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镜子轰然碎裂,化作无数片悬浮的光斑,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表情:哭泣、狂笑、嘶吼、沉默……最终汇聚成一张金色卡片,轻轻飘落掌心。
多罗西的声音响起,语调轻快如初:“恭喜玩家岑野完成天赋测试!请根据您的专属卡片前往对应表演组报到!”
眼前的黑暗散去,熟悉的马戏团舞台缓缓浮现于视线之中。
紧接着,耳边传来嘈杂的人声与哭喊,撕裂了短暂的寂静。
岑野循声望去。
左侧,一名少年模样的玩家瘫坐在地,右手齐根断裂,剩下两截不知去向。
他死死攥着那截手指,血糊满了掌心与脸颊,哭嚎声早已嘶哑,只剩下喉咙里汩汩冒血的呜咽。
再往右看,惨状层层叠叠,如同地狱:
一个少女仰面倒在地上,太阳穴上有一个焦黑血洞,浑浊的液体顺着耳朵缓缓溢出,在她身下汇成一片。
不远处,一名少年双目空洞,血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双手在地上胡乱抓挠,嘴里喃喃:“看不见了……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另一人背脊扭曲,半边肩膀塌陷,整条手臂反折在身后。他一边哭一边低语:“不能死……我不能死……”
……
角落里,几个完好无损的玩家抱臂冷立,眼神如刀般扫过伤者,没有一丝波动。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和排泄物的恶臭。
而高处喇叭中流淌的欢笑声依旧轻快,像从未听过人间惨叫……
“你拿到了什么?”田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而冷静。
岑野回头,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你出来了。”他轻吁一口气,随即扬起手中的卡牌——
卡面之上,赫然印着一个咧嘴大笑的小丑图案。
滑稽的笑容夸张到扭曲,眼角画着泪痕,嘴角却咧至耳根,透出一股令人不适的诡异感,仿佛它正无声地嘲笑眼前的一切。
“你们呢?”
“我是驯兽师。”许朝阳举起自己的卡牌,圆润的脸庞上写满了不安。
岑野的目光转向田烬。
“飞刀。”田烬简短开口,卡牌在他指尖轻巧翻转,像一柄随时可掷出的利刃。
岑野没有接话,这马戏团的表演肯定没这么简单,不同的表演,意味着不同的危险。眼下局势未明,每一步都必须谨慎面对,任何错误的判断都会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
这时,许朝阳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几分焦躁:“那我们岂不是被分散了?”
岑野转头看去,对方正皱着眉头,圆滚滚的肚子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突兀。他想到了许朝阳先前没跑几步就大喘气的样子。
忍不住挑眉,语气里带上了惯常的打趣:“你自己小心点。”目光故意在他肚子上溜了一圈,“你现在这个体型,能不能跑过一头狮子?”
“我超灵活的!”许朝阳立刻挺起胸膛,用力拍了拍肚皮,发出“咚”一声闷响,像是在证明什么似的,“我也是个正儿八紧的体育生!”
岑野轻笑一声,没再接话。空气凝滞了一瞬,田烬的声音冷冷响起:“各自注意安全。”
余光中,岑野看见田烬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两人,最后落在自己脸上。那一眼,意味深长。
“特别是你……别……”田烬顿了顿,话未说完。
但岑野已经懂了。
他抢先开口,嘴角扬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别拖你后腿是吧,我知道。”
田烬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看了他一眼。
就在此时,团长再次出现在舞台上,他不知何时换了一身猩红色燕尾服,领口别着一朵黑玫瑰,脸上挂着温和至极的笑容。
“很高兴大家都顺利拿到了卡牌。”他站在灯光之下,嘴角微微上扬,目光逐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们会根据卡牌来进行分组,而卡牌背面的数字,是你们的编号。今日演出的编号是:单数。”
岑野翻过卡牌,背面赫然写着:125。
他凝视着那串数字,心头微动——
这不是随机分配。
125,意味着至少已有上百人走过这条路。但最终都消失在某个未被记录的幕布之后。
他们,绝非第一批踏入这里的玩家。
“我是双数。”许朝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卡牌,又瞥向田烬手里那张,神情顿时悲壮起来,“唉,就剩我啊……”
他那副夸张的模样本该引人发笑,可此刻却让气氛更添压抑。
“叮!”
一声清脆的机械音骤然响起,空中浮现出一行卡通字体的文字:
【今日任务:完成一场精彩的演出】
【任务奖励:10颗糖果】
“糖果?”岑野眯起眼,低声自语,“代替了积分吗?”
还没等他细想,团长激昂的声音再次响起:
“期待你们——精彩的表演!”
幕布缓缓拉上,团长与所有明星表演者消失在幕布后。
随后,一群工作人员悄然出现。他们穿着统一的灰蓝色制服,动作整齐划一,眼神空洞,神情呆滞,走路时关节僵硬,像极了魔术师手中操控的提线木偶。
他们的嘴角都挂着一抹相同的微笑——标准、甜美、毫无情绪。
这些“工作人员”开始分发任务清单,带领玩家们进行演出前的最后准备:整理道具箱、检查机关陷阱、安抚躁动的猛兽……一切井然有序,却又透着令人窒息的死板。
没有人交谈,没有人敢质疑。
待一切就绪,单数号码的小演员被要求换上演出服。
许朝阳在后台来回踱步,满脸的担忧。
田烬套上一件无袖小马甲,露出纤细却线条分明的手臂,少年模样的躯壳下藏着不容小觑的力量。
岑野穿着那身滑稽的小丑装,在镜子前摆弄着头上那顶蓬松的彩色假发,毛躁的卷发蹭得脖颈发痒,越看越觉得碍眼。
“太丑了。”他嘀咕一声,语气里满是嫌弃。索性一脚踢开箱子盖,在杂乱的服饰堆里翻找起来,最终掏出一顶复古的小丑高帽。
他毫不犹豫一把扯下假发,将高帽稳稳戴上。
他回到镜子前,油彩勾勒出笑容,红色的鼻头,一只眼下画着黑色桃心,另一只则是鲜红方块。而那双眼睛依旧清亮桀骜。
他盯着自己,忽然低笑出声,这扮相,竟意外地契合。
“都什么时候了还臭美?”许朝阳站在他身后,双手抱胸,脸上写满嫌弃。
“长得好,没办法啊。”岑野歪头一笑,欠揍的模样一如既往。
话音刚落,一道毫无情绪起伏的广播声响起,“演出准备开始,请小演员就位。”
玩家们被驱赶至后台指定区域等候。
乐池中,乐队正在调试乐器。
小号吹出几个尖锐音符,鼓点轻轻敲击,节奏缓慢而规律,像在测试心跳一般。
岑野悄悄探出头,向观众席张望。
入口处,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检票,动作机械地引导观众入座。小贩们穿梭于席间,售卖爆米花、棉花糖、荧光棒与饮料,商品齐全,服务周到,笑容标准得连弧度都一致。
可整片观众席却静得出奇。
没有交谈,没有笑声,甚至没有孩童应有的躁动。每一个观众都端坐如雕塑,眼神空洞,瞳孔失焦,仿佛只是被钉在座位上的傀儡。
灯光渐暗,音乐低鸣。
终于,一道洪亮而富有激情的声音响彻全场,带着蛊惑人心的煽动力:
“女士们,先生们,孩子们!”
“欢迎来到——嘉年华马戏团的不眠之夜!”
“现在——演出,正式开始!”
掌声骤然响起,整齐划一,却感觉不到惊喜和热烈。
“铛——”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自穹顶传来,沉重悠远。
全场灯光瞬间熄灭,陷入绝对黑暗。
紧接着,一道银色的光从穹顶迸发,迅速延伸、交错,如同一张发光的网,将整个马戏团笼罩在闪烁的光芒之中。
演出的序幕,正式拉开。
首先登场的表演是空中飞人。
两名身着银色流苏紧身衣的飞人从穹顶骤然跃下,他们手中紧握发光绸带,在空中翻腾、旋转、对接,配合音乐的节奏,完成“双人螺旋上升”“空中换位”等高难度动作。
最后以一个心形交叉定格,缓缓降落,表演堪称完美。
台下掌声响起,却迟缓而稀落。
岑野凝视着观众席,那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眼神空茫,掌心虽拍击着节奏,眼中却无丝毫波澜。
一旁,少女模样的玩家正瑟瑟发抖。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嘴唇不断开合,低声呢喃:“没事的,没事的……抓紧就好了,抓紧就好了……”声音细碎得几乎被背景音吞没。
舞台两侧,两座高台悄然升起,黑铁支架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
一男一女被工作人员推上高台。少年手脚并用地攀爬,膝盖在阶梯上磕出闷响。
终于登上平台,他站定瞬间,低头望向地面,那高度足以令人眩晕。双腿止不住地打颤,指尖死死抠住栏杆。前方的秋千近在咫尺,他却迟迟不敢伸手。
“快点啊!”
“磨蹭什么!”
台下传来零星的催促,随即汇成一片不耐的喧哗。观众们开始躁动,有人敲打座椅扶手,有人吹起尖锐口哨,眼神中竟浮现出一丝兴奋的期待。
终于,两人对视一眼,似是彼此鼓劲。他们迈出脚步,颤抖的手伸向那悬于空中的秋千。
就在指尖触碰的刹那——
秋千猛然启动!
它不像器械,倒像是蛰伏已久的活物。滑轨嗡鸣,钢索绷紧,秋千载着二人疾速滑行,在空中划出惊心动魄的弧线。
尖叫声撕裂夜空,回荡在穹顶之下,而台下的观众却爆发出热烈掌声,眼神骤然亮起。
表演仍在继续,那秋千的节奏愈发疯狂——旋转、倒挂、失重俯冲,将两人当作提线木偶般甩向极限。
少年的臂力渐渐不支,肌肉剧烈震颤,手指一根根松开又死死扣回,如同在与死神拔河。
终于,他再也撑不住。
“啊——!”
一声凄厉惨叫尚未落地,他的身体已从高空直坠而下。
落地时,脊椎扭曲成诡异角度,四肢如破布娃娃般摊开。岑野清晰听见骨骼碎裂的“咔嚓”声,短促而干脆。
几秒后,少女的秋千缓缓降落。她双脚触地的瞬间,膝盖一软,整个人瘫倒,伏地剧烈呕吐,胆汁混着泪水洒满地面。
而那个坠落的少年,仍在抽搐。
他胸口微弱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少女惊恐后退,双手紧紧地捂住嘴,不敢尖叫。
讽刺的是——
台下的观众竟哄堂大笑!
“太精彩了!”
“这才是真功夫!”
掌声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夹杂着欢呼与口哨。他们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刚才不是一场惨剧,而是一出精心编排的喜剧**。
岑野站在阴影中,指尖冰凉。
他终于明白了——
这里的“精彩演出”,不需要完美。
他们要的,是失控,是坠落,是血肉横飞的瞬间。
而那个少年的表演,终于“圆满”谢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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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嘉年华马戏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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