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月下星崩

“星崩?你说三天之内?”扶麟皱紧眉头。

老头叹气:“消息错不了。摘星局的消息一向很准,说是星崩,那就会有星崩。”

文星同扶麟对视一眼,将信将疑:“若真是这样,那么月下百姓早该疏散了才对。为什么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还没有什么人逃出去?”

老头垂头望着自己脚下的影子,明显和他的身形不相符合。他抬头道:“你现在同月下人说要星崩了,谁信?”

“月下国表面平静,实际上冰火两重天。月下人散居在这片荒野,因循守旧,几百年下来文明也没有进步过。堪世聪明得很,在这片原始的地界上建造极光城,在这里发展文明。新文明一旦建立,必定会冲击旧有文明。他想借黎明种的手,铲除这些无功无过的古月下人……”

“这一招也太损了。我看月下虽然文明迟缓,但月下人都很性格温顺,勤劳善良,没有理由遭受这种杀戮啊。”文星说。

“谁说不是呢。极光城领主自己的意思,是尽可能地将他们同化,避免杀戮。”老头再次叹气,“可这谈何容易!不要说同化了,就连让他们尝试着接受新的东西,都困难重重。这条路,不好走。”

“月下人中也有占星人,从占星这一点上,他们同你们就有共同语言。为什么不尝试着沟通一下?”

老头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月下的占星人,上一场星崩就全部灭绝了,一个不留。”

文星道:“我不明白,星崩会让所有月下的占星人死掉吗?”

“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老人明显很无奈,又十分生气,“他们糊涂!以为承受星崩就可以去云间追寻他们的主。实际上真正去往云间的路有千千万万条,他们不偏不倚选择了最荒唐的,最后落得个集体殉道的下场。”

文星听了半天终于捋明白了:“你是说,月下的占星人故意不避开星崩,才导致月下国几乎灭绝的?”

老头点头。

扶麟道:“荒唐。云间可不是用这种方法就能到得了的。”

那可是千万人的命啊。文星心里也不好受。若是这些占星人活在满金,敖释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老头说:“你说你们要去黎明村,我可以给你们指路。”

扶麟道:“有劳了。”

老头给他们留了一张地图,便离开了。

于是文星和扶麟根据地图上所显示的位置,寻找黎明村。

“在找到黎明村之前,我们是不是该先找一找楼主他们?”文星忽然意识到。

“为什么?”扶麟拿着地图对照着走,眼睛留意方向。

“人多热闹。”文星自顾自嘀咕,“就我们两个找怪无趣的。”

扶麟停下脚步:“你想怎么有趣?”

其实不是有不有趣的问题,文星只是觉得应该通知楼主星崩这件事。

“知道我们为什么来月下吗?”扶麟问。

“为了帮助如意。”文星回答。

“现在看来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如意的肩上不是简简单单一个领主头衔,而是手里所有黎明种和月下人的性命。若是让他卸了职,没有人能够保证下一任领主会像如意这么仁慈地对待顽固不化的月下人。”

“所以你认为,如意是不会卸职的?”

“不仅如意不会卸职,就算是白桑,知道这一点也不会轻易让他卸职的。只有完全将新旧文明的冲击平息了,月下这个国家再无波澜的时候,如意才会结束这次的雇佣。”

“是吗?有我们在,这场矛盾能够平息的。”文星一笑。

一瞬间,扶麟愣神地看着他。

“古占星台着火了!”

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躁动不安的声音,周围的步履变得嘈杂慌乱起来。

在这样一个以原始为主调的国家里,火几乎是每个月下人心中的猛兽。闻之而色变。

“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文星拽了拽扶麟的袖子,“要不你去看一看?”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着火了,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扶麟不多说,拎着文星赶回去。

果不其然是古占星台着火了。荒野气候干燥,加之占星台大多是木制构造,火苗窜得老高,哪怕十里之外都能看见。

着火的占星台下被绿毛人围得水泄不通。文星和扶麟赶到的时候,占星台已经被烧垮了一层。

零星只有几个人救火。绿毛人们安详地注视着占星台的焚毁,自始至终保持平静。

“光这么盯着火就能灭?”文星不解。他被浓烈的烟雾呛了一口,正待要发话,一股寒气就扑面而来。

心照不宣似的,水泄不通的人群此刻自动让开一条道,一位男子迎面走来,身后跟着一位骑鹿的女人。

扶麟嘴角一勾,收回蓄势待发的吹喉。

“敖释怎么来了?”文星疑惑道。

敖释从他们身边经过。空气中弥漫的烟灰被他散发出来寒气驱散,他径自走进火光之中,手抚上占星台被烧焦的残垣。

一瞬间,冰从手中肆意而出,将这一切都冻结了。

绿毛人目瞪口呆。

文星得意洋洋地朝敖释竖了个拇指:“不愧是太子!就是有本事!”

敖释收回手,淡定地瞥了他一眼,骄傲又冷酷地说:“闭嘴。”

跟在他身后的女人此刻一步一步走上来,将法杖搁置一边,跪倒在占星台前。

绿毛人随着她的动作,跪倒了一片。

“这女的是谁?”文星问,“她跪这个干嘛啊?”

敖释道:“她是月下唯一的主教了。用月下人的话来说,她是月下国君主的侍者,是离月下占星人最近的人。几乎所有的月下人都会听从她的命令。而这座占星台,是月下国君主当初殉道的地方。”

“几年前,格玛塔就是在这里,带走了他自己和月下人的性命,亲手毁了自己的国家。”

“更可悲的是到现在,还是有人不相信君主已经死了。”扶麟感叹。

三人凝视着这些绿毛人。

“找如意谈一谈吧。”文星突然说。

敖释看他。

“如意还没有告诉我们他和其他黎明种们是怎么想的。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我想他们也不愿意看月下人这么执迷不悟下去。现在星崩就要来了,总不能眼睁睁地看他们去死吧?”

“黎明种只不过是堪世手里一枚用来开荒的棋子,自身难保。将这群月下人救下来,对他们而言有什么好处?”敖释冷着脸面道。

“况且站在一个领主的层面来说,如意也没有理由这么做。旧的东西就该被清理出去。这是月下人他们自找的。”

虽然敖释的话无可反驳,可文星还是皱眉:“难道领主都该这么无情吗?”

“是有情的都当不成领主。”敖释回答。

敖释又说:“所以如意是注定当不了堪世的领主的。”

文星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笑着道:“那如意当得了什么啊?”

敖释:“结海楼的成员。白桑的手下。我的识君。”

* * *

神楼主楼第三层。

白桑找到萧米舟的时候,他正在跟三个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女人玩骨牌。吆五喝六的,好不来劲。是之前在佛国完全不同的样子。

白桑不会玩骨牌,又怕打扰他发挥,只能默不作声托着下巴蹲窗户上看他玩。

这层楼的宴会要比楼上热闹多了,将近一百来桌人,各玩各的。白桑目光打量了一圈,真的是什么玩意儿都有,光喷火走钢丝钻火圈的杂耍艺人就有十来个。还有将十几篓包子往嘴里塞的。

白桑还看见台上有人走着走着就没了,再一眨眼,人完好如初地又站在台上,只不过身上的衣服换了。

他琢磨了半天也不明白那人到底哪里出毛病了。

萧米舟转过身看他青蛙似的蹲在窗上思考人生,就推了牌跟他解说:“那个是黎明种的一种绝活,叫做魔术。”

白桑闷闷地“嗯”了一声,袖子里抽了张符贴头上,慢悠悠地道:“我也会。”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就消失了。

萧米舟站起来:“……白桑?白楼主?白叒木?”

凭空一张符飞来印在萧米舟脑门上,萧米舟听白桑说:“你也试试。”

于是萧米舟也跟着消失了。

“跟我去一个地方。”白桑拉着萧米舟道。

“咱俩就这样去?是去分赃还是捉\奸啊?”萧米舟道,他头一回伸直了五指什么也看不见的,感觉特别刺激。

没想到白桑毫无预兆地停下来了,萧米舟没个防备,一头撞上去。

“不会真去捉奸吧?裘染……"萧米舟愣了。

“这座神楼,海内的人要将它卖给堪世。今天楼主人跟我谈条件,我有点在意。所以想去查一查。”白桑说。

萧米舟脑瓜子被撞得嗡嗡的,没听明白:“你是说这楼主人做买卖不厚道,跟堪世谈完又和你谈,想让你们两个人竞争这座楼?怎么,你真想拿下它?”

白桑道:“我已经有云生结海楼了,一座楼对我来说没有太大意义。况且他想将这座楼做筹码,问我要一个人。”

“人?他想要谁?”萧米舟问。

“文星。准确来说是文星的一半。”白桑回答。

萧米舟无形之中吸了一口气,又“啧”了一声:“这都什么奇奇怪怪的嗜好啊?他想要哪一半?上半身还是下半身?也幸亏是跟你谈,要是他找的扶麟谈,没准头都被拧下来了。”

白桑:“……”

两人走过天桥,来到偏楼。偏楼的人明显要比宴会主场少,耳边静悄悄的。

“你打算去哪儿?认得路吗?”萧米舟质疑。

“米粥。永远不要怀疑你的楼主。”白桑冷冷静静提醒他道,“他可是天底下最认路的人了。”

“那你告诉我你是凭借什么认路的?天眼啊还是卫星?”萧米舟看他瞎转悠,不禁问。

“虽然不知道你说的这些是什么,不过都不是。”白桑脚步不停,“我凭的是运气。”

萧米舟:“……行吧。”

白桑龇牙一笑。

说着说着两个人就进入偏楼,进了门才发现这里和刚才那座主楼截然不同的构造。整栋建筑只有一层,当中掏空,地面直通楼顶,且呈现一个环形,由一圈一圈的走廊环绕着。两人进门处不远就是一个楼梯,可以通往第二层和第四层,来去自由。

墙壁上挂着蜡烛,烛光带有感应人气息的功能,白桑和萧米舟经过的时候,先是一整条走廊的蜡烛都被点燃了,接着整栋建筑的蜡烛都被点燃了。视野瞬间亮堂起来,颇为气派。

白桑他们这才发现墙壁包括顶部画满壁画,没有壁画的地方则辟了无数个小阁子,里面无一不放有足斤的珊瑚珠玉,金银宝石。透彻的光芒回荡在整个建筑内,像是海底的波光一样。

“这主人将这么多金银珠宝堆在这儿,是想炫富吗?”萧米舟不满。

“不是。”白桑平静地说出足以让萧米舟吐血的话,“他们本身就很富有,已经不需要炫耀了。”

“海内能开发出无数奇珍异宝,因此居于海内的人几乎都很富有。而且海内神秘,少有战争,是如今三界中唯一比较安宁的地方。”白桑道。

萧米舟聆听完毕之后说:“请务必告诉我海内在哪儿?我该怎么做才能有幸去往这样一个神仙地方?”

白桑笑了一声:“海内当然在海里啊。是不是海内人其实很好区别,只要远离海水,他们的皮肤就会散发出一层银色的光,凑近了看像是一层薄鳞。而且海内的人歌声动听,据说听他们唱歌,山鬼都会为之哀恸的。”

“可是正常人一般不能长期泡在海水里吧?他们是怎么做到在水里呼吸的?”

“是啊。对九州的人来说是做不到这一点的。但是听闻在远古时期九州有一个支族与海里鲛人繁衍,才逐渐远离陆土蛰居海内,形成现在的海内一族。”

萧米舟把玩一颗手掌般大小的夜明珠:“所以文星和这帮海内人是什么关系?”

白桑道:“文星的另一人格是楼主的弟弟。所以他也算是半个海内人。”

萧米舟手一滑,差点将手里的夜明珠给跌碎了。

“那文星自己知道这件事吗?”

“还不知道。不过我想,上官鲛不会善罢甘休的。在他从我手里抢夺文星之前,我必须弄清楚他的目的。”

萧米舟绕着走廊转了一圈:“这里能有什么线索?除了知道这楼主人很有钱之外?”

白桑摸着墙壁走。不出他所料,墙面十分湿滑,像是在壁画上又度了一层透明的油脂。这种触感很熟悉,白桑不费吹灰之力就想到了——云生结海楼里那两只船,上岸的时候也是度了一层膜的。

“海内跟九州不同,四海是相通的。”白桑道。

“什么意思?”萧米舟不解。

白桑收回手,下结论:“也就是说,若是我们能从这里找到海水,就能想办法去海内。”

萧米舟吃惊。

“白氏后人真聪明。”冷不防一声传来,声音没有起伏。

白桑拉过萧米舟护在身后,后知后觉发现此刻没有人能看得见他,就放心地松了手。

“白楼主大可不必躲。”声音的主人从暗处走来,抬头往他们方向看。

白桑撕下自己的符纸,将身形展现在烛光之下,居高临下地问他:“你是谁?”

来者不答,自顾自走近了。

然后没等白桑表示什么,噗通一声跪在地面上,把白桑和萧米舟都吓了一跳。

“平身,实在不用行这么大的礼。”白桑身后的萧米舟道。虽说这人跪的不是他,可一言不发就下跪说到底给人感觉还是怪怪的。

谁知半晌那人爬起来,抖了抖衣服上的灰,露出衣摆下面的半截鱼尾巴,面不改色道:“一不小心摔了。今天第五次了。”

萧米舟和白桑:“……”

“你是谁?”白桑又问了一遍。

“海内来的信使。”那人袖口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封金灿灿的书信,双手举着,举过头顶。

那封书信便如同长了翅膀似的,径直飞到白桑手里。

白桑接过书信打开,上面只有简短地八个字。

萧米舟凑近了,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出来:

“月下星崩。文氏速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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