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咽声被压到最低。
卫生间隔间里，呕吐物与大小便的臭味混在一起。强烈的胃酸刺激，柯泉喉咙火辣辣，泪水仍止不住地流。已经吐到再吐只有唾液，可是他怎么还是觉得很恶心？他感觉到自己好像仍在被谁的手碰触着。他的身体，开始不断回忆以前的感觉。
——快停下快停下快停下。
柯泉不断干呕，似乎要把身体里所有的脏东西，把内脏血液也全部吐出来才会好受一些。
胃好痛。柯泉满脸泪水，耳旁又听到回忆里的声音。“这么漂亮，一个人独享也太可惜了。”“早就应该共享出来大家都玩玩。”“这么好看谁都可以碰。”
——停下停下停下停下不要再说了！
他们都是想跟他□□。他的男朋友也是。“他就是想跟你□才跟你交往。”“我们都以为他和你□后就分手了，谁知道还舍不得了。”“他说因为和你□最舒服才跟你一直在一起。”
假的。男朋友对他的感情都是假的。他的初恋是假的。不该有的。他的上一段感情是假的……
牧行。
柯泉忽然想起牧行。
牧行也认为他上一段感情是假的。
牧行。柯泉浑身颤抖，抹着眼泪，满脑子都是他，大脑里不停回响他的名字。他想起牧行说过的很多话。“柯泉，你不想谈一场真正的恋爱吗？”真正的恋爱。但他很快又想起密室逃脱时，牧行强制压住他……
牧行也想非礼他。
喝了酒应该体温上升，可柯泉此时却感到全身冰凉。他冷得用双臂抱住自己，感觉到自己的手臂没有力气。
不应该把他当做“如果”、当做“例外”、当做“特殊”。
一想到牧行跟那些人没有区别，柯泉的胃里就好像又被塞满，他又开始干呕，却怎么也吐不掉满腹的悲伤，脸上的泪水也始终抹不干净。
即使那天最后，他询问父母，父母回答说他的表现没有装，父母说是“真的”，牧行在他面前是真实的样子……但父母也可能会看走眼可能会“失误”……就算他目前为止都是真诚，但还是……他跟那些人没有区别……也是冲着自己的身体……还是总是会想起他碰触自己，他强迫自己，他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为什么在国庆假期快结束的那天答应他？不应该那样。现在还来得及。现在回头退回去还来得及。柯泉想去掏手机，但手一直在抖个不停……
“学长。”
师弟的声音从隔间外传来。
柯泉进来时已经要吐出来，因此没来得及锁门，隔间的门是半开着。他迅速抬手把脸擦干净，深呼吸几下，转身走出隔间。
师弟站在洗手池旁，看到柯泉红肿的眼眶，怔住。
柯泉依然还是那样冷淡的神情。师弟将手中盛着温水的一次性塑料杯，递过去。柯泉道了声谢，走回隔间，漱口将水吐出。接着，师弟听到冲水声。他脑海里回响着柯泉刚刚的道谢声，低沉沙哑，好像有着特别细微的颤音。
那是学长哭过之后的声音。
学长走路的步伐，好像也没有平时那样稳重。他的动作缓慢沉赘，像在精疲力尽地硬拖着身子行动。他就是在硬撑，现在这样平静淡定的模样也只是强装的。师弟想起自己听到的低低呜咽声。
柯泉再次转身要走出隔间，却因差点儿撞到人而在隔间门口顿足。阴影罩到柯泉身上，他抬头，看着突然来到自己面前的师弟。
“学长，跟我在一起吧。”
师弟专注地注视着柯泉，说道。这样近的距离，他更清楚地看到柯泉哭红的双眼里透出的水光，像是被揉碎的融冰。
“我不会让你再遭遇刚才的事情。”师弟语气坚定道。
学长脸上都是泪痕。他第一次看到学长这个样子，应该再没有人见过学长哭泣的样子。漂亮有气质的冷美人儿，此时在他眼前又多了几分易碎感，惹人怜爱。平时总是看起来冷静镇定、态度强硬的学长，原来也有这样情绪波动大，这样柔弱的一面。他第一次对他生起了保护欲。
柯泉瞳孔微微缩了一下，然后低下头。
“我会保护你，以后会照顾好你。”师弟每个字都灌满情感地说道，“我……很心疼你。”
他抬起手臂，慢慢环到柯泉身体两侧。仿佛柯泉现在脆弱得真的一碰就碎般，他小心翼翼地慢慢收拢双臂，想把柯泉搂进怀里。
柯泉一甩胳膊，用手肘将他撞开。两人之间拉开一小段距离。柯泉仍没有看他，只淡淡问了一句：“你报警了吗？”
师弟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见柯泉低垂的眉毛睫毛好像在微微发颤。柯泉继续道：“你刚才一直看着吗？”
“……”
“我不用你保护。”柯泉推开他，从他身旁走去，“你保护不了我。”
在他从他眼前扭身离开的这一刻，师弟再次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清冷气息。他依然是平时带有难以接近的距离感的柯泉，什么柔弱惹人怜爱激起保护欲似乎只是可笑滑稽的错觉。
柯泉顺手把刚漱完口的空塑料杯放到洗手台上。有人走进来，看了他一眼。柯泉刚跨出卫生间的门，忽然觉得双腿发软。
他感觉周围的人都在看自己。他立刻低下头，感到浑身发冷又有种麻麻的僵硬感，动不了，但必须动。他强迫自己抬起脚继续往前走。是刚才的呕吐把力气都耗光了吗？好累，头好晕，耳旁又有嗡鸣声，视线所看到的都变得不现实，感觉有许多目光在追着自己，无论走在哪里都紧追不舍、如影随形，竭力想要逃却逃不掉……
“学长。”
跟在柯泉后面的师弟，看到柯泉身体晃了晃快要倒下，赶忙上前扶住他。
柯泉感到自己的腰被碰触，立刻要挣脱他：“你放开。”
然而师弟用力收紧手臂，把柯泉往自己怀里搂，仿佛没听到柯泉口中不断让“放开”的声音般安慰着他。
随着贴近师弟□□越来越紧密，恐惧愈加强烈得让柯泉感到指尖发麻，过去那些事不断闪现在眼前，刺激得他呼吸都要窒住。
“学长，我只是扶……”
啪！
师弟手臂一松，捂住脸感到刺痛时，才反应过来柯泉打了自己一耳光。
从他怀抱里逃离的柯泉，已经快要看不到人影。
师弟想再次叫柯泉，但面肌一动就扯得更痛。他无视旁人侧目，稍微缓过神就去追柯泉。他到饭店一楼大厅，找了一圈没找到柯泉，又到饭店门口，往饭店外的街上看了看，都没有柯泉的身影。他慌了，回饭店楼上楼下几乎每个地方都走了两遍，都没找到柯泉。
学长……该不会跑出饭店了？那样的话就不知道他会去哪儿，他会不会出事。
师弟惶惶不安，抱着最后的希望回到包间，看到柯泉就坐在桌旁，只是一只手支着脑袋，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师弟在心里松口气，回自己座位坐下，听到阮老师还在纳闷说他们俩怎么都出去这么久才回来，卫生间人那么多吗。
“你的脸怎么那么红？”阮老师看着他的脸，问道。
“外面……”师弟干笑着，说道，“路过厨房前面，那里太热了……”
阮老师带来的名酒已只剩空瓶。师妹好像喝醉了，说话声音都变大了，兴奋地拉着导师要行酒令，导师赶紧让她喝点儿茶醒醒酒，旁边柯泉明显也喝醉了，一直垂着头一声不吭，似乎快要睡着。
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阮老师坐车离开前，嘱咐道天黑路上小心，让师弟照顾好女生们送她们回宿舍，并且也看好柯泉，他应该醉得不轻。
女生们滴滴叫的车先到了。
“先走了。不用担心我们，你照顾好柯泉吧。”
师弟跟她们告别，看着车远离，然后转身，发现柯泉自顾自地在往学校方向走。
“学长，我叫的车马上就到了。”
师弟跑到柯泉身旁，想抓住他的手让他停下。柯泉甩开手：“别碰我。”
师弟看到他脸上神情冷淡，仍坚持往前走，以为他还在生自己的气。
“学长，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好……”
网约车上，师妹担心道：“学长不跟我们一起走，没事吧？”
她知道柯泉是gay。他醉成那样，旁边是个男的，实在让人不放心。
“应该没事……”餐桌上坐在柯泉身旁与他同班的女生道，“他说有人来接他。”
师弟认为柯泉这会儿是彻底被酒精征服，醉得不清醒了。
因为他又见他要跌倒而抱住他，但这次他却只是无力地推了他几下，就没再动了。
师弟低头，那姣好的脸庞距离近到快与自己相贴，呼出散发的酒气与自身清新的体香不断扑入鼻腔内。柯泉垂着眼帘，几乎快要闭上眼睛，快要睡着了。师弟感到自己心跳好似漏了一拍，盯着柯泉的嘴唇，突然很想亲吻他。
就在师弟嘴唇即将覆上时，一股力突然从身后拽住他，将他一下子拽离柯泉，紧接着“啪”的一声，他那红肿还未消退的侧脸挨了一巴掌。
师弟摔倒在地，视线模糊使得路灯光晕变大，他隐约看到一个男人将柯泉搂抱进怀里。
视线慢慢聚焦，师弟看到，来人是牧行。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师弟浑身汗毛倒竖，看到牧行低下头，可能是柯泉有些清醒了，他好像在跟柯泉说话？师弟听不清牧行在说什么，只感觉他的声音很轻柔，轻柔得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师弟想到，难道是柯泉叫他来的？
可是……怎么可能……学长什么时候……他俩互加对方好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