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边的人形鬼怪一愣：“美美小姐，您是不是认错了人。”

顾雪词顺势坐在窗边单人沙发上，光线穿透玻璃落在他身上，给黑色的头发镀了一层零碎的金边，将那双漆黑的眼衬得犹如铺在缎面上的珍惜宝石。

他冷淡的弹了弹裙摆褶皱，再抬头，如清泉的视线溢出眼眶：“再演，戏就过了。”

施戎笑容一滞，看向门边青年。

穿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长裙，绒缎的光泽在阳光下绒毛尖似乎都泛着一层光。

裹着衣裳内珍贵的宝石。

直到窗外夕阳的光如滤镜般打在青年的眉眼睫毛上，他才睫毛弯了弯，喉中溢出轻轻呢笑：“这么快就被小词认出来了啊。”

语气有些遗憾，但声音却是轻快的，仿佛被人认出来，是一件多开心的事。

顾雪词啧了声，果然！

门边的人形鬼怪伸了个懒腰，扯松了竖条纹的领带，扔掉那件过于束缚的大衣，一改之前的拘束谨慎，款款走过来。

在距离顾雪词一步的位置停下，蹲下身和顾雪词视线平行，十分困惑问：“小词怎么认出我的，难道不该怀疑尤失？”

排行榜第一，危险强大，来历神秘。

肉眼可见的怀疑对象。

顾雪词却垂着眼捷：“无可奉告。”

鄀峥蹙了蹙眉，蓝灰的眼在逐渐变换成原本的黑色。

与顾雪词的黑眼带来的清泠疏离不同，他明明正对着阳光，却光泼不入，黑得犹如顽石，溢出丝丝密密的危险。

但此时那双光都照不进的眼里却清晰倒映着他的影子。

高高在上的神祗面对他的无情拒绝不过蹙了蹙眉，委屈嘟哝：“小词还是义务既往的冷漠。”

顾雪词却不解风情的打破他塑造的暧昧：“你来这里做什么？”

“小词来做什么，我自然也做什么。”神祗手肘支在膝盖上单手托腮，说得一本正经：“比如来找我郎心似铁、冷酷无情的相亲对象。”

顾雪词：“……说人话。”

鄀峥：“小词难道不是来找我的吗？”

鄀峥委屈：“第一次相亲时候，你就用的这幅面孔和我牵手成功，我满心欢喜你是来找我，还特地第一个去迎接你呢。”

“再差点杀了我？”

“我不这么演一出，小词怎么会获得尤失的信任。”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

鄀峥喉中溢出愉悦的笑声，点了点自己因为手托着，挤在一起的侧脸：“那要不要奖励我一下？”

顾雪词：“……”

他隔了足足三十秒，才重新组织好语言：“最近看了不少书吧。”

鄀峥笑容一滞。

顾雪词：“情话进步不少，但还是有点土味，下次继续加油。”

鄀峥沉默两秒，幽幽问：“小词能不能告诉我土味情话到底是什么，明明我是发自肺腑，你每次却弃之敝履。”

顾雪词望着他：“大概就是你这种拿着书逐字逐句记下来，最后照本宣科毫无感情念出来，干巴又虚假。”

鄀峥笑容不变：“胡说，我明明对小词爱得不行，我都冒着危险不顾正事来找你，怎么还不够真诚。”

冒着危险暂且不提，不顾正事顾雪词嗤之以鼻。

他看着鄀峥：“有些东西不是靠学就会的。”

鄀峥唇边笑意不变，但眼底却晦涩危险，犹如漆黑的顽石变成深陷的沼泽。

“小词，你说话真不讨喜。”

“彼此彼此。”

鄀峥站起身，拍了拍衣摆，坐在顾雪词对面。

望着长裙摇曳的顾雪词，他语气幽幽，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酸：“那些卑微的人类玩家就这么重要，甚至让你用这个避之不及的身份冒着危险来这里。”

顾雪词看了他一眼：“我不影响您的大事，大人应该不会拆穿我的小事吧。”

鄀峥脸一阴，半响站起身，拿起外套穿上，重新束好领带，变成毕恭毕敬的施戎，微微一笑：“美美小姐好好休息，有事尽管找我。”

门哐当一声关上，顾雪词却发现自己扔在床尾的手套少了一只。

他脸一黑，气笑了。

他准备洗个澡，其他的事在好好计划一番。

至于房间安全问题，鄀峥在这里，总不至于有人窥视他。

顾雪词脚步一滞，定格在镜子里的自己。

恍惚看到了被迫踏入相亲副本时的自己，但又有所变化。

他垂下眼，打开花洒，擦掉镜子上的雾气。

镜子里的美美重新变成黑发冷冽的人类。

他任由水喷在脸上、身上。

他从来不是舍己为人的性格，也做不到陈霄那样将人类玩家共同体的命运担在身上。

所做的无非是处于位置以及能力范围内。

但这次他的确选择了冒险，用美美的身份接触鬼怪。

除了告诉陈霄的理由，其实还有另外一个。

顾雪词看着镜子重新被水雾覆盖，手刮过腰侧。

*

他洗了个澡出来就听到门被敲响，顾雪词立刻将道具收拢，拿起武器。

鄀峥进来绝对不会这么敲门，他做好准备拉开房门，之前在楼下交际过的阿斯卡笑着邀请：“为了庆祝美美小姐第一次融入我们，特地举办了一个晚宴，还请您赏脸。”

他递过来一张邀请函。

顾雪词低头一看：“多少人来？”

“在酒店的，有空的，能爬起来的。”阿斯卡打趣：“你大概不知道你有多出名，十大主城有多少人想知道你的信息，总之在一楼的排行榜前三十能来的都会来。”

顾雪词改变主意：“好，我一定到。”

他拿过贺卡，阿斯卡却没走，迷人的宝蓝色眼睛迷人又温柔：“今晚的舞会，能提前预约你的时间吗？”

顾雪词：“抱——到时候再说。”

阿斯卡眼中迸出惊喜：“我等你。”

顾雪词可有可无：“到时候见。”

他关门打开邀请函，又看了下墙上时间。

晚宴八点开始，现在六点。

他打开窗户，这间酒店处于尤失领域，他当然不会明目张胆的放信号。

这不符合他的风格。

酒店在市中心，位置十分繁华，左边能隐隐绰绰看到已经坍塌的世纪大厦，右边是市中心商圈。

密密麻麻的腐尸本该围绕着这里进攻，却不知道因为什么，下意识的远离了酒店这条街。

顾雪词记下周围街道走向，关上窗户。

打开衣柜，里面放了好几条裙子。

不知道是酒店自带，还是某人的恶趣味。

他定格在一条冰蓝色裙子上。

施施然拿出来试了试，甚至还对着镜子照了下。

俗话说不在变态里死亡，就在变态里疯狂。

不对。

顾雪词认真纠正这句话，应该是他适应良好。

为了任务不得不委屈自己！

他换上长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恍惚看到了几个月前在相亲副本里瑟瑟发抖又硬撑着表情恐吓周遭鬼怪的自己。

真是怀念啊。

将头发敷衍的捆在脑后，顾雪词卡着七点45准时出门。

电梯叮一声在二楼宴会厅打开，顾雪词刚一踏出，就看到了盛大装扮的大厅。

明亮的橘色灯光摇曳，大厅内，三三两两的高级鬼怪们端着酒杯同一时间看过来。

顾雪词牵着裙摆踏出一步，灯光落在他身上，冰蓝色的裙子仿佛潋滟着银河，又在灯光下散碎着星海。

男性鬼怪眼中迸出亮光，炙热的追逐过来。

真不愧是美美，能蛊惑那么多鬼怪自相残杀，最后拿到绝命寡妇的称号。

但还不等其他人上来客套，阿斯卡先一步上前，他欣艳的夸赞道：“你今晚真美，这条裙子仿佛为你量身定做。”

顾雪词端着酒杯：“过奖，裙子是施戎准备的。”

“是他。”阿斯卡皱了皱眉，举着杯子轻轻一嗤，眼中划过一丝轻蔑：“他向来周全，既然尤失让他照顾你，那有事尽管吩咐。”

哦豁。

看来神祗大人这个身份不仅身份不够高，还被其他同行看不起啊。

他浅啄一口酒液，葡萄色的红酒染唇，带上了一层晶莹潋滟：“他是排行榜十五。”

阿斯卡不以为然：“只要你愿意，可以轻松解决他。”

啧啧。

顾雪词挑眉。

阿斯卡见引来美人兴趣，也没多理会此时讨论的事另一个男人，他讥诮说：“他的位置不过是靠小聪明配合其他高排行榜玩家升上来的，恰好够听话，尤失也喜欢让他做事，所以才站稳这个位置，但等离开这里……”

阿斯卡意味深长，顾雪词若有所思。

两人不经意间站得很近，阿斯卡更像凑在美美耳边轻声呢喃。

有没赶上的鬼怪暗骂阿斯卡，角落里穿着黑色西装的施戎端着两只细长的玻璃酒杯，在窗帘后幽幽看着快交叠在一起的两人。

他轻轻捏碎了杯子，里面的液体和玻璃碎渣泯灭成粉末和空气，刹那消失。

他一步踏出，前面的美美仿佛看都没看到他。

他轻轻弯了弯唇，看着阿斯卡带着美美去交际，与其他高级鬼怪熟识。

阿斯卡热情的给美美介绍着，不经意间靠得更近，仿佛两人关系十分亲密。

他又走过去一步。

身旁排行十二的吸血鬼公爵被他无视，不悦皱眉隐含警告：“施戎，给我一杯酒！”

平素向来笑得温和谦逊的鬼怪此刻眼眸冷得可怕，甚至让他的蝙蝠翅膀颤抖着刷地撕碎衣服，三米的蝙蝠翅膀惊恐得挥着。

拍起的风掀翻了桌子上的自助餐和酒塔，在哗啦的碎裂声里，头顶上方的巨大水晶吊灯咔擦一声，从天而降。

鬼怪们恼怒不已，匆忙避开。

阿斯卡护着美美刚要离开，一个人瞬移到身旁，骨节分明的手抓住水晶吊灯，挡住了它掉落的瞬间。单手轻轻一捏，巨大的多层水晶吊灯噗呲一声泯灭成比粉末还细腻的光粉。

在吸血鬼扑闪的翅膀和其他鬼怪的尖叫里漫天飞舞。

施戎轻轻一笑：“美美小姐怎么不等我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