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教徒听令,退下!”离去了太阳的耀眼,月光的冷凝才暴露出来,黛安娜举起武器:“厄斐琉斯,你……”
“绝无可能。”
“很好。”
黛安娜拔出了武器,镰刀经过长年累月的嗜血变得锋利,好战的月弧跳动在她周围,像是无声的鼓励与渴望。
他只能握紧手里的月石武器,没了拉露恩的指引,似乎最简单的魔法他都无法使用,面对高深强大的黛安娜,他似乎必输无疑。
怀里的水晶球突然发烫,他下意识地掏出,用戴着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托举。
她放声大笑,冷酷道:“她连这个都给你了?她甘愿赴死,只为了成全你的道路。”
手一抖,又或者是这蕴藏魔力的小球有了自我意识,奋不顾身地摔向大地,破裂开来。
金色的能量流出,渐渐与吊坠涌出的能量汇合,地面的古老符文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跃动起来,在空气里浮现。
赫琉斯的身躯漂浮起来,胸前金色的耀斑下是一枚碎裂护心镜,她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一个虚弱的,惨淡的微笑。
“厄斐琉斯,我可没想过真的去死。”
她的魔力被抽干,化为金色的岩浆,飞上了癸亥玛吕寺的穹顶。
他怔愣抬头:原来那穹顶是有图画的,一个女子左手举着太阳,右手举着月亮,此刻太阳的那一面已经被点亮。
金黄的道路徐徐展开,如同壮美的画卷铺向巨神峰顶。
癸亥玛吕寺的通道打开了。
黛安娜苦笑着放下了武器:“你是勇士,癸亥玛吕寺与你的魔法契约成立,我攻击不了你。”
女人转身离去的背影萧条而寂寞:“你们赢了,见到拉露恩时,记得替我问好。”
──────
厄斐琉斯艰难地搀扶着赫琉斯。
他们刚刚踏上金色的阶梯,便感觉到胸口被一根鱼钩勾住,牵扯着进入了魔法通道。
眼前的一切都在快速旋转,他们像站在一块玻璃上,周围是万花镜般被切割成无数空间的幻想,耳畔是拉露恩时远时近的呼唤,让厄斐琉斯失去思考的能力,只能遵循着本能追随她的声音。
“厄斐琉斯,我与你同在。”
四肢躯体被注入一股温暖的热流,他的眼神渐渐清明,面前的幻象不再令他头晕目眩,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接触到实物,原来他跪坐在癸亥玛吕寺的地面,周围的符文在他身边荡漾着一圈圈涟漪,斗争的痕迹不再,赫琉斯不见了,这里只剩他一人。
那些跃动的光点组成一句话。
“第一站,直面你的恐惧,并战胜它。”
他的目光从金色的古文字移动到神殿外黑压压的人群,是拉阔尔人,巨神峰古老的迁徙民族,也是烈阳教派与皎月教派共同的祖先族群。
那么,战斗吧。
厄斐琉斯闭上眼,感受到体内涌动的月光力量。
但愿它们能听话一点。
他握紧了月石武器。
突然,他的心底冒出一句奇怪的话,是拉露恩的温柔的声音,不是幻觉,像是每次喝下花毒时感知到的,她熟悉而朦胧的话语:“厄斐琉斯,每抗拒一次命运,我们的信仰就坚定一分。”
抗拒命运吗?
厄斐琉斯突然有了明悟之感,久违的月石武器发出清脆的,欢愉的嗡鸣。
癸亥玛吕寺周围,一个深紫色的影子不知疲倦地挥舞着月石武器,挥刃,劈砍,振臂,格挡,与先前的盲目不知所措不一样,这一次,他的脑海里多了一个声音,让他热泪盈眶。
他的大脑,他的理智,他的魂牵梦萦。
是啊,拉露恩与厄斐琉斯同在,他们永远深切的,诚挚的呼唤着彼此。
“通碧。”
厄斐琉斯在心底咀嚼这句话,浑身的肌肉兴奋得微微颤抖,他手腕一翻,一把长步枪稳稳地落在手心,他熟练地端枪架狙,瞄准为首那位高举太阳圆盘的祭司。
一道凝实的月光将他锁定,无声无息间吸食他的生命力,倒下只是一瞬间,随即而来的骚动,狂暴的旋风慢慢向癸亥玛吕寺侵蚀。
“荧焰。”
火舌枪吐出一条莹白的锥形光束,被月光笼罩的敌人刹那间化为雕塑,僵直在原地,甚至保留着惊骇的目光,他轻轻打了个响指,再次扣动扳机,那些石像便化作漫天雪籽,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
“断魄。”
短镰枪战栗着喷出一团烟白色的鼻息,矫捷的豹子熟练地勾引,牵制,拉扯,将拉阔尔战士困在癸亥玛吕寺追逐战里,直到冷却的能量重新吸满月光,再无声无息地掠夺他们的生命。
是啊,他是武器,而武器最擅长跟踪。
心里的思念化作无穷无尽的力量喷涌而出,他思念她,渴望她,这种感觉让他充满信念与勇气。
“坠明。”
月光爆闪,强烈的光芒让所有拉阔尔人脚步凝滞,停顿,静止。
“折镜。”
经过蓄能预热后的武器甩出一道强烈的气息,飞轮悄无声息地悬挂在他们头顶,被无情地收割,斩杀。
厄斐琉斯吐出一口浊气,经过战斗的肌肉兴奋地鼓起,只见面前重新出现那条被风雪覆盖的小路。
他再次踏上征途。
“第二站,击溃你的幻想,并重塑它。”
雪,还是雪。
他已经在风雪里走了整整半个月。
没有食物,没有水,渴到极致只能吞雪,不敢闭眼,怕闭上眼睛全是她的笑脸,怕昏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
厄斐琉斯抬手挥动月石武器驱赶雪怪,听见拉露恩遥远的呼唤,朦胧不清,像录音带离嘈杂的噪音,扰得他心浮气躁。
“厄斐琉斯,厄斐琉斯,厄斐琉斯……”
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停歇,那种从心底钻出来的声音,从灵魂深处冒出来的声音,从血液里喷涌出来的声音,让他觉得幸福。
他像一个沉湎于海市蜃楼的精神病人,在自己的幻想里走火入魔,也许他早就疯了,在她离开的那天起,也许更早。
从他开始渴望拉露恩的那一刻起,**将他吞噬。
厄斐琉斯抬头望着渐渐丰满的月亮,朦胧而皎洁,危险而神秘。
拉露恩的身影出现了:她低头翻动书页时安静的侧脸,她抬头望向他时明亮的眼睛,她与他一同冒险时月光下交叠的影子,她害羞时鲜嫩欲滴的耳垂。
厄斐琉斯低头冥想沉思,她吐露心迹的告白,她热切期盼的目光。
“厄斐琉斯,我已经无法忍受你的离开……你的视线里能不能只有我?只看着我?”
他那时是如何说的?他记得自己沉默了良久。
月光如水,风也温柔,拉露恩的眼泪像钻石一般闪耀,他情不自禁上前去擦,在即将触碰到的一瞬间收回了手。
他告诉自己:拉露恩只是因为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占据了她生命的全部情感,分不清爱情、亲情与友情。
“厄斐琉斯,我想我已经彻底爱上你了……你是一个恶劣、自大的男孩,你占有我的心事,享受我的依恋,让我绝望的同时又给我虚无缥缈的希望。”
“是你强迫我同时成为你的母亲,妹妹,朋友,恋人,大脑。”
“如你所愿,我已经在你反复无常的暧昧游戏里疯了。”
他哑口无言。
他束手就擒。
厄斐琉斯继续往前走,眼前盛开了许多夜绽之花,湿润的花瓣,滑腻的绿叶,在雪中娉娉婷婷,摇曳生姿。
那是拉露恩的身影。
她的身体比以前更加高挑瘦削,她的脸颊莹白如暖玉,她的长发飘逸如流水。
她的袍子有些旧了,她的书籍泛黄磨损,他们两粒小石子在时间的河流里挣扎对抗,早就伤痕累累。
抗拒命运的从来不只有厄斐琉斯一人。
龙凤胎的心意是相通的,若是没有精神领域里拉露恩同样深切的呼唤,他又怎么会在意念里得到她的指引?
他想要伸手去抓住她深紫色的袍子,被她灵巧地扭开。
拉露恩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像是活泼的羚羊,引诱着老辣的猎人,渐渐深入花丛──
已经足够像了,但他直觉里属于武器的警铃大作,脚尖点地,轻盈地向后飞掠。
“你不是她……”
厄斐琉斯彻底清醒过来,坠明再次闪耀,击碎了夜绽之花的幻境。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尽管知道那是虚影,但击杀“拉露恩”还是让他双手颤抖。
好在这一关算是过了,他得以继续往前。
“第三站,直面天命。”
空灵而缥缈的女声响起,巨神峰顶已经越来越近,流动的极光,璀璨的星河离他如此之近,好像伸手就可以触碰到。
厄斐琉斯在心里咀嚼着这四个字,不知不觉,脚下踩碎的不是冰碴而是星海,抬头仰望的不是巨神峰笔直的刀锋而是星云。
在拉阔尔人的神话里,巨神峰顶住着许多星灵,他们以龙和星星作为自己的信仰,尝试与宇宙沟通。
他曾经以为是假的。
但没想到,巨神峰顶居然真的住着一条流光溢彩的大龙。
奥瑞利安·索尔。
他闭眼吐息,一道长长的金色光浪流到厄斐琉斯脚边。
“来者何人?”
厄斐琉斯心里清楚,他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这条大龙的,于是将月石武器收进口袋,弯腰行礼:“厄斐琉斯。”
“巨神峰的勇士,你所求何事?”
他的脑海里闪过千万个片段,每一帧画面里都有她的身影,她的笑容,她的怀抱,她的眼泪。
原来他们已经分别了这么久。
“……拉露恩。”
说出这个名字,他心里一阵轻松。
他喜欢拉露恩。
他再也不能忍受与拉露恩分别。
他即将把拉露恩占为己有。
“因为一次罕见的满月,物质领域与精神领域重合,我的爱人拉露恩进入了精神领域与我分别,我希望她回来,陪伴在我身边。”
懒洋洋的大龙终于睁开眼睛,漠然地俯视着巨神峰顶的凡人,撇撇嘴,本想着给他个星灵力量打发过去,没想到听了个悲凉的爱情故事?。
有趣,有趣。
索尔哼着歌思考:在精神领域捞个人对他来说倒不是难事,但是凭什么?
他活得这么凄惨,凭什么要成全别人的幸福?
老龙的劣根性上来,他饶有兴趣地思索着,被自己绝妙的想法迷住。
“当然可以……但是你用什么来交换?”
索尔一想到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就忍不住摇晃尾巴:他,伟大的铸星龙王,即将完成一件伟大的事情!
“咳咳……这样。”他心念一动,一条金灿灿的小路连接厄斐琉斯的脚下,另一端在索尔面前。
“你过来。”
厄斐琉斯不敢不听,快速来到了巨龙的面前。
“你帮我摘下王冠,守护巨神峰,我就帮你把……拉露恩救出来,怎么样?”
他没有一刻迟疑,将那顶金色的王冠摘下戴在头上。
刹那间,天地倒置,银河从头顶飞泻而下,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的通道再次打开,耀眼的洁白大门里,拉露恩站在了厄斐琉斯的面前。
凡人的枷锁被斩断,潜伏在浩瀚星云里的巨龙腾空飞起,久违的自由与活力让索尔感觉自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那么,后会有期。”
他摆着身体,像宇宙深处飞去,渐渐消失不见了。
年轻的勇士孤身攀登顶峰,终于赢得巨龙的青睐,将他的公主救了出来。
此时此刻,在巨神峰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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