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沼女

第93章:

少年的突然到场,几欲要打破白桑的理智。

这个人,虽然从头到尾给人一种柔软可欺不张扬的感觉,可白桑依旧能感觉到熊熊烈焰在身体的每个角落叫嚣。白桑的脑海里浮现出只有梦里才出现的血海刀山,浮现出裘染几近碎裂残破的身体,和自己用尽全力说出来的一句“来世,不让你做我的识君了”。

白桑甚至感觉有股力量在他身体里左突右撞,急切地渴望爆发出来。就连焚锁的结界也很难桎梏。

白桑冷眼旁观。他用力在压抑心中的怒火。

最先洞察到他神色不对的,是扶麟和楚秀诗。两人一前一后安静下来,跟随楼主的步调静观其变。

又白似乎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他面朝梅拾落,语气不定:“你说过,这种地方不会来,你在敷衍我。”

梅拾落事先不知道小恩公竟然有本事找到这么隐蔽的地方来,他昔日当场被抓包的挫败感又回来了。他有些难堪,平白无故让小恩公一顿好找,自己太不是个东西了。

于是他坦诚地道歉:“的确是我的错,我说过不会来这种地方的。但镜中花月楼是个例外,这里面有我许多故人……”

“走吧。”又白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似乎并不怪他,“你说过一起去灵泉附近用膳的,这个时辰差不多了。”

梅拾落本来就理亏,现在听他这么好讲话,更不好意思了,赶紧慷慨解囊:“走走走,咱们现在就去。我订个雅间请你,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又白说:“这个时辰早就订不到雅间了,你个大傻子。”

“知道要去那儿吃,早起时候订上了。”梅拾落挠着脑袋老实回答。

又白刚迈出的步子顿了一下,漆黑的眼珠有一瞬间的发亮:“真的?”

梅拾落被他两眼的光芒闪到,感觉心头突突突地跳,舌头差点打结:“真…真的。什么都可以。我说话算数,不骗你。”

又白听后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扯过梅拾落的手腕,转身往门外走。

两人体型上的差异看上去分外和谐。

只不过一脚踏出门缝的时候,又白的脸侧过来,眼睛若有若无瞥到坐在门边处的白桑,像是魔鬼撕开自己的面具,嘴角逐渐咧出一抹寒凉刺骨的笑容。

他的舌头舔了舔牙尖,张开嘴无声地摆出口型:

别、说、话。

两人最终消失在走廊深处。

众人从不久之后也从镜中花月楼出来,临走前白桑用从未有过的语气对阏氏流说:“赶紧让镜中花月楼离开这里。不要被堪世盯上。”他敢保证,被堪世盯过的地方,堪世绝对不会就此罢休。

谁知阏氏流笑了声,道:“晚了。”

“可不是只有你们云生结海楼的人和堪世有仇有怨,跟你们相比,镜中花月楼跟他的仇怨也不小。”阏氏流道,“拿我来说吧,他害我儿子活得这么辛苦,不仅要承受三界带来的众多压力,还要时时刻刻遭受死亡的风险,我这个做母亲的,难道没有资格报仇雪恨吗?”

“可……”白桑欲言又止。

“别说了。”阏氏流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一切都按时间来。”

说话间,走在后面如意突然回头,众人也跟着他回头。一身异域装扮的秦昭走来,边走边摘下珠翠金钗:“等这一天很久了。”

秦昭抚平自己的秀发,换了一种跟寻常截然不同的神情说:“堪世害死了我妹妹珊枝,我沼女就算和堪世同归于尽,也比饮恨虚度光阴来得强。”

萧米舟莫名其妙:“沼女?”

文星却惊叫:“珊枝!”

秦昭简单解释道:“我有五大衍生元素之一的沼魄,人称沼女。”说罢她将一串金钗丢在地上,原本平静的地面瞬间泥泞起来。

萧米舟指着地面道:“这么说来你也能将这些泥泞变回金子?”

秦昭一怔,不情不愿回答道:“……不能。”她可以将自己摸到过的东西变成沼泽,却没有办法让它们再恢复过来。早知道就不扔金钗演示了,那把金钗可值十锭春见银!

白桑说道:“我们在满金见过你妹妹,她现在是识君,还同别人立了契,现在应该好好地活着。”

“我知道。”秦昭闭上眼睛,回想珊枝在自己怀中断气的场景,“纵然她现在过得很好,我也不会原谅堪世。是他毁了我的一生,毁了我妹妹。我之所以离开满金回到镜中花月楼,也是为了等待时机,除掉堪世。”

一切皆有因果。

语言归根到底是苍白的,白桑料想自己就算此刻想要多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道,可以耗尽一切本能围绕轨道运动。外人没有办法、也没有权利去扭转。

就此告别。

* * *

夕阳降临,天空中火烧云猩红燃烧,烧透半边天,另一边黑幕也缓缓降临,使整个天空呈现出冷暖两色调。

二楼雅间。窗外能看见灵泉。

灵泉是春见的圣泉,据说饮此泉水可以使增添寿命祛病灭灾,周围环绕许多信徒。

梅拾落撑着下巴往下面看,想心事。

又白坐在饭桌另一头,安静地吃饭。他吃饭很斯文,很慢,这一点是梅拾落做不到的。

梅拾落生活的时代很不太平,经常有仗要打有人要杀,经常饭碗还没端热乎就穿甲迎战了,吃饭吃得慢那就得饿肚子。尤其是鱼,这种需要慢慢挑刺的玩意儿梅拾落已经有二十年没吃了。

又白却吃很多。这是条江鱼,鱼的表面裹满了酱汁,放在文火上细烤烤出来的,表皮香脆,内里入味,色香味俱全。

梅拾落将看向外面的眼睛收回来,蓦然盯向正在吃鱼的又白。只是盯着,不说话。

又白察觉到他的眼神,放下筷子:“怎么,是我吃得太慢了,你等不及了吗?”

梅拾落笑:“你吃饭跟个兔子似的,我没见过这样的,看着好玩,为什么要催你?”

于是又白再次捡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在梅拾落的碗中:“别再说我是兔子了。”

梅拾落不置可否,并齐筷子捡起来吃了:“味道好像还不错。”

“问你件事儿,”梅拾落放下筷子,眼睛像是钩子一样钩住又白,“堪世,是个什么样的人?”

又白没有料到他会问这个,随即一笑,继续吃鱼:“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你见过堪世?”

“没见过。但是我必须要见到他。”梅拾落吞下一杯温润的酒,“在这之前,我需要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又白回答:“跟我差不多。”

梅拾落笑了,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那就难办了。”

“怎么?”又白似笑非笑地反问。

“我可是无论如何,都要除掉堪世的啊。如果他长得跟你差不多的话,我应该下手很困难吧?”梅拾落像是开玩笑一般,说道。

又白从他的话中看出一些端倪:“我的长相让你动了恻隐之心?”

他终于放下筷子,拿起身边的湿布擦手:“那你大可不必。以弱制弱,以刚克刚,对手很强的话,没有必要手下留情。”

“比如,”说到这里又白的双眼平静地抬起,“我对你就不需要手下留情。”

梅拾落感觉到头颅一阵眩晕。他强撑着身子,紧盯又白:“你给我灌了什么?”

“春|药。不是我灌的,是你自己主动喝下去的。”又白说,“你说过,我想吃什么都可以。”

梅拾落感觉自己阴沟里翻船了。他纵横镜中花月楼许多年,这么低级的药竟然不能察觉?怪他对这个该死的小恩公太信任了。他恼怒地动了动身子,却完全失去力气,从桌子边滑下去:“你吃得这么饱,还不够吗?”

又白温热的手扶住他,眼神充满怜爱和疼惜:“我只是想得到你。我太爱你了。你要原谅我。”

梅拾落就算全身瘫软,可该有的力量还是够的,他抬脚,朝又白的腹部直接踹过去,毫不留情将人踹倒,磕在椅子边上:“别把梦做得太美了兔崽子,你再说一遍你想得到谁?”

又白起身,擦去嘴角的血痕,去扶他:“我想得到你。”

“我想你日日夜夜在我身边,在我床畔,在我身下。”

“我想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梅拾落气极反笑,眼神越发危险:“如果我说不乐意呢?”

“你的身体会同意的。”又白上前轻轻捧住他的脸,手缓慢摩挲着,最终停留在他的唇边,扬起脖子啄了一下,“相信我。”

梅拾落太好看了,虽然时常以长者自居,可是一点都不老,而且全身上下都是一股诱人的滋味,像是一颗成熟的葡萄,引得又白的征服欲不断叫嚣着。

他的眼神因为药效的缘故半睁开,虽然强迫自己要清醒,可是依旧朦胧而迷离。衣衫因为刚才的挣扎敞开,露出健壮的体魄和象征昔日荣光的刀疤,欲盖弥彰。

梅拾落觉得自己可能是极限了,他的眼皮千斤重,身体已经没有了知觉,完全是凭本能在硬撑。

屈辱地倒在又白怀中的时候,他听见自己说:

“你个……畜生。”

“我是畜生。”又白顺服地说。他单手扛起梅拾落,走出这家客栈。

一路上的人往来穿梭,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得见他们。只见人群中缓缓地驶来一辆白纱帐装饰的马车,停在又白面前。铃铛声音空灵。

又白摸了摸蓝色毛发的灵马,将梅拾落轻轻放在车中。整个车厢内部都被柔软的毛毯包裹,一股淡淡的幽香如梦似幻。

放下梅拾落,又白或者说堪世眼中的笑意才逐渐褪去。他没有转身,却启口问道:“怎么样了?”

空气中划过一丝波纹。蓝眸女子从波纹中现出,将一颗人头丢在地上:“楼已经毁了。但阏氏流没有抓到。”

又白连看一眼的**都没有,用带着倦意的冰冷语气道:“那这个又是谁。”

“秦昭。”蓝眸女子回答,“她断了我的蛇尾,我夺了她的沼魄。没想到失掉沼魄的她什么都不是,根本不堪一击。”

“沼魄你就自己留着吧。或许有一天会用到。”堪世揉着嘴角。刚才撞到椅子上的时候感受不到疼痛,现在痛意却莫名其妙上来了。

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在云雾中,夜幕降临。没有人能够看清楚他此刻的表情。

“再去替我杀一个人吧。云生结海楼里,有一个人必须先除掉。不对,即使你不去杀他,他也快要死了。”

堪世:我掉马了。但我好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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