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40.

乌丸宅。

乌丸尚司呆立在走廊上。

他的脑海里还反复重复着刚才在房间里发生的场景。

在乌丸莲耶发飙之后，他和弟弟就被赶了出来。他在门外呆立片刻，被沉默着的弟弟拉进了一间屋子里。

他回过神，对弟弟说：“小春，你说的对，长生的确的一个不能开启的‘潘多拉魔盒’。但我们的袭击也确实草率……”

他一开始这么没想到要去暗杀呢？满心满眼的都想的是赶紧去把药抢过来。

难道，他其实也渴望着长生吗？

想到这里，他轻轻打了个寒噤。

乌丸茂春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哥哥，”他轻声开口。“父亲太偏执了。”

乌丸尚司有些惊讶于弟弟的发言。

乌丸茂春以前从来不说父亲的任何不好。

他下意识地反驳道：“长生是父亲一直以来的愿望。如果他一直身体健康，就可以带领我们、引领整个乌丸家长盛不衰。”

“乌丸家长盛不衰，那我们呢？父亲所构筑的美好未来，有我们的位置吗？”

“哥哥，你难道从来没有好奇过，在我们之前，乌丸家的其他孩子都去哪里了吗？”

乌丸茂春说着，眼睛垂下，看向地面。

“父亲如今已经近百岁，他远远不止我们两个孩子。我们的兄长和姐姐，他们都去哪里了呢？人不会凭空消失，只要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总会留下踪迹。”

“——他们都死了，哥哥。我们的兄长与姐姐，他们都死了。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是父亲——我们的父亲、他们的父亲动的手。”

乌丸尚司的喉咙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好半天发不出来声音。

“可是，小春，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乌丸茂春苦笑了一声。

“在乌丸家没有人瞧得起我，哥哥。所以有些时候他们也不会太防备我，让我能够接触到比你更多的信息。”

“一旦父亲成功长生不老……哥哥，我们真的还被允许存在吗？”

“你要小心，哥哥。在这个家里，只有你真心对待我，我不希望你受伤。”

说完这句话之后，乌丸茂春就离开了房间。

直到他离开好一会儿，乌丸尚司还是没能缓过神。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并非乌丸家的长兄。

他也的确隐隐疑惑过，为何家族中的人对兄长和姐姐们讳莫如深。

他曾以为他们是因故去世，或者得了重病，因此家人们不愿提起，免得为活人徒增伤感。

但他没想到真相竟会是这样。

虎毒不食子，而他们的父亲竟然能对自己的亲生血脉下手。

多么残忍……

他靠在墙上，轻轻地打了个寒噤。

他既没有做好迎接残酷真相的准备，也没有任何面对如此未来的预案。

41.

“父亲，我把森下先生带来了。”

乌丸家主厅，乌丸莲耶正靠在软椅上，闻言轻轻点头，招手让他们上前。

然后从怀中拿出装着药剂和盒子，在桌上摊开。

森下裕介走上前，用针剂抽取药物。

冰蓝色的液体晶莹剔透。

“呵呵……这里有两根针剂。我的孩子，你们两个的其中一个将有此荣幸，来和我一起抵达长生的彼岸。”

乌丸莲耶的目光在两兄弟之间来回巡视着。

他需要他们中的一个来帮他试验药剂，确定药剂是否起效，以及……是否有副作用。

他看向乌丸尚司。

一个愚蠢的孩子，好在还算忠诚。最近似乎有了些自己的小打算，不像从前那么老实了。

而另一个……

软弱、温顺的孩子，长得很像他母亲……性格也像。

“茂春，你想要与我一起吗？”乌丸莲耶开口问道。

乌丸茂春有些惊讶，似乎想不到乌丸莲耶选择的是他。

“我……不，父亲，让哥哥来吧。”他说着，看向乌丸尚司。

乌丸尚司看上去有些意动，但最终还是苦笑了一下：“小春，还是你去吧。”

他自己都觉得这是潘多拉魔盒，还要亲手将其打开吗？他不确定自己以后会不会后悔，但他确定他现在并不想长生。

乌丸茂春望向哥哥，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真心的关爱。

他咬了咬牙，看向乌丸莲耶。

这位老者正坐在椅子上，眼中是深深的轻蔑，冷笑着看着他们兄友弟恭、互相谦让的样子。

“我知道了。”

“麻烦给我注射吧。”他对一旁的森下裕介说道。

森下裕介沉默地走过来，将冰蓝色的液体注射进入他的静脉。

乌丸茂春先是感觉一阵冰凉，像是坠入了深海；随即又如同置身于岩浆之中，极度的冷与灼人的热交替着。

他的心脏碰碰直跳，像是要跳出他的胸膛；他的手脚不由自主地痉挛、僵直，他无法控制它们；

他的眼前冒出了密密麻麻的黑影，不过一会儿又变成了彩色的幻影，停留在他的视网膜上。

他知道自己产生了幻觉。

他感到自己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活了过来，拥有了自己独立的意识。

它们好像在叫嚣着，争先恐后地想要各自逃出他的身体。

恍惚间，他看见了死亡——

那是一条永远奔腾不息的河流，在所有人都会去往的终点。

他感到自己踏进了那条河流。

河水从他的口鼻涌入，逐渐淹没了他。

他的躯壳安静地下沉，在死亡的河水中逐渐溺亡。

然后在某一个瞬间，躯壳开始呼吸。

呼，呼。

呼，呼……

他逐渐找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他睁开眼睛。

四周不是深海，也不是河流。

他在乌丸家的宅邸中，目光所及是敞亮的房间，而自己正扒着森下裕介的胳膊，大口喘息着。

雀斑青年表情沉静地任由他抓住，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有条不紊地拿着各种仪器测量着他的身体状况。

“抱歉。”

乌丸茂春松开了手。

森下裕介看了看手中的测量仪器，说道：

“可以了，实验很成功。恭喜你，乌丸先生。你……成功的成为了这世界上第二个长生不老的人呢。”

乌丸茂春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乌丸莲耶正对着他满意的微笑，苍老的脸皱起来，阴沉而狰狞。

立在他身边则是一脸关切的哥哥。

他下意识移开目光，想要躲避那关切的视线。

“很好，很好！哈哈哈哈…来吧，给我注射吧！”

乌丸莲耶笑起来。

森下走过来，将同样的药液注射到了老人的血管中。

乌丸莲耶的嘴很快张开了，发出一阵一阵的嗬嗬声。

而后他又浑身颤抖起来，如筛糠一般。他向前探身，好像要抓住什么东西，又抓不住。

他挣扎了一会儿，而后好像被人抽干了力气一样，身体软倒在座椅上，再不动弹了。

屋里里有好一阵是寂静无声的。

过了半晌，乌丸尚司发出惊疑不定的声音：“父亲？”

没有回应。

森下裕介皱着眉，伸手摸了摸老者的脉搏，又探了探他的鼻息，说道：“没呼吸和脉搏了。”

“怎么会这样！”

乌丸尚司急忙跑到父亲面前，伸出手摇晃他的身体，但无济于事——老者确实在自己的椅子上失去了生命。

“他死了。”森下冷漠地说。

“可是怎么会？明明实验是成功的，药剂是成功的，怎么会…？”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旁边的乌丸茂春笑了笑。

他轻声开口：“我想……这可能是因为，我与父亲身上流着的，是不一样的血吧。”

乌丸尚司闻言，震惊地抬起头，望向自己的弟弟。

“小春，你在说什么？你……”

“父亲没有告诉过你吗？这种药剂是根据我的基因造出来的。当初父亲可是将我派到林小姐身边，让她制药的哦？”

“至于用无关的基因造出来的药注射到体内会有什么后果……父亲不是已经说明了吗？”

“还有，我不叫乌丸茂春，不要整天小春、小春的叫我，”黑发青年叹了口气，“这个昵称真的很蠢，哥哥。”

森下裕介退至一边，冷眼旁观着。

“可、可是！你怎么会不是父亲的孩子呢？难道你……”

乌丸尚司冲到弟弟面前，双手抓住了他的领口。

被抓着领口的黑发青年脸上浮现出笑意。

“家庭和睦、兄友弟恭的游戏我已经玩够了。哥哥，我从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被接到乌丸家之后，又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这些，你都不了解吧？”

“在你眼里、在其他人眼里，我只是一个可怜的、软弱的、无依无靠的私生子。”

“因为被亲生母亲抛弃，所以只能接回乌丸家，换上了新的名字，有了新的身份。”

“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对你们感恩戴德？哈哈哈哈……”

黑发青年有些癫狂的笑了起来，全然不顾被抓住的领口。

“我感激极了！谢谢，谢谢你们！这么好心地把我接来，给我复仇的机会。”

“乌丸莲耶，他害死了我的父亲，囚禁了我的母亲，让她在绝望和痛苦之中死去。万幸，乌丸莲耶以为我是他的孩子，哈哈哈哈……但我不是。

“我的身体里流淌着的，不是仇人的血，而是我父亲和我母亲的血……”

“哥哥，每天我生活在这栋冰冷的宅子中，与仇人朝夕相处，你们的笑脸就像我每天饮下的苦酒，让我清醒又让我痛苦。”

“那种折磨……像你这种傻乎乎的、从蜜罐里长大的人是不会懂的吧？”

乌丸尚司的手松开了。

他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曾经的兄弟。

“所以，你每天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就是为了在以后的某一天将我们杀死吗？”

黑发青年怔了一下，接着笑道：

“我是个弱小的人，没法像英雄那样拿起刀剑，坦坦荡荡地将仇人杀死在决斗之中。我只能用不光彩的手段，摆出弱者的姿态让人同情。”

“哥哥，家里的人都对我很防备，让我很难实施自己的计划呢。除了你。哈哈哈……你真的很好骗。保护我、关爱我，就像我们真的是兄弟一样！多么可笑啊……”

“小春，你——”

“我说了不要那样叫我！”

黑发青年突然大吼起来。而后又马上平静下来，微笑着说道：

“曾经的名字已经被我抛弃了。现在的我，给自己起了一个新的名字。”

“不，也许那不能算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但我很喜欢。”

“朗姆……”黑发青年笑道，“叫我朗姆吧，哥哥。”

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森下裕介听到这里，突然怔了一下。

而乌丸尚司只感觉如坠冰窟。“所以，朗……朗姆，你是故意害死父亲的。这是你的复仇……”

黑发青年一脸惊讶。

“哥哥，你在说什么？害死父亲的难道不是你吗？”

“什、什么？我怎么可能……”

“你早就不满于父亲长久地呆在乌丸家家主的位置上，想要取而代之。”

“在得知林小姐研究出针对父亲疾病的药物之后，你对林小姐的住宅发动了暴力的袭击，并将一切粉饰成对于父亲的关心，再暗地里将药物替换成毒药诱导父亲注射。”

“看见父亲痛苦地死去之后，你自以为阴谋得逞，想要一并杀死在家族里碍眼的私生子弟弟……”

黑发青年从腰间取出手枪，反手握住枪口，将枪塞进乌丸尚司的手中，枪口对准自己。

乌丸尚司下意识地想要挣开手，却被黑发青年紧紧地握住。

“砰！”

一声枪响。

乌丸尚司身体一抖。

“却不成想，那个私生子运气竟然好的出奇，第一发子弹是空弹。”

“可怜的乌丸家大少爷，机关算尽，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犯下弑父的罪行，结果反而被弟弟夺走武器，死在了慌乱的反击中。”

“怎么样，这个故事你喜欢吗，哥哥？”

“……疯子。”乌丸尚司喃喃道。“即使乌丸家曾经亏欠过你，但这么多年来，难道你就对家人一点感情都没有？”

“哈哈哈哈哈……哥哥，你还是不懂啊，那是你的家！那不是我的家！我的家，早就被乌丸家毁掉了。”

黑发青年缓慢地将枪对准乌丸尚司的脑门。

乌丸尚司没有反抗，只是凝视着这张和自己一点都不一像的脸。

半晌，他说：

“……对不起。其实我一直……”都想让你有个家的。

只是没能做到。

他从没注意到弟弟内心的痛苦，也没有尽到兄长的职责，保护他，让他不受到外人的伤害。

一直以来，他都由衷地为出生在乌丸家而感到骄傲，为能够拥有如此英明的父亲和聪颖的弟弟感到骄傲，为家族所具有的荣耀、财富和权力感到骄傲。

而仅仅两个月，他周围的一切就全都变了。

父亲成了食子的恶兽，弟弟成了弑父的仇人……而他自己，则是夹在他们之间，愚昧而毫无自觉的小丑。

他还满心做着家庭和睦、长生不老的美梦。

真是太可笑了。

乌丸尚司看见黑发青年举起了枪。

他没有反抗，只是看着黑洞洞的枪口闪过火花。

为什么事情变化的那样快呢？

新出场人物：朗姆（乌丸茂春）

恭喜我们的乌丸莲耶选手在出场六章中成为本作中第一个领便当的角色。

有一种晚八点豪门狗血档的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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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白鸠与伊甸-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