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镜中花月楼被堪世毁了。秦昭也被杀了,你的直觉是对的。”扶麟回来对白桑说,“堪世果然不会将一个看不顺眼的东西留到第二天。今天但凡碰过梅拾落的那些女侍们,没有一个不惨死的。”
这些女侍们的音容笑貌尚且清晰地印在脑海中,可是如今却成为堪世为了满足一己私欲的牺牲品。可怜又可叹。
一旁坐着的文星说:“我不明白。堪世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折地让梅氏复活,又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待在梅氏身边。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他明明知道梅氏的立场,梅氏有朝一日知晓他的身份后,必定会选择你死我亡。如果我是他的话,我宁愿选择杀掉梅氏以绝后患。”
这的确是个说不通的地方。白桑想起远征队队长阿难七梦当初所说的预言:梅氏是堪世最大的隐患。堪世本来应该避之唯恐不及,尽最大努力阻止他复活。可堪世并没有这样做,反而采取更加主动的措施。他是怎么想的?
“我或许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沉默中一个声音传来,众人都循着声音看过去。
如意摘下面罩说道。但是他不能很好地表达清楚,因此需要萧米舟的帮助。
萧米舟二话不说点头。
“堪世想在云间开辟第二个统辖区域,以扩大他的井鬼势力。但是你们知道的,堪世手里四大无色之中只有南天领主斧钺来自云间。而斧钺是个坚决反对识君的老派人,堪世不想将这个任务交给他。加上他老迈桀骜,堪世打算除掉他,以至于最后借助我们的手。梅拾落是堪世早已物色好的人,堪世想把云间再次交给他。你们知道的,现在的云间已经生灵涂炭了,梅拾落作为云间初代,不会不管云间。他会听从堪世的话,同他合作,哪怕只是暂时合作。了解云间的,只有梅氏。能够拯救云间的,也只有梅氏。”
白桑听懂了。也就是说,堪世手中有令梅拾落不得不听话的把柄,那就是整个云间。
“我相信你师父。他就算暂且屈居堪世手下替他掌管整个云间,也不会全然归顺的。他只需要保持中立,就相当于助我们一臂之力了。”白桑看着扶麟说。他能感觉到扶麟眼神中的冰冷。
“他的日子不会好过。”扶麟道。梅氏是个什么样的人,扶麟心里一清二楚。有朝一日真相大白的时候,他绝对不允许自己苟活于世。
“你们先聊,我出去一下。”萧米舟忽然转身,步伐有些漂浮不定地往门外走。
“他怎么了?”刚进门就看见他出去的楚秀诗将一盘刚洗好的果盘放在吧台上,疑惑地说。
走到门边的萧米舟咳嗽了几声。
“也许是受了风寒。这几天春见忽冷忽热,稍有不慎就会生病的。”文星跳下高脚凳,“我去看看就好了。”
“你觉得是风寒吗?”当屋里安静下来的时候,扶麟问白桑。
“不是。”白桑的眼中尽是忧虑,“因为风寒对萧米舟来说不算什么。”
萧米舟忽然感觉腹腔连着胸口一阵剧痛,痛得他差点吐出来,太阳穴也强烈地跳动着。刚才众人一直讨论事情,他没怎么在意,可是现在已经到了没法不在意的程度。从屋里出去,走到一个四下无人的地方,他干脆捂着胸口蹲下来,大声咳嗽。
好久才平静下来,萧米舟抬手擦嘴角。妈的,差点以为自己要死掉了。他随身携带来自他那个时代的止疼片,抽出来随便吞了两片进去,只觉得一阵眩晕。
又过了一阵子,眼神才渐渐清明。耳朵里的嗡嗡声也逐渐平稳下来。
“米舟——”传来文星的呼喊,“你去哪里了?”
萧米舟有气无力地朝他挥手:“我在这儿。”
“不舒服吗?”文星找到他,见他蹲着,下意识想将他扶起来,“我们今晚给你请个大夫治一治吧?”
“不用了,不碍事。”萧米舟捂着喉咙摆手,“我最讨厌医生了。”
文星:“??”
文星扶住萧米舟的胳膊将人拽起来,有一瞬间,萧米舟的胳膊变成透明的了。
文星揉了一下眼睛,再仔细一看,一切正常并无异样。
萧米舟道:“怎么?我胳膊上有虫子吗?”说罢他想抬胳膊自己看一下。
“别看了没虫子,是我刚才眼睛花了,别太在意。”文星扶他进屋,“我看是你这阵子太累了,现在镜中花月楼被毁,一时半会也重建不起来,你也不用去干活了,好好休息保养身体吧。”
萧米舟怀疑地看着文星:“你到底是不是文星啊?你一下子变得这么体贴队友让我很不适应。你不会被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附身了吧?”
“你才被附身了呢!”文星翻了个白眼,“关心关心你还挑三拣四。”
两人说着话回到屋内。白桑见状上前问:“米粥好点了吗?”
“好多了。没什么大事。”萧米舟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灌下去,“毕竟我是云生结海楼唯一一个正常人,你们不会连生病的权利都不舍得给我吧?”
只不过他自己心里清楚这病来得蹊跷,最近需要多加留意,自我观察几天。
作为一个黎明种来到这个时代,自救能力和医学常识实在太重要了。
“话说东方树是不是还在云生结海楼那里?”萧米舟道,“我有些事想找他问一问。”
当初东方树契约失效,消失之前化成树种被敖释带回云生结海楼种植起来,据说长势迅猛,很有可能会再次成为当世名医。萧米舟当时还评价:“能循环利用,东方树简直就是绿色环保的典范了。”
“在的。”白桑回答,“不过等明天再说吧,现在你需要休息。”
“我这里有风息叶,待会煮成汤给你喝,可以稍微缓解你的不适。然后你早点睡一觉。”楚秀诗也说。
萧米舟立马感动地握住楚秀诗的手说:“谢谢秀诗姐,我何德何能……”
“行了,”文星无情地打断他,心想这人男女也太区别对待了,“你洗漱完毕赶紧躺着去吧,不然等会大家都睡了你连床铺都抢不到好的。”
萧米舟盛情难却,就先去休息了。
白桑没有睡意。虽说萧米舟没有异常使他稍微放心一些,但是眼下依旧有许多事堵在他的心里。满金内乱、镜中花月楼毁灭、云间没落以及远征队的预言,都令他感到迷惘。而这一切都毫无疑问指向一个人——堪世。
今天看见堪世,往日那些散去的记忆忽然又一股脑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愤怒和恐慌交织在心海,令他身体里熄灭的火种再次燃烧。
他想杀掉堪世。他想为所有因堪世而死的人和云生结海楼丢失的三年报仇。他更想,从堪世手中夺回裘染……
夜深,其余人陆续都睡了。楚秀诗给萧米舟煮完风息汤正准备收拾一下回里屋睡觉,就看见白桑一个人坐在台阶下望着星空。
身处蛇山,能清楚地看见星海斑斓、月色如银。楚秀诗有时也喜欢看。
她捡起裙裾,无声无息地坐在白桑身边,陪他一起看星星。
“小七,”白桑见她坐下,问道,“为什么每个人的人生轨迹都是不一样的呢?”
就像天上的星星,每一颗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不用害怕被别的星星遮挡住光芒。
此时的楼主望着星空的眼神是落寞而困惑的。楚秀诗心头勾起一股怜惜之情,于是想了想,道:“如果这个世上每个人的人生轨迹都是一样的,那么我们就会不由自主地探寻别人没有走过的路来走,这样一来,我们的人生轨迹还是不会相同的。”
每个人的宿命,归根到底是由秉性决定的,没有秉性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因此每个人的宿命也注定不一样。
“天上的星星很和谐,它们在自己的位置发光,一动不动。可是人却不一样,为什么有些人愿意为了自己的人生轨迹进展下去,不惜令他人的宿命终止?是因为人多太拥挤了吗?”
楚秀诗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准确来说,这个问题是无解的。我们永远无法揣摩清楚其他人的想法,也无法禁锢他人不合理的作为。星空如此辽阔,秩序井然,可是很多人都忘了,这世上并没有神,或者说,每个人都是神。
楚秀诗道:“我会陪在楼主身边。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
“不仅仅是因为楼主拯救了我,使我现在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还因为你带着大家一步一步寻找真相。”
“你教会了我时刻保持微笑,我也希望楼主能够开心一点。你是我们大家的希望,但你同时也是个凡人。需要学会犯错。”
* * *
第二天清晨,一座巍峨的名楼降临在山脚下。这座名楼外表璀璨夺目,可是总给人一种中气不足的感觉,和蛇山的画风也很不搭调。
“这座名楼熟悉中又带着些陌生的味道,很像上辈子见过的楼。”
白桑这么说的时候,众人深以为然。
“神楼。”如意开口提醒众人,“新的。”
白桑恍然大悟。这座名楼前阵子在极光城摆宴席的时候被如意手下的人给炸毁了,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重造之后的新神楼了,怪不得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神楼属于海内上官氏兄弟二人,这两兄弟惯会投机倒把,明面上将楼卖给堪世,暗地里又作为筹码和白桑开条件,可以说是乱世中墙头草的典范了。不过换个角度说,正因为这两兄弟的态度不明确,海内一直都没有被堪世破坏过,堪世似乎对海内没有对云间那样感兴趣。
“上官家的人来这里做什么?”扶麟皱眉,按住吹喉,“夺文星么?”
“是不是来抢文星的暂时不知道,但看这个派头,十有**是来搞事情的。”萧米舟看得很透,用最镇定的语气怂言怂语,“待会儿要是打起来,你们几个先上,我在后排负责保护文星。”
“是我保护你吧!”文星无情地戳破他的谎言,“我是不会跟他们走的。跟他们有血缘关系的是上官星,现在上官星已经陷入沉睡不会醒来了,我跟这两兄弟完全是陌生人,我为什么要跟他们走?”
“来者不善。”抱着蛋饺的楚秀诗说。
站在最前面的白桑扭动手腕,目光一直盯着这座楼:“不管是来干什么的,今日做个了断。我们和堪世一战,不管谁输谁赢都不会全身而退,上官氏想渔翁得利,好让海内问鼎三界,他们的野心如此昭然,我能察觉到,堪世未必不能察觉到。这些人商人起家,精打细算起来不输太子,干什么都要权衡利益,就算未来他们掌权,内部争权夺利也是不可少的,天下太平不了。我不能遂了他们的心愿。”
“而且海内的识君交易过于猖獗,早就已经违背初代们立下的识君法则,九州的识君未必愿意归顺他们。”扶麟补充。
“想那么远干什么?我看他们成不了大器。白桑,你们几个战斗力强的,今儿趁这个机会灭了神楼吧!省得到时候和堪世决一死战他们倒打一耙。”萧米舟说。
“你们打算灭了谁呢?”神楼的结界中传出一个声音来。
白桑想都不想就说:“上官鱼。”
那个气定神闲的声音显而易见地凝滞了,提醒白桑:“是上官鲛。还有我弟弟上官鲟。”
白桑说:“你们都是上官鱼。”
上官鲛:“……”
兄弟二人的身影出现在结界中。海内人大部分肌肤上都有薄鳞,在阳光下会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只不过这二人一个散发着金色的光芒,一个散发着银色的光芒,单独看很美,凑在一起就很好笑了。
上官鲛白桑比较熟悉,而这个上官鲟则从未见过正脸。此人总是带着珠光宝气的面具,哪怕今天也是。
不管这些人忽然造访的理由是什么,基本的礼节还是要有的。楚秀诗走上前,略微点头行礼,问:“二位今天登临荒山寒舍,有何贵干呢?”
二兄弟见状回礼:“众位别担心,我们是来给白楼主传个消息。”
戴着面具的上官鲟说:“云生结海楼和神楼是一家。我们从来不打架的。”
话未说完,他们面前飞过一只苍蝇。上官鲛二话不说两只手指夹住,捏成粉末。
捏完苍蝇的上官鲛点头附和:“我们手无缚鸡之力,弱不禁风。”
鬼才相信你们的话啊!萧米舟内心咆哮。这两人是不是对“手无缚鸡之力”有什么误解?
“是吗。”白桑松了松握紧的五指,道,“你们要告诉我什么消息?”
“春见领主向来对天下名楼爱慕有加,因此要在春见蛇宫摆个名楼宴,宴请三界所有名楼楼主赴宴,白楼主,你不觉得这是个机会吗?”
“什么机会。”白桑内心清楚,可依然问道。
“啧。”上官鲛的眼神仿佛在说“你怎么还不明白”,但嘴上依然耐心地引导他,“你想要集齐万国旧土,这是目前唯一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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