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家宴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见到第七人了吗?”驿站里面,文星关切地问。

“见是见到了,只是结果和我们想的一样。她明明第一眼就将我们认出来,可言语间却不肯承认。”扶麟说。

“真的是小姐姐吗?”萧米舟也关切地问。

扶麟点头,随即皱眉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你在意的是这个?”

敖释说:“果真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白桑找了个椅子坐下休息,顺便将刚才因为飞奔而被风吹乱的头发绾成一个发髻竖起来:“匆忙一见,能感觉出来她有太多难言之隐了。所以若是想带她走,我们必须想办法弄清到底是什么在束缚她的自由。”

萧米舟坐在他对面,侃侃而谈:“还能有什么?夫妻生活不和谐、容貌变老身材走样、夫家关系不和睦,是影响女性幸福指数的三大元凶。”

文星不知道什么叫做“幸福指数"。他见萧米舟讲得头头是道,便往萧米舟身边坐下,半开玩笑问:“你怎么这么有经验啊?好歹也算半个佛国人,难道这方面你也研究?”

萧米舟瞪大眼睛:“别瞎给我扣帽子啊,这不应该是常识吗?”

白桑认真分析:“她的丈夫已经去世了,夫妻生活不和谐应该不太可能。我今天见她,她长相温婉大气,身段细长苗条,所以也不存在容貌变老身材走样这一说。这么说来,困扰她的,只能是最后一条——同夫家的关系了。”

“若真是同夫家关系不和睦,这也不是我们能够插手的吧?你打算怎么办?”扶麟问。

白桑对这方面不太擅长,他忧心忡忡道:“你问我吗?其实我现在也不知道。”

文星靠在椅子上,两只胳膊支着后脑勺想都没想就说:“这有什么不好插手的?她不是咱们云生结海楼的人么?夫家有什么了不起的?若真算起来,我们还算她娘家人呢!丈夫没了,娘家人将她接走怎么了!就算弄顶大轿子喊八个人来将她抬走,夫家能说什么!”

众人都看文星。

见众人不说话只顾盯着自己,文星以为自己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便说:“我随便说说你们随便听听就好了。这事儿我也没经验,我又不是女的,既没结过婚,也没死过丈夫,更没夫家……”

“文星。”白桑打断他,一脸兴奋,“你真是太聪明了!”

敖释也说:“也就间或聪明一下。”

萧米舟接着说:“简直就是及时雨成的精。”

扶麟一嗤。

文星怀疑道:“前两个就算了,米粥你确定是在夸我吗?”

文星宛若惊雷的“娘家论”让这件事突然就有了突破口。众人不用担心没有理由和借口将人带走了。

其实若楚秀诗在天府过得好,白桑他们真的没有理由将人带走。可正因为楚秀诗这些年身心备受折磨,所以白桑他们说什么也要将人带回云生结海楼。

这时那个长发男子冷不丁插进来:

“你们打算去天府抢人?你们是没有见识过我们土系三少的厉害。”

“什么三少?土系三少?这名号还真是土。”萧米舟情不自禁说。名号是牌面,取这样的名号不是丢自己的脸么!反正如果换做是萧米舟,谁敢喊他土系三少,他就敢脱袜子塞人家嘴里。

长发男子以为萧米舟是在夸赞他的家族名副其实,惯常冷淡的脸上竟然还露出一丝得意洋洋的笑容,看上去越发欠揍了:

“既然如此,就不要同我们土系天氏作对了。没有好果子吃的。”

萧米舟见他身上的冰化干净了,就贴心地让敖释再给他加一些,顺便将他的嘴给堵上。

男子:“……”

白桑疲倦地揉揉眉眼。本来他把这人抓回来是有事想问的,但现在天色太晚了,加上来来回回奔波,实在太困了,就决定早些歇息。

于是众人歇了一夜。

第二天天刚亮,白桑和萧米舟的屋子里,萧米舟先醒。他睡梦间迷迷糊糊睁眼,看见床边上站了个人。

“我去!”萧米舟起初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被惊得双手捂胸从床上滚下来到处找衣服穿,“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早跑男孩子房间里来做什么!幸亏我穿了条裤子,不然算怎么回事啊?我要是刚好干点什么事儿被你发现了怎么办?!”

绿印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觉得无所谓:“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再说,你们男的那玩意儿我天天见,见的次数估计比你自己还多呢。”

萧米舟拣衣服的手定住了,迟疑地说:“你怎么见的?”

绿印耸了耸肩膀:“我的识君,雪麋,它就是雄性。我天天给它梳毛。顺便看一看。”

萧米舟哭笑不得一脸无奈:“男的跟鹿能一样吗?”

绿印没觉得什么不对:“不都是公的吗?”

萧米舟:“……”

绿印说:“楼主呢?”

这时床另一边的被子里幽幽伸出一截白净的胳膊,游魂似的晃动两下,一个声音微弱传来,有气无力:“在这儿……”

不一会儿白桑披头散发地从被子里艰难地冒出,坐直身子,乍一看宛若诈尸。他太困了,眼睛都睁不开,好不容易睁开了,结果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天还没亮呢……”白桑鼻音很重地说。

萧米舟将他垂在面前的头发全部甩到脑袋后面去:“这下天亮了。”

白桑跟萧米舟都属于那种晚上睡觉不踏实的类型,你把腿架在我的头上,我把腿搁在你肚子上,一个晚上能换几十种诡异的姿势把一张大床的所有角落都睡一遍。

好在他们一般不和敖释一起睡,不然敖释可能会直接将床板掀掉,或者干脆用冰给两人造副棺材扔进去盖上。

绿印说:“土系家的那几个公子哥儿今日来天府了。你们能否成功将我师父带走,就看今日了。”

一提到“楚秀诗”白桑瞬间清醒:“怎么说?为什么他们一来,我们就能将你师父带走?”

绿印在他的床畔坐下来,同他仔细说:“土系三少素来与我师父不和,今日大张旗鼓来更是没什么好事。加上你们抓了他们幼弟,他们定然会想方设法从你们这里将人抢到。若是发生冲突,我师父左右权衡,也许会选择你们。”

白桑却说:“虽然我也希望这样,可是她丈夫的坟墓毕竟在天府,天府对她而言才是家,土系三少再不济,也算是亲人。他们这些人到底干了多少过分的事,才会逼她迫不得已离开守护多年的家选择我们啊!”

绿印道:“心,不是瞬间死去的。而是一点点,每分每秒地蚕食而死。"

“而且,我师父不是那种不顾全大局的女人,她已经为自己丈夫守丧三年,仁至义尽了。我想,她会清楚自己的处境的。”

白桑不答,眼中略带惆怅。他觉得自己应该早些将第七人拯救出来,这样就可以让她少受一些罪了。

一行人直到傍晚才再次来到天府。这次他们没有走高墙,而是直接敲的正门。

敲门前萧米舟还提醒大家:“咱可都是小七的娘家人,都给我嚣张一点!”

开门的依旧是昨天那个穿着体面的下人,下人见他们面生,便问:“你们找谁?”

白桑一脸平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楚秀诗。”

下人脸色一变,缩回门缝想要关门,被扶麟的吹喉轻轻松松抵住、撬开,无论下人如何用力,都丝毫动弹不得。扶麟嘴角一勾,眼神中带着威胁,嘴上却客气地说:“你们天府对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就是这样的礼节?”

下人面上兜不住,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你们找夫人做什么?”

最后一个走进正门的白桑闻言回头看他,眼神冷冰冰的,却带着微笑:“替她除三年之害。”

“这三年来,谁在明里暗里害过她,非议她,禁锢她的自由,我会一个一个将人揪出来,或是打或是杀或是扒了他的皮,不会让他们安生的。”

下人脸色瞬间失了血色。眼前这人迎风而立,并未有什么动作,可在下人看来,却比地域烈火中禁锢的修罗还要可怕一万倍。

一行人堂堂正正光明正大进去之后,白桑恢复正常的表情,问萧米舟:“我刚才还算嚣张吗?”

萧米舟忙说:“嚣张!太嚣张了!简直就是嚣张本张!”

白桑:“?”

此时夜幕降临,天府别院升起灯火,总算使空荡的别院内部沾染了些人气。

别院聚集了许多下人,紧锣密鼓往大厅的方向走,看样子今天来的那些土系公子哥们,都聚集在大厅里用晚膳。

六人借着夜色站在大厅顶上。敖释问白桑:“打算怎么进去?”

白桑还没说话,身旁的如意“咔哒"一声扣上面罩和护目镜,系上枪就跳下去了。而且他还不是毫无声响地跳下,他先是用枪将房顶打了个对穿,再用匕首一下一下凿出能够容纳人降落的洞。由于动静太大,期间底下用晚膳的几十双眼睛就盯着他一个人在上面有条不紊地凿洞。

如意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终于将洞凿好了,然后他牵引绳索降落在他们的饭桌上,收回绳索插在背后。还心理素质极佳地从饭桌上跳下来,顺了一颗苹果咬一口。

“如意这也太霸气了。”躲在房顶上的文星艳羡地看着如意搞事情,不知为何他也跃跃欲试。

敖释不忍直视,皱眉问白桑:“这是你的主意?”

白桑无辜地看着他:“我发誓我只是让如意先下去。剩下都是他自己临场发挥的。”只不过白桑当时是希望如意“嚣张地下去”罢了。

扶麟也问:“那我们呢?”

白桑说:“不急。我想先看一看这帮人的反应。”

如意猝不及防出现,使这场看似平和的家宴气氛尴尬到了极点。如意在大厅里走了一圈,最后眼睛一亮,认出了坐在大厅最前边的楚秀诗。

众目睽睽之下,如意平静地走过去,扔开楚秀诗身侧的侍者,心安理得地坐在她身边,摘下护目镜放在桌前,伸手剥她桌案上的荔枝。他的眼睛虽然一直冷漠地扫视大厅里头的众人,可手笨,那荔枝壳就是剥不开。

楚秀诗于是替他剥荔枝。剥一个,如意吃一个。

荔枝吃完,楚秀诗将一只蜜瓜切好递给他,于是如意又吃蜜瓜,咬得脆响。

待如意将蜜瓜吃完,楚秀诗才面带微笑问他:“你是谁呢?”

大厅底下似是有人沉不住气,冷嘲一声:“一顿家宴而已,长嫂又何必喊人来拆台闹事?”

楚秀诗将目光落在那人脸上:“你的意思是,我在你们面前演戏?”

“不敢。”底下人明显不相信她的话,越发阴阳怪气起来,“只是好好一顿家宴,硬生生让一个外人败了兴致。若长嫂同意,我替你将这人除掉,你看怎么样?”

如意在尝糕饼。

觉得好吃,他又吃了一块。

楚秀诗盯着如意,忽然一愣。

随即,她道:“我不想见血,其他你们随意。”

得了允,那人一拍桌案,腾空而起,直取如意。

如意把按在楚秀诗手腕上的手收回来,去抓盘子里的花生,抓了一把放在楚秀诗手里,希望她替自己剥壳。

那人飞来,伸手取如意,近在咫尺间,一道雾蓝色光影闪过,如意已经坐到那人的位置上吃别的去了,而那人的手,则伸进楚秀诗桌前的金盘里。

楚秀诗放下心来,面不改色地问:“怎么,三叔自己桌上也有花生,何必非要来我桌上取?”

这人心知如意不好惹,受了挫,只能忍气吞声回自己的座位。

如意也不多纠缠,依旧坐回楚秀诗身边,像个忠心耿耿的侍卫。

这时有人向楚秀诗行礼。此人乃是楚秀诗丈夫天狩的二弟,名为天荀。是目前土系一族的管理者,二代土护,实力尚可。

天荀说:“还请长嫂放过四弟。”

楚秀诗不解地说:“自打昨日匆匆一见,至今未见过四叔,家宴也没见他人影,何来放过一说?”

天荀不卖关子:“四弟昨夜写信求救,说是被云生结海楼的人给劫了去。”

楚秀诗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不禁看了坐在身旁正在跟花生米斗智斗勇的如意一眼。她说:“这同我有什么关系?”

天荀说:“云生结海楼楼主写信说,放过四弟可以,今晚必须拿土系其他人换。过了明晚,神仙也难救。”

楚秀诗觉得好笑:“那就拿土系其他人换啊!整个土系支族甚多,光天氏上上下下就有几百号人,换个四弟何其容易?为何偏偏要告知我呢?”

楚秀诗说的句句在理,天荀眼中的难堪一闪而过。

但是,这是目前将楚秀诗挤出天氏的唯一方法了。就算再难堪,他也要稳住。

他实在太忌惮眼前这位木护后人了。木元素本就是土元素的克星,当年他大哥力排众议,要娶这个属性相克的女人,他当机立断站出来反对。后来他大哥死,他接手土护之位,楚秀诗便首当其冲成为他心头一大患。

他大哥性子温谦和煦,可是他不是。他很清楚这位长嫂就像一只鹬混进天氏这堆鱼群,总有一天会搅出一滩浑水。

“大哥已死。”天荀高声说。

楚秀诗已经隐隐猜出他后面要说什么。她冷下面容,轻哼一声,道:“唯独这一点,不用你提醒我。”

“长嫂也不愿见土系一族就此衰落下去吧?”

楚秀诗将剥好的花生放在如意手里,她说:“二叔说笑了。换个人而已,还严重不到那个程度。你若是忌惮云生结海楼的实力,我亲自挑了人替你将四叔换回来,你看如何?”

楚秀诗的话实在是挑不出个错来了,天荀的脸色很不好。更何况两人谈话的时候,如意的眼睛一直不带感情地盯着他,仿佛在看一具尸体。

他只好退让一步,道:“人我已经挑好,还请劳烦长嫂将人亲自送去云生结海楼,换我四弟回来。”

“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楚秀诗说“自家人”的时候,语气显而易见地重,似是无情的嘲讽。

一场家宴就这样结束。

楚秀诗等人都走干净了,才去见那位天荀选来作为替罪羊换她小叔子的人质。

不出所料,四四方方的木箱子打开,可怜的人质已经死了。尸体冰冷僵硬,可见不是刚才死的,而是从一开始就是个死人。

楚秀诗苦涩地笑出声。

按照天荀的想法,她应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人质送过去,惹怒云生结海楼楼主,然后借云生结海楼之手将她杀害。

好一招借刀杀人。难道天荀就没有想过,若真这样做,他那个四弟的处境,也不会比她好到哪里去。

楚秀诗不由自主地问自己:到底干了什么让夫家人想尽一切手段置她于死地?

她明明事事收敛,处处小心,活得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甚至一度摒弃自身原有的元素而努力学习土元素,可为什么她在夫家人眼中,还是个遇事就能往外推的外人呢?

她袖子里的手指略抬,周围的草木便蔓延开,将这具可怜的尸体包裹住,小心翼翼放入泥坑之中,掩埋起来。动作之轻柔,就像这泥坑里,葬着的是她自己的心一样。

如意站在她的身后,不吭声,也没有帮忙。楚秀诗知道他在看自己。

“刚才让你见笑了。我知道从刚才开始,楼主就一直在暗中看着我。我也知道,你们是想带我走。感谢你们为我不惜走这么大一步棋。"

“可惜三年前发生的事我已经记不清了,说来可笑,我甚至不清楚自己丈夫是怎么死的。我是个女人,连自己的生活都料理不好,更给不了你们什么帮助。你们着实不应为我付出太多心力,因为我这样的人,合该烂在这个家里……”

“这句话不对。”冷不防一个声音传出来,将楚秀诗吓了一跳。

楚秀诗回头,便见暗中走出来一个人。这人往如意身边一站,下意识勾住如意的肩膀,可见两人是认识的。

萧米舟松开如意,朝楚秀诗鞠了个躬说:“冒昧了。初次见面,我叫萧米舟,云生结海楼成员。不为别的,我只是想说,你刚才说的话不对。”

有楼主他们在,本来萧米舟不打算现身的。主要是楚秀诗长得太温婉了,像他异父异母的亲姐姐,加上又深陷在情感纠纷之中,这就涉及到萧米舟强项了,萧米舟不得不站出来给人家心理疏导一下,顺便刷刷存在感。

“没有哪个女人合该烂在家里。腿断的尚且都要搬到外头透透气呢,更何况姐姐这样的人。”

楚秀诗说:“我这样的人?”

萧米舟歪理甚多继续疏导:“姐姐人美心善,人见人爱,实力又强,不被宠成公主已经不错了,怎么能受人欺负,还被关在牢笼里呢!"

“姐姐过这样的生活,有没有想过你死去的丈夫,他在天之灵不会感到愧疚吗?他肯定也希望你过得开心快乐一点,不必死守冰冷的坟墓和一群不懂事的小叔子。他也不想你活得如此不堪吧?"

楚秀诗温婉的脸上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这些道理她哪能不知道?

然而,她曾经以为嫁给爱情就能活得好些,费尽力气结果却如此不尽人意。现在,她又怎么能轻易相信云生结海楼的一面之词,为这样一群熟悉的陌生人再次付出呢?

她只是个凡人,禁不起这样的波折了。

萧米舟道:“曾经我跟你一样,觉得跟着楼主走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我宁愿缩进壳里,哪怕活得索然无味,至少安稳。"

“那后来呢?"楚秀诗不由地问。不知怎么,她觉得眼前这些人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内心深处不由自主地好奇。

萧米舟忽然抬头看天,天上繁星密布,璀璨耀眼。他收回目光,朝楚秀诗一笑:

“姐姐,你听说过真香定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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