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严可转身看了眼钱乐，结果刚好钱乐也抬头看了过来。

“你在干嘛。”

钱乐说道，随手摘下了耳机。

“你爸到底什么来头。”

严可手缓缓从卧室门上的把手上挪了下来。

钱乐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又支支吾吾地说道，“他是精神病，我也是。”

严可看着钱乐，眉头不自觉地紧了一下，走了过去，继续问道，“精神病？”

钱乐的手不自觉地缩了一下，“你觉得一个父亲为了自己的面子把儿子赶出去，一点事情看到不顺心就要打人，还要把儿子送进一些有特殊疗法的不正规小场所，每一场尖叫与嚎啕都是他的兴奋剂，这不是精神病吗。”

钱乐说的时候，嘴唇不自觉地开始抖动。

“所以你今天也是为了躲你爸，你还回来干嘛。”

严可心里仿佛被提溜了起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去学校找我，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我只能跟他回家了。”

钱乐咬着牙，眼神紧紧地盯着地面，继续说道，“他在屋子里和我争执，砸了很多东西，还说要把我带走，继续送去治疗，恰巧这时候严奶奶买菜回来，敲开了房门，把我拉了出来。”

“操，人渣。”

严可脱口道，手愤愤地握成了拳头，“那样的人留着干嘛，你还叫他爸？”

钱乐吸了口气，站了起来，面对面看着严可，无奈地说道，“有些事情是改变不了的，谢谢你们的好意。”

严可一把抓住了钱乐的衣领，说道，“那就等，我TM就不行一辈子改变不了。”

钱乐的眼神黯然失色，轻轻地抬起了眼眸，似信非信地眨了一下眼睛，似乎这句话他已经听过无数遍了。

卧室的门被敲响，屋外传来严奶奶的声音，“严可，乐乐，出来吃点水果吧。”

钱乐失神地扫了一眼卧室门，却被严可一把拉了回来，“该干嘛干嘛，别TM让我看不起你。”

钱乐地脑子蒙蒙的，这句话却像一把剑一样刻进了脑海，还没反应过来，严可就笑着打开了卧室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滚过来吃西瓜。”

严可回头看了眼还站在屋内的钱乐，说道。

严奶奶一把掐了一下严可，把他掐的生疼，面部开始扭曲。

“严可，对客人什么态度。”

严奶奶边掐边说道，“看你长不长记性。”

钱乐浅笑了一下，从昏暗的房间内走了出来，客厅里的灯开的很亮，把他整个人都照的明亮张扬。

一大盘西瓜已经切好放在客厅桌子上，严奶奶不爱吃这种生冷的东西，把两人带出来后就坐在自己的摇椅上扇扇子。

“奶奶，不是跟你说了，夏天可以开空调吗。”

严可感觉有些燥热，说道。

严奶奶顺手推开了窗户，继续用扇子扇风，说道，“这用你说？这才几度就开空调？省点电费不知道？热了就扇扇风，扇子多的是，不够明天我再去街上领一把。”

严可叹了口气，小老太说的是，全靠自己这点养老金和偶尔姚静给的生活费补贴就要养活严可这个还在长身体的男孩确实不算宽裕，现在还有个钱乐......

“乐乐，别管你爸说什么，我把话放这了，你就是我第二个孙子。”

严奶奶继续说道。

钱乐正吃着西瓜呢，被这句话怔了一下，礼貌地点了点头，嚼完西瓜后立马喊了一声奶奶。

严奶奶开心地点头回应着，“又有礼貌又乖，长得也清清秀秀，严可学着点，别有事没事地把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话搬出来。”

“切，矫揉造作。”

严可说完，又嘬了一口流在西瓜瓤上的西瓜汁，这般香甜清凉的滋味算是能短暂弥补不给开空调的空缺了。

“乐乐今晚别回去了，就睡这吧。”

严奶奶亲昵地说道。

“这怎么小哪能留人，况且钱乐还是客人总不能睡沙发吧。”

严可第一个不答应。

“睡什么沙发，又不是没有房间，你俩睡一间不就行了。”

严奶奶显然已经安排好了。

“男男授受不亲，我拒绝。”

严可不带一丝犹豫地说道。

“拒绝—无效。”

严奶奶扇着扇子说道。

严可这个人没啥怕的，就怕奶奶生气，也比较神经大条，习惯用脾气解决问题，唯独这个老太把他治的死死的。

果然晚上十点，他就和钱乐两个人坐在自己的床上面面相觑了。

“这是我的床，你打地铺。”

严可义正言辞地说道，他本来想再坚定地拒绝一下说不定严奶奶就回心转意不留人了，但是想到今晚钱爸要住隔壁，要是让钱乐回去那不就是往火坑里送，自己突然良心发现决定收留钱乐一晚。

“我是客人，你打地铺。”

钱乐也毫不客气，真把自己当严家第二个孙子了。

“我告诉你，我奶第二个孙子，在姚静那呢，跟你半毛钱关系没有，别真把自己当根蒜了。”

严可回道。

“那就是第两个半孙子。”

钱乐厚颜说道。

“你那么喜欢二啊，我看你就是个纯二货，赶紧去打地铺。”

严可催促道。

钱乐无奈地站了起来，摆了摆手，“那你总得告诉我新被褥在哪吧。”

看这个差点粘在自己床上的不速之客离开，严可赶紧舒展了一下全身，把整个床都占据了，似是胜利者的模样，指了指衣柜旁的小箱子，“里面就是，自己拿啊。”

那个小箱子上面摆着严可的电吉他，都有些落灰了。

钱乐轻轻拿起了电吉他放在桌子上，抱出被褥铺在地上，想了一会，又随手把窗户推地更开。

严可平躺在床上，双手环抱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夜晚他时常都是一个人静静地等着天明，今晚却多了一个人，有些不习惯。

毕竟对于严可这样一个对空间自由有极度依赖，又极享受孤寂的人来说，就算去好朋友萧沐辰家，也得分房睡。

其实也不是他不爱亲近人，说来也挺矫情，他就是太敏感了不希望自己的情绪打扰到别人所以总喜欢夜里一个人发呆，要是被萧沐辰发现肯定拉着他开导说个不停，他可不想耽误了自己的睡眠还耽误了别人。

钱乐静静地躺在了旁边的地板上，盯着卧室里的老式电子钟发呆，他应该是十几年里唯一一个认真看过那口钟的人了。

时针缓缓指向了十，两个少年都沉默不语，钱乐盯了一会觉得无聊，要是现在就睡觉未免有点太早，索性打算坐起来玩玩手机。

才坐起来，就看见严可对着天花板发呆，起初钱乐还以为是他睁着眼睛睡觉，后来感觉不对劲，手在严可面前晃了晃，有反应。

“你丫干自己的事会死啊，少管闲事，睡你自己的。”

果然这个举动就像触发了严可的某种装置。

“大晚上不玩手机不睡觉，纯发呆？”

钱乐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有点意思的暴躁狂。

严可没有回答，他懒得回答。

“你为什么不玩音乐了，我觉得你创作的歌很好听。”

钱乐继续说道。

严可的眼神晃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听的。”

“就在你给我戴你耳机的时候啊，你不会不知道自己正在播放自创音乐的歌单吧。”

钱乐回道。

“你听错了，我没有这个歌单。”

严可淡淡地回道。

“那前奏里的严奶奶声音，还有一连串家庭聚会的笑声都是我的幻觉吧。”

钱乐继续说道，残忍地拆穿了严可。

严可这次没有生气，只是静静地看着天花板，眼睫微微晃动。

“你在音乐上确实很有天赋，未来可以考虑一下。”

钱乐看了眼那把电吉他。

“不考虑了。”

严可冷静地说道，这句话他已经深思熟虑过很久了，一是没钱，这个支离破碎的家拿什么培养一个音乐生。二是，他不喜欢这个我家里重温过去的噩梦，就像现在这个浑浑噩噩地过着挺好的，似乎已经形成了某种平衡。

钱乐本来是想找话题聊，可是严可的冷淡让他明白这个话题不能继续聊下去，索性打开了手机。

“靖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啊。”

钱乐点开了附近，想找到点乐趣。

“冷漠，无情，落后，老旧，过时，无聊。”

严可回道，以为钱乐在和自己说话，接着又说道，“有些时候又有点温馨，浪漫，亲切，还有点惊喜。”

钱乐似懂非懂地撅了一下嘴，“难懂。”

“不过确实有很多云城有的东西，这里没有。这里有的东西，云城没有。”

钱乐回道。

“比如？”

严可追问道。

“比如云城可没有第二个像我那么冲的无赖，靖城就有。”

钱乐回道。

“那是你没意识到，我倒觉得云城比你冲的无赖大有人在。”

严可回道，明显意有所指。

钱乐听出来了其中的意味，但他现在可不想聊这个话题，烦躁地把身子转了过去，背对着严可。

“睡觉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呢。”

钱乐边说边关掉了手机，又按掉了严可床头的按钮。

严可心里咯噔一下，他刚刚其实一直在想自己能不能去找点兼职补贴家用，他已经成年了该帮奶奶分担些了，全然忘记了明天还要上课，差点惊坐起还没有抄作业但是突然想起来没布置作业，心又落了下来。

可是又想到严奶奶最不希望严可在上学的时候去找兼职了，她总觉得自己有能力让严可过好，没有必要在读书的时候去干那些，好几次严可被发现在兼职回家后都少不了一顿教训，严可的心又提了起来，琢磨着奶奶收留钱乐这事。

钱铭的模样看起来肯定不会给钱乐多少钱，落难少爷算是选中在他家渡劫了，不过如果这困难度过去了，以后分到家产回来感激他也是有可能的。

严可突然感觉心里平衡了许多，反正这个钱乐来家里的时间不算多顶多就是蹭吃蹭喝，多个人严奶奶还能少在冰箱里放几次剩饭剩菜，这么看收留落难小少爷感觉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啊。

夜晚窗外的虫子咕咕叫着，严可的眼睛缓缓闭了起来，不知道是想到落难少爷以后给他巨额钞票的还恩计划让他想美梦一番，还是旁边睡了个钱乐莫名让他感觉安心，他竟然为数不多地没有熬夜直接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