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血腥气从铁门后一点点的往外渗出,田烬走在最前,刀锋在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眉头紧锁,鼻腔被这经年不散的腥气刺的发酸。
他抬脚踹向忏悔室那扇铁门,未等回应,刀刃已先一步劈向门锁——“咔啦”一声,门锁应声断裂,扬起陈年的灰,簌簌落下。
“小心。”他低声道,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压的极沉。
门缓缓打开,眼前的场景令人窒息。
这是个铜镜林立的空间,镜面斑驳,映出扭曲的轮廓。墙壁上挂满各种铁钩,还有排列整齐的玻璃罐子——罐中盛着幽绿色的液体,漂浮着一颗颗浑浊的眼球,瞳孔朝向不一,却仿佛仍在“看”。
许朝阳踉跄后退一步,喉咙一紧,几乎呕吐:“这哪是什么忏悔室……这分明是刑房!”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最近的一个罐子,里面的眼球微微转动,标签上写着:“永瞳-09”。
岑野站在门口,声音冰冷:“你为我们剜去双眼,浸入幽绿盐瓮,困于永夜深处。每夜你用银针穿引黑线,一针一针缝着我们的眼皮,哼那首倒流的歌……”
他闭上眼,背诵这那段怨恨的祷告词。
再睁眼时,他的瞳孔里映出整片镜墙:“他们一直在诉说真相。”
这些镜子照不出温情,只会放大痛苦;照不见真相,只会让疯狂凝固成形。
当做梦都被禁止时,镜子便成了唯一能存放记忆的地方。可这里的镜子,从不保留温暖的回忆,只记录下一次又一次的创伤。
岑野顿了顿,说道:“而系统给的提示,你尚存软弱,便未得救,那不眠之母的凝视,只垂怜无梦的残魂。说的就是这残忍的仪式。”
你生而有罪,因为你会梦、你会闭眼、你会遗忘“清醒”的意义。
规则不是为了让你遵守,而是为了让你持续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堕落,从而更加依赖“矫正”、渴望“净化”、向往“开瞳”。
所有的线索都连起来了。
这时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毫无预兆的在脑海中响起:
【新任务生成:开通仪式倒计时启动。剩余时间:24小时。】
【倒计时:23:59:58】
“什么!”许朝阳瞳孔骤缩,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新任务?”
“可恶!”岑野攥紧拳头,掌心渗出细密的汗,为什么总有一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田烬的耳廓微动,仿佛捕捉到了空气中某种常人无法察觉的频率,他忽然低声道:“走,唱歌比赛提前了。”
岑野和许朝阳几乎同时投来不可置信的目光,三人迅速折返一层。
方才激烈追逐留下的血迹与尸体竟已彻底消失,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唯有地板上残留的几道拖痕,无声诉说着不久前的惨烈。
大厅方向传来嘈杂人生,混杂着低语和压抑的啜泣。他们放慢脚步靠近,悄然潜入角落。
只见幸存的玩家们被集中在此,个个衣衫褴褛、面容憔悴,身上沾满干涸的血污,眼神中写满疲惫与恐惧。
而那个消失的院长,此刻正站在前方高台之上,面带微笑,语气激昂:“听修女说,孩子们的歌已经练的非常不错了,所以我决定——提前举办唱歌比赛!”
他的笑容依旧标准,那双眼睛依旧空洞,没有焦距。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为什么会这么突然?”有人颤声质问。
“这个倒计时……还有开瞳仪式又是什么?谁来解释一下!”另一个人几乎是嘶吼出声。
窃窃私语如潮水般蔓延,恐惧在沉默中发酵,压得人喘不过气。
“安静。”院长缓缓抬手,“孩子们,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嘴角笑意更深,“我跟你们,是一样的。”
这句话让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半小时后,我们在祷告室见。”他最后说道,随即转身,在修女的陪同下缓步离去,皮鞋敲击地面的节奏,规律的近乎诡异。
大厅重归喧嚣,余音未散的压迫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聊聊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岑野回头,又是那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她逆光而立,轮廓被走廊尽头的黄昏灯光勾出一道冷冽的剪影。
“认识一下,我是陆亭晚。”女人伸出手,目光直直落在岑野脸上,声音清晰而沉静。
“岑野。”他露出那标志性的笑容,眼尾弯起。
他礼貌的伸出手,指尖与她轻触,握手的力度恰到好处,只是一瞬,便松开。
陆亭晚的目光微微偏移,扫过一旁的田烬,只是一瞬,便立马收回目光。
她语气未变:“想必你们也知道了慈母的事?”
她顿了顿,
“慈母,不是人。”
许朝阳猛地一震,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我的能力。”陆亭晚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没做过多的解释。
岑野笑意未减,目光却已转深,他看着陆亭晚,又缓缓回头看向田烬,声音轻的像风:“所以,你的意思是,等等唱歌的时候……”
田烬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颔首,两个字冷冷落下:
“可以。”
陆亭晚不再多言,转身就走,一步步融入人群之中。
【19:25:13】
*
不知何时,整个祷告室已被打扫的一尘不染,仿佛先前的血腥与混乱从未存在。
一束惨白的光自高处倾泻而下,冰冷的洒在地面与慈母像上。墙角的蜡烛无风自动,火苗诡异的摇曳着,却始终不灭,映照出晃动的轮廓。
正中央的慈母雕塑静静矗立,面容慈祥却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那红色的玻璃眼珠,就像在注视着每个踏入此地的灵魂。
院长就站在雕塑正下方,身型僵直,目光空洞地扫视众人。
祷告室中央,一排排长椅整齐排列,每张座椅上都放着一件洁白的长袍,纤尘不染,像一条条裹尸布。
那是为他们准备的洗礼袍。
“孩子们,”修女们齐声开口,声音柔和如同歌声一般,脸上是慈爱的微笑,与此前的冷漠判若两人,“穿好衣服,让我们开始吧。”
寂静中,一个身着白袍的男人缓步走上前。他双目微闭,神情虔诚,随即以近乎狂热的语调开始念诵祷告词:
“慈母啊,
是你收留了我们,在风雨交加的夜里推开院门。
你点亮煤油灯,照亮我们冻红的脸,说:从今往后,这里就是家。
……
阿门。”
他的声音颤抖,包含泪水般的深情,仿佛在倾诉一场真实的救赎。
当他缓缓抬起头,众人皆是一怔,竟然是那个第一天被拖进禁闭室的男人。
可此刻的他,早已不复当初的模样。明明是成年男子的躯体,眼神却如稚童般天真,闪烁着病态的纯真与疯癫交织的光芒。
“愿慈母庇佑。”他喃喃低语,随即虔诚跪拜,额头触地,久久不起。
“慈母会庇佑你的。”院长居高临下的看着跪拜的男人。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男人缓缓起身,脚步轻飘的退入阴影中。
“作为慈母的代行者,”院长高举双臂,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庄严,“我将赐予你们光与希望,愿您们早日归于慈母的怀抱。”
岑野凝视这一幕,看来,洗礼之后,便是开瞳仪式。
*
烛火闪烁着,映得慈母像的轮廓在墙上扭曲蠕动,仿佛随时会从石像中挣脱而出。
长椅上坐着的玩家们脸色发白,脊背窜起寒意。
没有人敢动。
没有人敢逃。
修女们无声地穿梭在人群之间,她们轻声催促,语调温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轮到你们了孩子,上去吧,慈母在等你们的歌声。”
在院长那空洞、无焦距的目光注视下,玩家们只能硬着头皮起身,脚步拖沓的走上前去。
整个祷告室弥漫着沉重的气息,空气仿佛不流通,让人呼吸不顺畅。
惨白的光洒在地面,慈母的雕像静立中央,那张模糊的脸好像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你的计划是什么?”田烬询问他。
“很简单,”岑野唇角扬起一抹笑,“激怒他。”
“只要他先动手,规则便不再限制我们。”
他侧过头,朝着田烬眨了眨眼,语气轻佻的补了一句:“所以,记得保护我~”
一旁的许朝阳盯着两人,忽然咧嘴一笑,学着岑野的语调软绵绵的模仿道:“记得保护我哦~”
岑野:……
片刻后,终于轮到三人上台。
他们缓步走向中央的慈母像,脚步沉稳。长袍在冷风中微动,烛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极长。
三人在慈母像下站定,就在众人以为岑野会照本宣科的念出那套虚假的祷告词时——
他开口了,声音清晰、冷冽:
“慈母啊,
是你埋葬理了我们,在风雨未歇的夜里封死院门。
你打翻煤油灯,任火焰舔舐我们干裂的唇,说:从今往后,在光里永生。
你为我们剜去双眼,浸入幽绿盐瓮,困于永夜深处。
……
愿你的手永远冰冷,愿你的眼永远空洞。
阿门。”
每一句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沉默的仪式上。
台下的玩家们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响。
而站在高台之上的院长,他的笑容终于开始崩碎。
那原本僵硬、标准的笑容,开始扭曲、崩裂。肌肉抽动,嘴角撕裂至耳根,露出一个不属于人类的狰狞弧度。
他的双眼不在空洞,而是骤然聚焦,瞳孔深处泛起血红的光。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嘶吼出声,声音不再温和,而是层层叠叠,仿佛从无数喉咙中同时发出,“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亵渎慈母!”
岑野站在原地,纹丝未动。他直视那张逐渐扭曲的脸,声音平静:
“我亵渎慈母?难道不是你吗?”
他冷笑一声,抬手指向那尊静立的雕像,“你不过是在这个位置上,行你自己的方便罢了,披着慈母的皮,吃着我们的骨,还妄称救赎?”
“你在胡说什么!”院长咆哮,他的身形开始扭曲,轮廓模糊,
一瞬间是年轻女人,长发披散,眼窝深陷;
下一秒化作枯瘦男人,肋骨根根分明,面色灰暗;
在一瞬又成为佝偻老者,指甲漆黑尖利,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咯咯声。
他的存在本身开始崩解,仿佛从来就不是一个人,而是无数怨魂撑起的躯壳。
“难道不是吗?”岑野声音轻缓,却字字如钉,“你说自己是慈母的代行者,说自己是她最忠诚的信徒,可你为你的信仰付出了什么?你献祭了吗?你有成为‘瞳’的资格吗?”
他向前一步,笑意未减:
“你什么都没有。你没有资格!”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祷告室仿佛被抽走了声音。
烛火骤然一暗,随即疯狂摇曳,映得慈母雕像的脸忽明忽暗,似在低笑。
“你给我闭嘴!”
院长,或者说,那具躯壳猛然暴起。
身形剧烈扭曲,西装被撑裂,纽扣崩飞,皮肤下鼓动着不属于人类的轮廓。
他露出本来的面貌——一具由残肢拼接而成的怪物。
一只手臂青灰腐烂,另一只却白嫩如婴孩;
半张脸是干瘪老妪,另一半却属于少年;
脊背上裂开一道口子,伸出无数根扭曲的手指。
他嘶吼着,扑向岑野,十指生出漆黑尖利的指甲,直取他的咽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田烬动了。
刀光如电,自斜影斩出,快的只留下一道银弧。刀锋精准劈向那条扭曲的手臂,切入血肉。
“咔!”
指甲在岑野的脸上划开一道血痕,然后整条手臂应声落地,砸在地面发出沉闷的钝响。
“呵。”他低笑出声,抬手抹去脸侧的血迹。
战斗一触即发。
田烬那张向冷漠的脸,第一次浮现出笑容——
那笑容如破云而出的烈阳,灿烂至极,却裹挟着刺骨狠厉。
他缓缓抬起长刀,刀锋直至眼前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唇角微扬,眸中杀意翻涌,周身气场如同地狱般,令人窒息。
岑野怔住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田烬。
那个总是冷着一张脸的男人,此刻竟像一头终于撕去锁链的凶兽,只凭一个笑容,便让空气为之凝滞。
“别发呆。”
许朝阳一把拽住岑野的手臂,将他向后方拉开声音低而急:“现在不是愣神的时候。”
话音刚落——
刀光在闪!
田烬的身形如影扑出,刀锋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呜啸。
那怪物怒吼着迎击,腐烂的肢体挥舞如鞭,却被田烬一记横斩劈开血肉,黑液四溅。
他踏步前冲,最后一击自上而下,干净利落。
“咚——”
一颗扭曲可怖的头颅滚落在地,眼眶仍不干的抽搐着。
无头尸体轰然倒下,黑血入泉涌出,在慈母像前汇成一滩。
田烬立于雕像之下,洁白的长袍早已染满鲜血,上刀垂落,血珠顺着刀锋一滴一滴落下,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烬哥,你没事吧?”
许朝阳见那怪物彻底没了气息,立刻大跨步冲上前,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
周围,那些先前躲藏在角落的玩家们,也终于敢探出头来,战战兢兢地望向慈母像的位置。
“死了吗?”有人喃喃,像是不敢相信。
“真的……死了吗?”
……
岑野打开系统界面,倒计时映入眼帘:
【15:11:23】
“倒计时还在?”岑野开始感到不安。
陆亭晚那句“慈母不是人”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像一根针,不断刺向记忆深处的某个盲区。
难道……这句话的意思是……
他猛地抬头,目光直直撞上那尊静立于中央的慈母雕塑。
刹那间,血液仿佛凝固。
雕塑……有脸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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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安宁儿童福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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