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旖旎花解语

牡丹宴次日清早,梁九功领着小太监来宣旨意,说澜姑姑仍旧是乾清宫掌事女官,份例银子吃穿皆不变,但往后不必去皇上跟前儿当差了,内务府又提拔了两名贵女到御前,让姑姑多费心指点,大抵往后会接任当初秀瑗和滺澜的差事儿。

听旨谢恩之后,滺澜心中不停犯嘀咕。

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不成因为昨儿没听见召唤,把万岁爷给得罪了?可瞧着又不像惩戒。她当然没胆子去质问皇帝,只能拐弯抹角探探梁九功的口风,可惜这深宫里历练出来太监忒油滑,威逼利诱,始终讳莫如深,常禄他们老实,可又不是皇帝心腹,好多事儿不晓得,问也没用。

卸了御前侍奉的差事,不知要省多少心力,甚至还有工夫赏庭园景致发闲呆。

镂刻名讳的小金牌子送过去有三五日了,别说动静儿,连个水花都没有,也着实稀奇。并非滺澜欲擒故纵,耍耍小性儿,盼着人家来哄劝挽回,只因这事儿太反常,不似他往日的行事作风。

正胡乱琢磨着,漏花窗洞里露出一双碧绿的眼睛,冷不丁把滺澜吓了一跳。探头往外一瞧,山东巡抚进献的御猫大鼎子,正站在细窄的窗沿上。

“哟,这不是鼎爷吗,什么风儿把您吹来了?啧啧啧,来,姑姑这儿有小鱼干……”

估摸猫儿灵巧,趁喂食或旁的什么机会,逃脱了饲养太监,出来溜达玩儿了。可到底是贵重的御猫,皇帝可以不搭理,但底下伺候的人不能怠慢,这会子不定多着急找。

滺澜拿鱼干逗弄着,大鼎子又和乾清宫人熟识,没多会儿总算给糊弄进了屋。待猫儿吃完了鱼,又犯起为难,想给送回饲猫监,但御前宫人最讲究洁净,不可沾染污脏,更别提饲猫逗狗。

往四下踅摸踅摸,找了块儿祥云万字纹的包袱皮儿,把大鼎子放里头,四面兜住系上口,幸好这猫进献前经过驯化,不挠不闹,听话的很。

狮子猫个头儿大,骨架子沉,滺澜把大鼎子扛在肩膀上,举步维艰。才鬼鬼祟祟从小院儿门探出头,迎面就撞见瑞庆一脑门子汗跑过来,吓了她一大跳,一惊一乍是要做什么。

“哎哟,我说姑姑哎,您这是要上哪儿高就*去啊?”,估摸他瞅见滺澜这小心行事的模样,肩膀扛的大包袱,以为要偷跑出宫。

“这不大鼎子跑我院儿里,正寻思着给送回去呢。既然谙达来了,就劳您跑一趟吧,鼎爷太沉了,才走两步,给我肩膀都压酸疼了……”,滺澜肩头一塌,包袱皮儿呲溜滑了下来,甩手递给瑞庆。

“嚯,姑姑,您还有心思逗猫呐。十四爷北上平乱,回来的路上快马兼程,谁承想都到丰宁了,牧民家小孩儿冲到官道上,主子勒马太急,人就从马上掉下来了……”,瑞庆抱着大鼎子的包袱,皱眉苦脸将事情告之,要不他方才急成那副模样。

“人呢?人怎么样了……”

滺澜好半晌都没醒过闷来,脑子里一时懵懵的,只觉着心里咚咚跳个厉害,恐惧犹如迷雾渐渐向她笼罩,连指尖儿都泛着凉意。

“奴才不知详情,御医去了几拨,皇上、娘娘、诸位阿哥爷们都守着,哪儿轮得到奴才过去掺和,要不姑姑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瑞庆拿手背擦了擦汗,面色焦急不似作假,可他哪儿明白滺澜的难处。

这节骨眼儿上,她比谁不担心惦念,也找了借口也去太医院探过口风,说十四爷人还好,只是伤了腿。御医侍奉皇家,自然懂得谨言慎行之道,透露这三五句,已经是看在往日交情,和给御前姑姑面子,余下多半个字也不肯再说。

瑞庆没撒谎。皇上来来回回去看望了几次,又召御医听诊治看方子,宫里娘娘大妃们要么自己去关怀,要么就遣人送补品慰藉。遑论是诸位兄弟,关系好的跟着真着急,关系不好的,样子也得做足。十四阿哥下榻的院落,打从晨光熹微到夕阳西斜,就没断过人。

犹犹豫豫,愁肠百转,待到天都擦了黑,滺澜也没去探望成。

身份摆在那儿,名不正、言不顺。于公,她是御前掌事女官,同皇子来往要避嫌,若没有旨意,更不可打着皇帝的借口行事,这是犯忌的大罪过。于私,十四阿哥同她说往来决绝在先,自己送还定情信物在后,上赶着去关切探望,脸面还在其次,他有伤在身,本就憋闷,何苦再添厌烦。

暮色沉沉,瑞庆又来了,听说她还没去看望,也不敢催促,只是脸上流露着焦躁,很为难的模样。

“瑞庆,你若能见着小卉子,让他把这盒子交给十四爷,不许在中间裹乱,务必送到爷手里,若是不要,再还给我……”

滺澜懒怠理会瑞庆蒸锅上蚂蚁似的的样儿,垂眸沉思不语,过会子从抽屉里拿出个锦盒,让他转交小卉子。

白日里闹哄哄的人群终于散去,十四阿哥才得片刻清宁。兄弟朝臣还好,皇上娘娘们来关切,他还得勉力起来应承谢恩典,一来二去,伤痛都顾不上,只觉得心里疲累不堪。

行宫下榻的院落中,有片绮红滴翠的荷花塘,夜晚静谧下来,能倾听到螽斯蝉鸣。少年缓缓俯身躺下,从枕底摸出个绣七星北斗的香囊,纤长白皙的手指,不停梳卷着荷包下的流苏排穗。

“没心肝,也不来看看我……”

忽察觉桃红纱帐外,有人窸窸窣窣的走动,十四阿哥目光敏锐凌厉起来,翻身坐起,一把将纱帐掀开。

小卉子被他这架势下了一跳,知道惊扰到主子,慌忙跪地请罪,“爷,非是奴才故意吵扰,而是,下午的时候,澜姑姑交待瑞庆儿送来个锦盒,让务必交给您。可当时贵主儿们都来探望,奴才没敢擅作主张……”

其实小卉子也很犹豫,他拿不定主意,上回就因为滺澜送的小锦盒,闹出好大动静,他们爷还不让声张。这会子又送个锦盒来,他捧在手心儿里直后怕,皇帝娘娘还不时过来,生怕自家主子不冷静,惹出什么麻烦把柄。

“下午送来的,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会子才给我?”

十四阿哥怔了怔,眉头蹙起,神色渐渐恼怒,倾身上前,一把将小卉子端在手里的锦盒抢过来。

这回锦盒中,只放了个水晶琉璃的小罐子,往出倒了倒,没什么新鲜玩意儿,只有几块细棉纸包着的奶酥糖。

“明明知道我不吃糖,还拿糖来糊弄我……”,少年撇了撇嘴,一脸不乐意的拆开糖纸,皱着眉吃了下去。

小卉子看他面色深沉,言语抱怨,生怕又动怒气,赶忙凑过来,想把琉璃糖罐儿拿走,“真是,也忒不懂事儿了。主子息怒,奴才这就连罐子带糖扔河里去,眼不见为净!”

本是好意应和,没承想被十四阿哥挥手撵到一旁,“别碰!拿开你脏手!滚出去!”

小卉子摸不透他主子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讪讪笑着虾腰退到门口,才要悄声躲开,谁知又被唤住了。

“慢着。澜姑姑为何要托瑞庆来送东西,她自己没有来吗?”

“这……”

小卉子踌躇了片刻,牙关一咬,还是吐露了实情,“澜姑姑早上来问过,皇上和娘娘在呢,就回避了。后来下午得空又来过,但是奴才寻思着人多眼杂,诸位阿哥们不知何时会来探望,恐生是非,就给,就给劝回去了……”

屋子里陷入静谧,十四阿哥垂眸不语,小卉子心里咯噔一下,估摸是办错事儿了,赶忙跪地请罪,果不其然,茶盏丢过来,与他擦身而过,碎裂在墙角。

“你混账!趁着我伤了腿,就敢不把主子放在眼里,欺上瞒下反了天!但凡你拿我当主子,遇上这事儿,过来禀告一声,咱们找托词谢客,给她留着门就是,什么时候轮到你撵主子奶奶?滚出去!”

看主子真动了怒气,小卉子瑟缩着摸了摸脖颈,庆幸脑袋还在,赶忙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他哭天抹泪跑到滺澜那里讨饶求救命,连哄带赔不是,总算把人给劝了过来,将功折罪,保住小命儿要紧。

“奴才,给十四爷请安,您可好些了?”

仿佛许久都没同他说过话,滺澜站在门口,有些局促紧张,手把衣摆都攥出褶皱。

少年坐在床边静默半晌,夜晚屋里掌了宫灯,烛光明明灭灭映在他线条分明的脸上,投出浓墨重影,让人辨不出情绪喜怒。十四阿哥心中莫名酸涩,以前在这宫城里,自己最得她亲近信任,可经此一遭,又成了战战兢兢的戒备,还不如初识时随意。

“棠棠来,给我抱抱……”,他不敢太过冒进,怕把姑娘吓着,只轻轻笑着伸出手臂,哄她过到近前来。

“奴才今儿在行宫办差,去了很多地方,沾染灰尘,还未曾来得及梳洗,您若有吩咐,我在此处,能够听清的”,滺澜深知他有洁癖,犹豫着没动窝儿,不想冒失讨嫌。

“无妨。澜姑姑不肯来,那我就过去……”,明白她踌躇的因由,少年也没恼,勉强撑着床榻要站起来,他不是故作姿态的矫情人,只因伤在腿上,起身着实费劲。

这倒把滺澜吓住了,微微怔楞着张了张口,赶忙快步迎上去,谁知才到跟前,就被他手臂一拽,落在怀抱之中。

古人诚不欺瞒。解铃还须系铃人,十四阿哥将人抱个满怀,姣巧下颌垫在姑娘颈窝间,鼻息里全是往日熟悉的馨香,连日来摸不着头绪,找不到缘由的躁郁,仿佛一下子被抚平,心底空落落的缺失,也是瞬时被填得满满当当。

就当是他任性妄为,真想要的,就死心塌地认准,其他任何替代都不行。

心心念念的人,实实在在抱在怀里那一刹那,犹如冰川消融,雪见天光,蛮荒磐石中生出花朵,往昔一切的计较都变得荒谬可笑,唯有这人,能让自己真心实意欢喜起来。

“棠棠,牡丹宴席那晚,你将印信还我,我心中有说不出的憋闷,就去向皇上请旨赐婚。皇上说,男人喜欢的,要自己去争。恰逢蒙古王公都来赴宴,有游匪伺机作乱,皇上许诺,若我将混乱平息,就准了我的婚事。我还见着你兄长了,罗章京驻防多年,赶来接应帮衬,没几日就擒拿匪首,办妥了差事。我着急回来复命,没想到半路窜出个孩子,缰绳勒不住。可虽然我从马上掉下来,但皇上夸差事儿办得好,君无戏言,想来婚事要定下来了……”

他抱着滺澜不撒手,絮絮叨叨在耳边将近来发生的事情说给她听,可等了半晌,都没听闻动静。不由得缓缓抬起头,将小姑娘左右观瞧,见她茫茫然蹙着眉,目光深邃复杂,半点欣喜都不见,心中不由得慌乱起来。

“婚事,和谁……”

虽大抵猜着是自己,但滺澜总觉得恍恍惚不真实,好似昨儿宫里上上下下还在一股脑庆贺科尔沁县主要嫁过来,今儿就变了光景。

“和谁?我说过容不得旁人占我发妻的位置,自是和你,还能有谁?”

少年见她这样问,先有些迷惑不解,过会子恍然晓得了因由,“难不成,你也听信了宫中闲人们乱嚼舌根子,以为我要娶和嘉吗?放心,这事儿说了多少年了,今儿不娶和嘉,明儿还有张嘉,后儿还有李嘉、王嘉。十三哥定亲早,十五弟年纪又太小,宗室权贵的女儿,但凡寻思避过选秀,都会打我的主意,甭往心里去,当我是软柿子随他们拿捏吗?”

他倒是坦荡无谓,随着性子行事,只是滺澜欢喜不起来,她也不知在别扭什么,总觉得心里没着落。

“吃醋了呀?还是怪我请旨赐婚,没同你商量?女孩儿家忒磨蹭,思前想后,夜长梦多。你担忧的事儿,我都记着,在皇上面前顾及着分寸,不至于让棠棠受委屈做妾室。怎么不高兴,不愿嫁我了?”,他缓缓俯身,小心翼翼打量着滺澜的神情,揣摩不出她到底因何郁郁。

“您想好娶我了吗?皇上旨意下来,后悔就来不及了。若成了亲,彼此过细碎日子,难免偶尔磕碰,您再想往来决绝,可如何是好?于我来讲,就好似贵客要吃宴席,兴冲冲备下珍馐美馔、戏台舞乐,结果人家说免了。待冷了心思,决定去远行,买了船票到码头,贵客又追来,说宴席还是要办的,这让人如何是好?我没有不高兴,只是实在惶恐难安……”

小姑娘有些委屈,又不好将顾虑讲太明白,人家是天潢贵胄,又为男子,或厌或弃,不过是翻手云覆手雨,终身大事,谁知他是不是一时兴起。

十四阿哥微微怔住,从小到大,他没哄过人,也不知如何去哄人。偏又脾气倔强骨头硬,连亲额娘都嫌弃他嘴不甜,明明说句软话的事儿,非咬着牙挨罚。可如今才知,是那些鸡毛蒜皮没戳着心窝子,真扎到痛处,他也着急。

“我,我从来就没想同你往来决绝!当时话说出口,就已经后悔了。再者,你就不能舍脸哄哄我吗?我在廊下待那么久,你就站后边儿看着,但凡给个台阶儿,我当时就顺坡下来了。”

掏心窝的话一吐口,他就知道自己输了,一塌糊涂,败了个彻底。那日之后,想到彼此断绝往来,心口就像被千军万马碾压踩踏,辗转难安,犹似滚油煎熬。他们家祖传有这个痴病,没遇上劫煞的时候无所谓,可以花天酒地胡作,但真栽到谁手里,也就踏入了万劫不复之地。先有太宗和宸妃,后有世祖之于孝献皇后。他皇父面儿上装的洒脱,可谁都是看破不说破,他是把那点子心气儿,都用到太子身上了。

滺澜垂下眼睫,见他瘪着嘴,神情窘迫,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隐隐又藏着期盼,估摸这人是情急之下袒露了真言,面子里子全搁进来了。

“澜姑姑就赏个脸,哄哄我呗……”,见她依旧沉吟不语,少年急切起来,又伸手把人揽住,磨蹭着颈窝,晃晃悠悠扯赖皮。

“别再,别再受伤了……”,滺澜心里乱乱的,是真不知说什么才好,轻轻抚在他背上,细细慰藉。

对陷入痴恋中的少年来说,这话,犹如淡茶清泉,温柔熨帖,却远不够直白炽烈。可转念又忍不住替她开脱,人家都说,嫡福晋们教养好出身高,尤其滺澜又是御前女官,习惯端庄矜持罢了。虽有些意犹未尽的遗憾,可再如何,知晓她关切担心自己,也就知足了。

自己把自己开解顺畅了,之前高悬的心也渐渐放下来,小少年枕臂躺在床榻上,笑盈盈讲述起去草原擒匪首的经过。

“办妥了差事儿,临行之夜同将士喝酒庆功,喝醉了,也是这般躺着。我仰望星空似银河浩瀚,就想着,此时如果罗棠棠在多好,同我一起看,一定觉着胜景绝伦。沿途见着花儿开得美,想采来送你,遇着参天古木,也想叫你观赏。大漠孤烟,江南雨雾,世间万千风景,皆因有你才鲜妍。我还计较什么琐碎,人在身边,已是幸中之幸。说起来,我给你带回来个礼物,你等我去拿……”

他静静念叨,似是想起当时的情境,嘴角浮起笑意。忽说到兴头上,一个翻身坐起来,不管不顾就要去书案拿东西,把滺澜唬了一大跳,忙将人劝阻住。

黑漆螺钿的匣子甚是精致考究,盖子缓缓滑开,锦缎中躺着个巨大的松塔,滺澜看得相当震撼。

“是不是特别大个,品相卓绝,我当时看见,就想送给你,自己爬树上摘的!”,小少年邀功献宝,雀跃欣喜到眼睛都笑眯起来,瞳光中似盛着星辰月色,显露出平常不得见的天真稚气。

世上姻缘妙就妙在,金风玉露巧遇,心有灵犀相通。明明看似稀松平常之物,就有人真心赏识,如获至宝。

滺澜也觉得有趣,没存着半分讨好逢迎,双手捧着仔仔细细观瞧,觉得这松果像尊巍峨宝塔,“品相确实不凡,往日吉林将军进贡之物,都没有这个奇美!”

“我就知你会喜欢。摘的时候没防备住,叫和嘉瞅见了,被她好一顿奚落,嘲笑我没见过世面,说这东西遍地都是,可松塔的确多,这种品相明明没有!”

“县主自幼长在草原,看腻了松塔,她不觉得新鲜,也是情有可原。就像我长在余杭城,盛夏时节,湖中荷花盛放,也……”

滺澜静静听他唠叨琐碎闲事,偶尔会搭句腔,好像之前的误会龃龉,都在不觉间随风消散。其实尽管余杭城遍植荷花,可若是十四阿哥采来,自己依然会夸赞,会觉得稀罕。只是这话被她止住了,未能说完全,不愿踩着和嘉郡主的烂漫天真,来显摆自己多善解人意似的,没意思。

“余杭城花虽多,可无论我采了琉璃千瓣莲,还是折下玉璧荷叶,你都会觉得好,这就是棠棠与别人不同之处。非是我要讨好你,故意挑剔县主的不是,她人很好,但世间女子各有千秋,似百花争妍,唯独罗棠棠最合我心意。这辈子,也就只有你……”

藏在心中的半句话,被他坦坦荡荡讲了出来,滺澜忍不住,低头浅浅笑着,露出皙白的脖颈,红尘中有知己懂你,于她,又何尝不是幸事。

“哎,我们十四爷果真聪明,长命缕被您发现了……”

忽瞥见他手腕上缠着圈五彩丝线的绳结,滺澜故作惊讶,试图侥幸逃避质问,谁知如意算盘还是打的太早了。

“嗯,发现了,明明早就说好送我的东西,还藏糖纸包儿里,差点儿让小卉子扔护城河!君子重诺,姑姑您忒不守信了,春天的时候央咯*给我编长命缕,到了端午节,就贵人多忘事,给人家弘晖药锭、香囊,我就那么瞅你,你都想不起来还欠着我长命缕的事儿。当着四嫂和侄儿,我也不好意思开口索要,想想就气!”

被他掐着脸颊,新仇旧恨好一通数落,滺澜想要辩驳反抗又使不出气力,只能哎呀哎呀的哼唧,很是不端庄体面。

“您那时不铁了心同我往来决绝吗?现在说舍不得,从来没想过分开,当时可不介,见着我跟不相识似的,昂首阔步,威风凛凛,眼睛都不带瞟一眼的。谁知道上赶着送东西,会不会被您撵出来……”

还好她脑袋瓜儿机灵,趁机也咬住他的过错,决计后发制人,反败为胜。

“澜姑姑可真冤枉人。你哥哥动动嘴,就把娜仁送回漠北了,我若那节骨眼儿同你眉来眼去,皇上何等精明睿智,立时就会猜疑咱们几人合谋算计,兴许娜仁的婚事和前程就会变个模样了!”

“我哥哥?是你吗……”

滺澜居于深宫,自是不知润晖在前朝的筹谋,骤然听闻十四阿哥这番话,一时没反应过闷来,只记着是他把娜仁护送到关外,疑惑之下,也没计较自己在说什么。可身旁的少年难得看见她呆怔懵懂的模样,愈发觉得讨人喜爱,忍不住生了逗弄之意。

“我是说,皇上在犹豫娜仁婚事的时候,状元郎添了把柴火,彻底断送了她的念想,嫁回漠北去了。不过,你想认我当哥哥也不是不可以,叫声十四哥哥来听听。要不,你也撅花枝抽我?”

少年温柔清甜的气息萦绕在耳畔,滺澜莫名臊得脸颊绯红,这话被他听见也罢了,还拿来埋汰*自己,明明和小七说的时候,是光明磊落开玩笑,如何到了这人嘴里,就透着暧昧隐晦,有种难以启齿的羞涩。

十四阿哥将姑娘牢牢困在怀中,月色清辉透过镂花窗洒落下斑驳光影,四下寂寂,唯有阵阵蝉鸣。

一时沉湎,竟被她用胳膊揽住肩膀,柔弱无骨的掌心抚上脖颈,娇嫩柔软的唇瓣从面颊细碎吻过,又沿着颌线缠绵,丁香舌尖猫儿似的舔过耳根,让他猝不及防,只觉周身血脉逆行,骨节都酥软难耐。

不对!那些凡夫俗子说得根本不做准,什么正妻刻板,不解风情?他的嫡福晋,不仅有贤德端庄的品格,还有柔情蜜意的娇媚。

“不要再受伤了,我都心疼死了……”

小姑娘清甜柔软的唇不住游移,婉转莺啼似的声音,含着恋恋难舍的痴缠,像根柔韧蔓藤,将他心口束缚住,渐渐渗入肺腑,铭刻骨髓之上。

十四阿哥微微欠身,躲开了噬心化骨的温柔,却又将人抱得更亲昵,夏日薄衫下的肌肤,犹如上好的凝脂软玉,若他是修行者,此时也心甘情愿踏回红尘。

“澜姑姑莫要再撩拨,我怕等不及洞房花烛……”

长袖之下露出丁点细白的指尖,滺澜缓缓解着紧缚领口的盘扣,“若这般才能证明我对你情深义重,倒是也无妨……”

没想过她乖巧温顺之下,竟是这般惊世骇俗的胆量,十四阿哥猛然惊醒,忙不迭将解了半开的扣子捂住。

“不必。我日日念你,夜夜梦你,是想长相厮守,并非为了一响贪欢……”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无意间抬头,见小姑娘笑意狡黠,颇有捉弄得手的促狭,才知中了计谋,自己心思被她拿捏的分毫不差,驾驭股掌之间。气不得恼不得,责怪又舍不得,只好将那桃花瓣似的唇轻轻咬住。

词语释义:

高就:更好的前程。

央咯:北方口语,恳求,请求。

埋汰:口语上指挤兑,故意寒碜人。

下章要赐婚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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