀了,只剩几个小的,那几个小的还是老老侯爷和几个有功之臣合力保下的。我当时在旁伺候,听到夫人的娘家兄长是从刑场上被赦下来的,一边感叹那位兄长命大,一边又同情夫人遭遇,听你娘说了句‘原来是靖难遗孤’,我也不知‘靖难遗孤’是些什么人,后来问你娘,你娘只说‘都是个人的命’,还叫我以后不要再问这件事。”

苏慕昕一听“靖难遗孤”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其实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无非就是侄子想削减叔叔手中的权力,叔叔以清君侧之名夺了侄子的皇位。

“靖难”距此已经有些年头了,虽有些年头却也是朝廷的禁忌。

苏慕昕本不应知道这些,因为“靖难”之时她还没出生,她母亲也不过才几岁大,她之所以会知道这些,是上学时曾听到几个年长的学子私下议论,后来这件事还被先生知晓了,所有议论的学子全被打了板子,是以她印象深刻得很。

王宏君娘家大概都是侄子皇帝的旧臣,靖难之后,叔叔登基,杀得就是这些不愿归降的旧臣。

第一代侯爷梁凌锋之所以愿意保几个小的,想来是旧有的情谊,还有就是王宏君和老侯爷自娘胎里就定了亲,他是在保自己的儿媳妇,除此之外,或许还敬佩那些“靖难”之臣的忠贞之心吧。

她随即又想到王宏君和老祖宗不睦,会不会也和王宏君娘家是“靖难”旧臣有关,想想也就明白了,梁家两代人都有军功,正如日中天,哪有娶个失势的世家女回来的道理。

或许老祖宗当年想毁了这门亲事,断了与王家的联系,但梁凌锋重诺,还是让自己的儿子娶了王家女,所以王宏君这么多年一直很敬重公公梁凌锋。每到梁凌锋忌日,她都亲自操办,甚至是丧长子、她最难熬的那一年。

王宏君一个世家女,身边却没多少娘家跟来的心腹,她小时候就被梁凌锋带去了南京,然后再从南京回到北京,这么走了一圈,她身边伺候的人几乎被换光了。

正因如此,府中才没多少人知道这些事,只道她家失了势,但再怎么失势,世家大族的实力还在,是以没人敢轻视她。

苏慕昕又想到议论的学子们被打板子的往事,赶紧吩咐孙嬷嬷,“靖难遗孤”四字除了对她,休再对旁人提起。

孙嬷嬷知道事情轻重,今晚若不是苏慕昕提到夫人家世,她是断不会提到这件往事的。

苏慕昕这才放心,跟着又问:“我还有一个疑问,当年爹爹为何不给陈明琇名份?是夫人不准吗?”

孙嬷嬷听后,摇了摇头:“陈明琇就是夫人迎进府的,夫人怎么会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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