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造房子的空档,静谧的蛇山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扶麟和如意两人觉察到,紧跟其后暗中观察。凭如意对井鬼的了解,这帮人应该不是堪世的井鬼手下。井鬼内部组织性很强,不论多秘密的行动都会按章程来,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一个团体。不会像眼前这群人一样自由散漫。
如意的意思是,先不管他们的身份如何,杀了他们。毕竟他们都是一群识君,只有先杀了他们才方便弄清楚他们的身份。
扶麟却说:“等一等。”他好像看见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这两张面孔他的确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眼前这支散漫的队伍里,出现了当日在满金瓦砾村被他杀死的识君抬棺人!
当时他从棺材里醒来,恰巧到了与文星会面的地点,为了封口,他选择暂且将这两个识君杀死。扶麟记得事发时,只有他和目睹事件全过程的结海楼人形态在场,所以如意自然是不认识的。
可是奇怪的是,满金城外出现的识君,怎么会在千里之外的春见蛇山出现?
听到扶麟说满金,如意也沉静下来。
两人交换眼神,决定悄悄跟上去看一看。
这支队伍人数不多,但人员混杂,性别、年龄、衣着各不相同,给人的感觉是一支逃荒队。但说逃荒队也不贴切,因为这些人的神情都挺正常,不愁眉苦脸,也没面黄肌瘦,顶多就是长途跋涉累了些。
扶麟和如意见他们在绿荫下乘凉,决定偷偷劫一个人来问问情况。
被劫到的是个落队的可怜鬼,头发稀疏得像韭菜黄,张口两颗门牙离得很开,说话透风。扶麟擒住他的两只胳膊,示意他最好不要乱动。
韭菜黄异常听话,一双眼睛闪烁着敬佩的光芒:“我不会乱动的。”
末了还补充一句:“两位大侠!多多齿……指教。”
他发“指”的时候着实费了很大力气,如意都听不下去,要不是想从他嘴里套出点有用消息,早就一掌将他敲昏了。
扶麟用刀鞘指着坐在不远处的那些人,低声问他:“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韭菜黄的眼珠随着扶麟的吹喉不停转动,扶麟都担心再这么转下去他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韭菜黄滋着两颗门牙说:“买卖人。他们都是做买卖的。”
“什么买卖?”
韭菜黄捆在背后的手扭动两下,扶麟知道是擒得紧了,于是略微松开些。韭菜黄舒坦一口气,接着贼精贼精地说:“大生意。贩卖识君!这群人打满金来,将一路上坑蒙拐骗来的识君和满金权贵内部输送的识君全部打包送到海内去!一趟下来能赚好多钱!”
“你们不知道,在海内的深海区,有一处有名的地界,叫做‘凤虱礁’,顶有名的识君贩卖场所!每年都有无数识君被贩卖到那里,又从那里被人高价买出去!若不是你们出手相救,我也会被卖到那里去!我是黎明种,我有深海恐惧症!我不想被卖去海内!你们救救孩子吧!”韭菜黄说完不管三七二十一黏在扶麟身上,拽都拽不下来。
好不容易将情绪失控的人从身上扒下来,扶麟领会如意的眼神,接着问韭菜黄:
“你刚才说,满金权贵内部会输送识君去云间贩卖?可是据我所知,满金没有九州其他国度开放,国内识君禁绝,皇室更是不和识君沾染关系,怎么可能有识君输出?”
韭菜黄愣了一下,不可思议道:“大哥,你是有一年没去满金了吧?”
扶麟和如意见他话里有话,就示意他继续说。
这时不远处那群人歇息够了,动身出发。韭菜黄机敏地弯腰低头躲过众人视线,等众人走远了才将头探出来继续说:
“现在的满金已经不是当初的满金了。自打三皇子执政后,频繁与井鬼往来,借以吸引大批识君入驻城中。三皇子手段高明,囚了其他皇室权贵,一手遮天,并且宣称要在年底正式将满金纳入堪世手中。”
如意的眼眸中萌生出一股怒火。那可是敖释耗尽三年心血打理的满金,九州唯一的净土!
敖释一走,满金就能随意糟践吗?
扶麟问:“你所说的三皇子,不应该尚且年幼,养在深宫吗?”
扶麟记得他们之前在满金,只见过同敖释关系要好的二皇子敖宣,但是三皇子敖泣自始至终并未出现,敖释也没有刻意提到过他。
韭菜黄扭着手腕说:“尚且年幼不假,可养在深宫就是胡说八道了!他可不是养在深宫,他早年可是作为质子,送到堪世手中养大的!养着养着莫名其妙养出了知遇之恩,说是要尽毕生之力报答堪世。不过这都是我道听途说来的,至于真实情况是不是这样,我就不知道了哈。”
扶麟皱眉,与如意对视一眼。决定暂且不管这支贩卖识君的队伍,而是先去通知敖释。
韭菜黄一听两人要走,赶紧一手拽一人的袖子,说:“把我也带走吧!我现在落单了,孤零零的在这山里,蛇又这么多,肯定活不久的。”
扶麟本来就不打算将他留下来。拎着他的衣领,扶麟道:“放心吧。你能活很久的。因为你是识君。”
两人将韭菜黄拎着,去见敖释。
敖释正在和白桑两人商议接下来去梦饲的路线。见两人神色匆匆地回来,就清楚肯定是有事发生了。
这几天敖释的右眼皮总是不停地跳,晚上睡觉也睡不安稳,总是能梦见他那个不务正业的皇弟敖宣要撇下繁琐的政务同他一起去海内做生意。这梦也太奇怪了,不说敖宣是怎么知道当时他在海内的,就说撇下政务这一点吧,国家政务和做生意孰轻孰重敖宣心里应该清楚得很,不应该这么拎不清才是。
白桑也察觉到不对劲,安静地等待扶麟的下文。
谁知道扶麟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他身后的韭菜黄却突然冒出来,一把扑向敖释,几乎要将人推倒。
白桑瞳仁中猩红的光芒一扫而过,手中的结界蓄势待发:“你是谁?我建议你松开他。”
这人是打算在他眼皮子底下动他的人么?如果是这样,未免胆子也太大了些?
谁知韭菜黄却像失去力气一般,瘫倒在敖释的脚边,手还用力地拽住敖释的裤腿,眼圈泛红,鼻子发酸,泣不成声。
哭了?白桑的大招差点没有收住。害的白桑内力一阵乱窜,直冲头顶。
“太子!!!!!!!!!!”韭菜黄声嘶力竭地惨叫一声,随即昏倒过去。
众人:“……”
……
灌了楚秀诗煮的薄荷汤之后,韭菜黄这才兜兜转转醒过来。一醒过来还不忘将嘴里的汤汁吐出来,吐槽一句:“喝的是什么玩意儿?”
然后,他忙着确定眼下和众人站在一起的敖释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虽然没有权利生活在满金,但是他所居住的地方离满金很近,事事都依仗着满金,也有幸目睹过满金太子的芳容。不得不说,一袭牙白鎏金皇袍穿在身上,敖释简直就是权利的象征,那种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尊贵感深深震撼到他,以至于他做梦都想成为敖释的识君。当然,满金对于识君的规矩他还是了解的,所以也就做做梦而已。
后来他听说太子暴毙,一夜之间满金陷入了沉寂之中。他来不及悲痛,因为满金的沉寂,周围暗流涌动很不太平,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识君贩子绑到陌生的国度了。
所以能在他乡看见他的白月光,韭菜黄觉得今天就是死在这儿,哪怕一脚被敖释踹死,也是值得的。
他眼神中透露出的渴望还没被敖释接收到,就被如意掐断了。如意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挡住他看敖释的视线。
韭菜黄看着他的影子,就懂了——太子的识君。
先不说太子怎么会立契,果然太子的识君也是人中翘楚。韭菜黄自我定位十分明确,他肯定比不上太子的识君。虽然大家都是黎明种,但黎明种和黎明种之间的差距还是挺大的。
敖释正在思索这人的身份,如意就默不作声地走过来,直接将他的视线给挡住了。还有一种无形的戾气从如意的周身散发出来。
就像一只野狼在护食。
白桑看在眼里,小声提醒太子:“或许是前阵子那件事,在如意心里留下了阴影。”
敖释想起那日在仙人树,巨大的神兽种玄武降临,如意以为他背着自己与别的识君立契,看他那眼神敖释这辈子都忘不了。
敖释揉眉。如意担心的事永远也不会发生的,也不知道他在瞎担心些什么。
“告诉太子,你所知道的所有事情。”站在稍微远些位置的扶麟抱臂说。
韭菜黄听后一愣,脑袋里的电路瞬间链接起来。是啊,太子肯定不知道满金后面发生的事情!
他挑重点说:“小皇子囚禁了陛下,自己掌权了!而且他是堪世的人!他是井鬼成员!”
敖释听后沉默。他要比想象中冷静。因为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想让剧烈地情绪波动干扰到他的思绪。
他开口,问道:“敖宣呢?”有敖宣和容修在的话,满金不会太丧失秩序才对。
韭菜黄说:“二皇子不见了。有人说他落到堪世新任的无色领主手里,有人说他暗中被小皇子杀害了!”
“不仅如此,小皇子大开城门,要一举迎接堪世!”
“所以,”韭菜黄就床上爬下来,拽住敖释的袖子,“太子,您回去吧!您在的话,满金的百姓就不会害怕了……”
敖释任凭他拽着袖子。
满金的变动,他不是不能预料到。当初父皇让老三去给堪世做质子本身就存在着莫大的隐患,现在只不过是将隐患放大化而已。他已经有若干年没有和敖泣见面了,连面容都已经记不清楚。但是他还记得老三是个内向胆小的孩子,一个内向的孩子,这些年间,会被堪世驯化成一匹凶残的野兽、以至于屠戮血肉至亲吗?
敖释得不出答案。
敖释看向白桑:“满金的隐患是许多年前就埋下的,而堪世选择这个时候将它爆发出来,无疑是想将我孤立出去,好分散云生结海楼的战力。如果我此刻回满金,正好遂了他的心愿。所以,你看呢?我该怎么办?”
白桑答:“可是如果你现在不回去,就会有无数的满金人死去。他们都是你的子民。其中甚至有你血肉相连的亲人。”
要是放在以前,这种问题敖释不会犹豫。可现在不一样,云生结海楼已经到了决胜堪世井鬼团队的关键阶段。更何况堪世极有可能已经得到了梅氏,云生结海楼的处境不乐观。这时候走,只会让剩下的同伴处在危险之中。
从大局着想,他不能这样做。毕竟只有白桑,才能解救九州甚至三界了。
关键时期,丢车保帅还是值得的。
换做是他的父皇站在这儿,相信也会做出同他一样的抉择。
白桑却说:“回去一趟吧,敖释。相信我。”
望着敖释不解的眼神。白桑继续说:“回去召集兵力,来日方长。”
同扶麟并肩站着的文星也说:“回去吧太子,替二皇子报个平安,我有些担心陛下和他的安危。”
扶麟接着说:“还有姑苏,你不会让姑苏困在堪世手底下的。”
萧米舟和楚秀诗虽然没有去过满金,不好说什么,但是也都赞成楼主的提议。
躺在窗台上的替君归默默看着众人的反应,无趣地“切”了一声,看向窗外的眼神却是落寞的。
敖释迟疑了。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迟疑。一边是他的家国安危,一边是他并肩作战的同伴,怎样选都难以割舍,他甚至想将自己撕成两半。
白桑的话使他摇摆不定的天平最终归向一方:“我们在这儿等你回来,一起去梦饲。”
只要有等候的人,从春见到满金的道路,并不山高水长。
这时如意说:“我也去。和你。一起。”
虽然惊讶于他怎么肯开口讲话了,但敖释还是拒绝他:“你留下来。留在这里。”
如意不同意。
敖释故作轻松地开玩笑说:“我命硬,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我也不会随便和别的识君立契,你放心吧。”
“你待在这里,多少能令我安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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