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红尘陌上游

指婚的亲事不合心意,娜仁作天抢地混闹了几日才消停,说回漠北可以,要十四阿哥亲自护送。

为君者最忌惮被人胁迫,但又要顾及漠北贵族的面子,且明知这事儿有诈,皇帝却有心历练考验儿子的处事能耐。各怀鬼胎扯皮谈条件,最后决议由十四阿哥领侍卫,以大清皇家的身份,将其送至关外,彰显待客之道。

滺澜后来没机会见着他,自然也未能知晓那天下午在庭园中,他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半句话,到底是什么。

数日之后归来,身边却多了人。

当年孝庄文皇后做主,命先帝顺治爷从宗室中收养的女儿,和硕纯颐公主,被朝廷赐婚嫁给了科尔沁王公那日松。婚后夫妇和睦,除了几个儿子之外,膝下仅一女,皇帝亲封和嘉县主。

月底,太后和皇帝在行宫中设牡丹宴,公主携女儿和嘉县主也来赴宴,大概是与十四阿哥同路而行,所以结伴回到行宫。

牡丹盛放的花期本应在一个月前,但各地进献路途遥远,且有珍稀花种要培育,所以要观群芳斗艳的胜景,就只能延在端午之后。

宫中品牡丹开筵席是老例,除此之外,也有借着赏花观景的机会,让适龄男女相看的意思。

宫中闲人嘴碎,不知内情缘故,见十四阿哥不辞辛劳,殷勤北上,护送着纯颐公主母女来行宫,都纷纷传言他是去接亲的。

十四阿哥娶和嘉县主,给蒙古王公做女婿的说法儿甚嚣尘上,闹到后来,不仅是仆婢宫人们嗑瓜子瞧热闹,连皇亲贵戚们也都觉得二人家世、样貌、年纪都很般配,大有撮合之美意。

曾经那样情深义重,海誓山盟过,一朝就成了陌路,要说不糟心肯定是假的。可皇子贵胄的婚姻,哪儿是滺澜能干涉的。甚至因为担着御前的差事,她连惆怅哀怨的资格都没有,皇帝跟前儿讲究喜庆祥和,宫人举止要淑静,不可放纵情绪,说话慢声细气,端着柔和文雅的浅笑。

宫人也不配有喜怒哀乐,甭管多显赫的出身,到宫里当差都是奴才,岂能让主子看你脸色,万般艰难唯一个字‘忍’。

沿湖畔游廊缓步慢行,水面泛起粼粼波光,映在金砖地上,成了变幻莫测的虚影。环顾四周,恍若幻海仙山,要不都争破脑袋做人上人,泼天的风流富贵,道不尽的似锦繁花。

可若是住进瑶台玉殿就能无忧无愁,这四方宫城里,为何还有那样多孤苦失意的人,寂寞伶仃的魂。

滺澜只觉得思绪纷繁,乱如细麻,恍恍惚走了一阵子,忽见廊下有个熟悉的身影,可一时又不敢确信,躲在廊柱后小心翼翼观瞧了许久。

“小七!”

久别遇故知,滺澜心中漫溢欢喜,本想问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可细琢磨回忆,云韶似乎曾提及过要来京城。可也是,封疆大吏的儿子,岂会埋没无闻,注定要是给家门争荣光的。而入宫做侍卫,乃是权臣勋贵子弟入仕的必经之路,天子跟前儿混个眼熟,腾达指日可待。

午后难得清闲,二人聊了会儿家常,忽见小七神色踌躇犹豫,不似往日洒脱,他垂眸沉思,似是斟酌了许久的措辞,才下定决心。

“滺澜,恕我唐突冒失。你同十四阿哥,很要好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把滺澜也弄怔楞了,估摸小七是在余杭窥出端倪,近来又从周遭听闻不少传言,心生关切,才想着探问探问,也是为难他个风风火火少年郎。

“你我之间,何谈冒失唐突,无所谓的,你问就是。只是时机不巧,我只能说,曾经是……”

“曾经,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始乱终弃?”,看滺澜笑盈盈的模样,小七却难以释然,只觉着皇帝家的儿子仗势欺人,辜负了挚友。

“呸!什么始乱终弃,这也忒难听了,没影儿的事。是我遇事慌乱,莽撞胡言,说了不妥当的话,不赖小主子……”,听小七驴唇不对马嘴的揣测,滺澜要是口里有茶怕就喷出来了,劳燕分飞已经够堵心,这还扣了顶污帽子,搁谁能乐意。

“你稳稳当当个人,能说什么不妥当的话。再者,纵说了不好听的话,跟女孩儿家计较什么?小肚鸡肠!”,小七是将军家垫窝儿的老幺,脾气性情素来直率,在滺澜面前又不设防备,喜怒愤懑全挂脸上。

“你不知这里的缘故,的确是因我失言。再者,小主子不是小肚鸡肠,他这人可好可好了,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滺澜不愿因为自己,让旁人对十四阿哥的人品生出误解,想要替他周全,可情急之下,又寻不出妥帖的辞藻,只能尽力夸赞,结果显得很刻意。

结果小七果然不信服,眉目神情透露出怀疑,“你才见过几个人?”

“我见过皇上!”

“那你的意思,他比皇上还好?”

“……”

这话茬儿再斗下去,就真成大不敬的罪过了,两人讪讪住了嘴,过家家似的争吵也终于清静下来。

过了半晌,小七酸皱着脸,将滺澜上下打量,“我说澜格儿,是不是宫里给你吃什么没煮熟的东西,把脑子吃坏了?他欺负你,你还护着他……”

“他没欺负我,我也谈不上护着他,实话实说罢了。不过,我说七爷,谁把脑子吃坏了?您才是一路北上,舟船劳顿,招惹上虱子皮痒了吧?再胡说,等我撅花枝子抽你!”

二人似回到儿时,拌嘴正欢实,忽见小七眉梢动了动,滺澜顺势偏过头张望,见十四阿哥正站在湖岸对面的回廊中静静望着这边,目光复杂深邃,辨不出喜怒。知他素来介怀青梅竹马的小七,本能想要解释,微微张了口,才猛然记起,人家早就和自己往来决绝,且说不准过些日子就要娶县主大婚了,江湖陌路人而已,有何可在意,凭什么要解释?

思及此,滺澜长吁口气,又把嘴闭上了,她留了心眼儿,左右观瞧观瞧地形,虽两个廊子相距不远,但中间隔着湖泊,他想绕过来,跑着也得半炷香,这就更踏实了。小姑娘笑意浮上唇角,抬手理理发髻,恭恭敬敬请安告了退。

十四阿哥默默看着滺澜脸上的神情瞬息万变,一瞅这架势,就知她又胡思乱想,心思活络千回百转了。

其实他只是想她罢了,想看看她。同自己相处的时候,她温顺又乖巧,纵说了多少回,还是不肯改口,恭恭敬敬称小主子。如何换成了云韶,就能嬉笑怒骂,既娇且蛮,或许这才是她的真正的性子,可惜自己不得见。

小七身上担着差事,又同十四阿哥无话可说,本也不欲多逗留,谁知却让完颜亮叫住了。

“小七,我可碰见你了。出门儿的时候,你瞅见我腰牌没有?找了半晌也没见着……”,侍卫的腰牌乃是出入宫门的凭信,完颜亮急匆匆走过来,也没在意周遭站着何人。

“腰牌?咱们从府里出来,去隆福寺逛个市集,拢共三五步远,您还非要骑马,怕腰牌甩丢。随手给府里随侍的小厮保管了,可还记得吗?”,小七撇嘴摇了摇头,无奈这人大咧咧的性子。

他俩一来一往说得起劲儿,可旁边的十四阿哥却咂摸这话不太对劲,“你二人,住一个府里吗?”

完颜亮脾气豪爽不羁,哪儿明白这其间深意,笑嘻嘻揽过小七肩膀,“对啊!小七的哥哥虽也在京城做官,不过嫂子侄儿的,出来进去不方便。还不如同我一起住伯父府里,反正伯父现下在直隶监修河道,府中空着可不成,男人多、阳气重,鬼怪都不敢来混闹!”

“……”

小七认定滺澜受了委屈,不愿同十四阿哥搭个,可又怕节外生枝,给滺澜再惹烦扰,轻轻叹了口气,还是耐着性子解释,“是润晖哥哥让我住的。润晖哥哥说,他现下担着督促十七阿哥读书之责,翰林院差事又繁忙,皇上在宫里给拨了住处,很少回府。完颜大人调任直隶,府中人口少,怕小亮独自居住害怕,让我去陪陪他……”

“谁害怕了?你亮爷一身正气,妖魔不近身,分明我们兄弟怕你寂寞!”

“若是滺澜回府了呢?”,没工夫搭理他们之间的贫嘴打诨,十四阿哥微微垂眸,又试着探问了一句。

可惜完颜亮不解其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一脸疑惑莫名,“滺澜?她不是在宫里当差吗,为何回家?难不成,您是说,我们滺澜要卸差事回家了?这可是大事儿,得赶紧给余杭去信,让家里派船来接……”

他欢天喜地盼妹妹,十四阿哥的神情却逐渐冷漠,越琢磨越不是滋味。

“滺澜她哪儿也不去!”

赏花宴席设在如意洲蓬莱岛,姚黄、魏紫、莲花萼,二十四种名品,数百株牡丹齐齐栽种园中,四面曲水环绕,游廊蜿蜒,叠石若云层隐现,湖面雾气升腾,仿佛入了瑶台幻境。

滺澜穿回廊过烟雨楼,忽听闻喧哗笑闹之声,看皇子们正聚在湖畔亭阁闲谈,十阿哥说话的声响很大,犹如魔音聒耳,由不得你塞听。

“十四弟,给你道喜啊 ,我们这是不是要有十四福晋了!”

“何出此言?”,十四阿哥眉头微蹙,目光中流露几许疑惑。

“你不辞辛苦,大老远亲赴塞外接和嘉,这事儿宫里宫外谁不知晓?除了迎自己福晋,谁敢劳您十四爷大驾?”,十阿哥以为他是羞臊遮掩,一把揽过肩膀,不依不饶追着探问。

九爷在旁轻摇湘竹小折扇,闭口不搭话茬,却未曾放过弟弟脸上神情的变化,半晌,唇角勾翘起意味深长的笑,他喜好作壁上观瞧热闹,显然眼前这出好戏,胜过台子上的假扮的咿呀唱本。

令玥也在不远处,兴许是和九爷同来,遇到丈夫的兄弟们,就回避了。但她显然也听见了十阿哥的笑闹话,冷冷朝他们白了一眼,扶着嬷嬷手恨恨的走了。

“我接和嘉?迎亲?宫里宫外传遍了,传什么?”

十四阿哥耸动肩膀,甩开了十阿哥的钳制,他显然对这说法一无所知,面色愈发焦躁不悦。

“姑姑,咱们赶时辰,不可再耽搁了……”

身后的小宫女见滺澜驻足不前,也跟凑过来,以为她在看阿哥们闲话说笑,忙小声规劝督促。

“嗯。”

滺澜从沉思中抽离,轻轻笑着颔首,缓步离了烟雨楼。

席间,滺澜头一次见到了和嘉县主的真容。

小姑娘十六、七岁,乳名其木格,圆脸尖下颌,额头面颊都生得鼓鼓的,眼睛大而明亮,有扇子样的睫毛,显得很稚气,容貌甚是可人讨喜。她没穿科尔沁服饰,大抵是为了牡丹盛宴,身着烟粉色旗装长袍,套了件品月妆花纱的牡丹纹坎肩,笑意盈盈目光澄澈,一看就是父母膝下娇养长大,透着甜美明丽。

十四阿哥比兄长们入宴席的时辰要晚,他身穿石青色团龙常服,系白玉螭纹带,愈发显着腰窄腿长,身姿挺拔。

今儿个牡丹宴不单单为赏花,满蒙权贵齐聚,暗含着适龄男女相看的意味,所以未曾像往常那般分席隔绝,游廊戏水,宾主皆随意。

十四阿哥同满蒙亲眷寒暄,彼此品茶敬酒,有宗室亲眷们互递眼色,明里暗里赞他与和嘉县主般配,有花堪折,莫负春光。

滺澜侍立在皇帝身侧,静静远望着不远处的喧嚣,仿佛置身物外,众生虚相,皆为幻化。

般配吗?是很般配。

和嘉县主此时正同诸公主、郡主们玩儿投壶,箭无虚发,身法利落矫健,簪在头上的翠珠步摇随她身形晃动而摇曳,俏皮而灵动。阵阵笑声传过来,爽利洒脱,半点矫情造作都无,任谁能不喜欢。

滺澜想了想自己此时的模样,端正矜贵的御前女官,因不可轻浮媚主,故而青衣素钿,举止要庄重,莫说投壶荡秋千,耳畔的玉坠子都不可晃动半分,仪态比坐在上首的妃嫔们还沉稳。

像尊石雕像似的,同人家相比,到底是自惭形秽。

“澜姑姑,莫再出神了,万岁爷唤你呢……”

梁九功拿拂尘柄轻轻推了推她手臂,让滺澜从沉思中猛然惊醒,给皇帝冷场子可了不得,连忙俯身告罪。

“澜格儿瞧什么呢?这般入神……”

兴许是湖光盛景,莺燕环绕,皇帝此时龙心愉悦,并未太苛责,接过宜妃剥好的荔枝,顺口询问。

“奴才看公主们玩的尽兴,想起先前在余杭时,江南少女们在这个时节,也结伴游湖,赏花斗草,穿云锦排穗裙踢绣球,衣袂飞舞,球不离足,着实赏心悦目。一时就想出了神,还望皇上恕罪。”

滺澜面上依旧含着柔和浅笑,这是御前宫人的规矩,处事不慌,端静淑雅,让君王看着祥和喜悦。她心中生出隐隐的反叛,甚至盼着皇帝因笨拙不恭而将自己撵出宫去,名声都是虚浮,从这金丝编的牢笼逃脱才是正经。

结果宜妃娘娘做了和事佬,撒娇调笑着劝和,“这丫头是想家了吧?也是,才多大点儿年纪,要老气横秋的戳在这儿。罢了,今儿主子赏恩典,宫女们不当值都撒了鹰,澜格儿也同她们玩去吧……”

皇帝颔首,准了宜妃的提议,滺澜虽未达成心愿离宫,但能得片刻清静也是好的,忙谢恩撤离。

谁知世间事,就这般不凑巧,她刻意绕开游园的贵人们,却在庭园叠石小径中,遇见躲迷藏的和嘉县主。

本欲借着捉迷藏不可暴露响动的机会悄悄绕开,不曾想,和嘉县主却追了过来。

“澜姑姑,方才我听你说,江南的女孩子会踢绣球,球都不离脚,这是什么功夫?真有趣儿!我这儿有球,你踢给我看看好不好?”

许是玩儿累了,和嘉县主额头冒着薄汗,鼓鼓的面颊泛起红润,漆黑圆眼睛里闪着光彩,雀跃好奇都挂在脸上。

多烂漫活泼的模样,灵动俏皮的性情,和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可不是般配吗?

“县主有所不知。我这人左右不协,形体笨拙,最不擅动弹。若出了丑相怪相,博贵主儿们一笑也无妨,丢了乾清宫的脸面,就罪过了……”

滺澜浅浅笑着回绝了县主的提议,倒不是厌烦,只是觉得疲累不堪,懒怠虚与委蛇的周全。幸好纯颐公主恰此时过来寻女儿,也算解了围。

“澜姑姑差事忙碌,如何能陪你混闹。过来,额娘让婢子们备了冰镇玫瑰露,解暑气……”

十四阿哥恍惚听见滺澜说话的声音,隔着廊亭往这边望过来,见她推拒县主称四体不勤,忍不住腹诽,小骗子,先前明明看过她领着小宫女踢毽子,比谁都灵巧,比谁都欢实。

“见过公主……”

滺澜正俯身给公主行礼,眼角余光隐隐瞥见不远处,十四阿哥朝这厢望着,心头泛起无明业火。这人一天到晚莫名其妙,盯着看看看,有何可看?难不成护送路上,娜仁告了状,他知晓那下浑水使绊子的事儿了?就算她使手段,也是因为娜仁屡次逼迫,小施惩戒而已。难不成,他认为自己是阴狠狡诈之人,会因吃醋妒忌,对和嘉县主不利,所以才这般小心盯梢?简直气煞人也!

越琢磨越恼怒,匆匆找借口辞别了县主母女,滺澜避过人群,怅怅然缓步行于狭长夹道间。

远在余杭的女孩儿们,这个时节在玩什么呢?曛风艳阳天气新,湖中丽人花照春。满船罗绮载花酒,燕歌赵舞留行云。可不是扁舟游湖,观四周荷花浩渺,身穿绫罗织绣,闻舞乐弹唱。也能邀知交挚友坐船往姑苏去,沿途采买船商新酿的甜酒,才采的浆果,刚打捞的河鲜,何等逍遥自在。

要不,就此算了吧,这曲曲窄窄的一线天,憋闷得人喘不上气来。

公主被亲戚女眷们说动了心思,越琢磨这文武双全,出身好、模样还俊俏的女婿越称心,趁机扶着女儿肩头,悄悄指着十四阿哥探问,“额娘问你,嫁给你十四哥可好?”

和嘉县主正吃着冰碗子,面颊被撑得更鼓,她睁大了双眼,艰难的将嘴里的果子咽下去,“我才不要!你们当真看不出吗,十四哥心里早有人了,他就跟登徒子一样,眼睛都快长人家身上了!”

结果这话太大声,让十四阿哥听见了,他将手中酒盏放下,冷冷朝这厢横了一眼,“我也懒怠娶你,傻了吧唧的。”

“……”

公主见两个孩子剑拔弩张的模样,知彼此都无意,无奈摇头叹息,可见姻缘玄妙,不能尽信外人之言。

十四阿哥被远道而来的宗亲们缠着敬酒应酬,好不容易才寻了机会称醉逃离。他莫名忐忑慌乱,想要和心中惦念的人说上些话,可闻闻衣袖,又觉得酒气冲人,太过失礼冒犯,忙折返回了下塌处梳洗。

“主子,澜姑姑托奴才把这交给您。”

才踏入屋门,就见小卉子捧了个巴掌大的锦盒,待听清何人所送,忙快步上前抢过手中。

拇指长见方的镂花小金牌,静静放在锦缎之中,被灯烛照耀得有些刺目。

‘这上头刻了我名字,见此牌如见人,乃皇子自己的凭信,算我给澜姑姑的头一件聘礼好不好?’

相识这么久,无论送多精巧花心思的物件儿,她都以招惹是非而推拒。自己连个定情信物都赠不出手,唯独聘礼之名的金牌子,被她留下了。

“这是,把聘礼退回来啊……”

刹那间万般滋味涌上咽喉,心口像被烧红烙铁烫过,哀怨痛怒悔,茫茫然竟无措到找不出哪种情绪才妥当。

“今儿宴席上,是什么酒啊……”

小卉子垂首侍立在旁,看主子爷拿了锦盒失魂落魄的模样,也没敢言语搭腔,这会子他突然问到自己,赶忙搜着脑袋瓜子回想。

“回爷的话,膳房备了六、七种酒,但席面儿上贵人们从北地而来,多喜饮玉泉酒……”

“这酒可真呛人……”

少年鼻子一酸,眼梢泛起嫣红,强撑着劲头儿,把委屈给憋了回去。

小卉子吓怔懵了,他们爷自小要强好面子,天家贵胄,受伤吃苦都咬牙忍着,从不肯示弱半分,又暗中埋怨澜姑姑这好大本事,使了什么招数,把人欺负成这样。

“今儿升平署给娘娘们排的戏是《天仙配》。我之前顶顶瞧不上董永,耍阴私手段,扣下仙女羽衣,让人给他做老婆,算什么玩意儿?堂堂正正的爷们儿,就得让姑娘敬服,自己愿意跟着你,不可强抢。但现下看,刀刃没碰在心尖儿上,不知道疼,高高在上的大话,谁都会说……”

他素来在奴才面前端着威仪,惜字如金,这会子没头没尾念叨许多,小卉子还没琢磨明白,就看人已经跑出了门,赶忙追去寻,哪儿还有人影。

“天仙配?天仙配唱得什么事儿来着?董永,藏人家仙女羽衣?哎哟喂,我说爷,咱心里不痛快,也不兴偷看大姑娘洗澡哎!”

信息量比较大,拆分上下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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