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夏薇薇闻声抬头，瞳孔里映出急速放大的金属杆影。

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她吓得完全僵在原地，连惊呼声都卡在了喉咙里。

电光石火之间，一道身影比所有人的反应都快。

在大部分人都反应不及的时候，谢凛没有任何犹豫地扑了过去。

救人是大家共同的第一反应。

但除此之外，对他个人而言，还有某种潜意识的驱动闪念而过。

——也许，刚才那道微不足道的划痕换来她注视的片刻，被她看见、被她细致关怀的感觉，就好像羽毛搔过心尖，留下了一丝隐秘的贪恋。

他一把将吓呆的夏薇薇用力推开，自己却因为惯性，右臂外侧结结实实被那根回弹的支撑杆末端狠狠打上。

“嘶拉——”

不被撼动的金属杆将他拨开，顶端铁皮刮过，布料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闷哼一声，踉跄着站稳后，半跪下来，左手捂住右臂。

鲜红的血液迅速从他指缝间渗出，滴答，滴答，落在翠绿的草地上。

落入温眠震惊的眼眸里，刺眼至极。

这次的伤口不再像先前那样儿戏。

划痕不浅，一道长长的血口子从他小臂中段一直延伸到近手肘处，血糊在他挽起的袖口。

那一整片皮肤还因为受到击打泛起青紫色，足见支撑杆弹飞的可怖力道。

“凛哥！”

“谢凛老师！”

“天啊！出血了！！！”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夏薇薇被推得坐倒在地，惊魂未定，看着谢凛流血的手臂和青紫的痕迹，眼圈直接就红了。

说话的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凛哥！你、你没事吧？！”

谢凛身体强壮，那一下打到身上都无法承受，更何况是她。

深深的后怕席卷而来，以及对谢凛帮自己挡下的不忍和感激。

霍骁控制住支撑杆，用力折了回去，装进帐篷的袋子里，将袋口收紧。

众人立刻扔下各自手里未完成的活计跑了过来，脸上都写满了焦急与担忧。

几位女嘉宾纷纷面露不忍，靠在一起相互安抚着。还有人见不得血，别过了头。

就在这片惊呼和骚动中，温眠冲了上来。

她脸上的血色，在看到地上血迹的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谢凛这个伤者还要苍白。

但她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惊叫或是慌乱，拨开围拢的人群，脚步因为紧张而有些踉跄，却还是跌跌撞撞奔向谢凛身边。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早就慌了神，有人到处跑来跑去叫人，也有人急着去找医药箱。

场面一时有些失控。

沈安娜皱紧了眉，大声喊道：“医生！随队医生呢？一群人都愣着干嘛？！”

她的声音穿透力极强，点醒乱成一圈的营地。

现场的导播慢慢恢复了冷静，指示工作人员去跟随车辆上喊医护人员。

他们本该对嘉宾受伤有一套完整的应对预案，但事发突然，受伤的又偏偏是咖位很大的明星，惊惧之下都有些发懵。

——

尽管局面有所稳定，但大部分人依然是茫然无措的。

一堆人围在旁边半天，才有人想起去搀扶跌倒在地的夏薇薇。

她借着力起身，走到温眠的身边，弯下腰弱声问道：“凛哥怎么样，很严重吗？都怪我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你的问题。”谢凛疼得微微呲牙，却顾及着镜头，强行装作自己没有大碍。

温眠低垂着头，没有去查看骇人的伤口，而是先伸出手，稳稳搭在了谢凛没有受伤的左臂。

她不是医生，不清楚这样的伤势是否严重，也不敢直接去触碰。

只好靠另一侧的肢体接触，向他传递一点点安抚。

同时目光扫过周围慌乱的人群，声音镇定。

“医生马上就到，再坚持忍耐一下。远超，麻烦你帮忙看看医生到哪里了。薇薇，你没事吧？别怕，只是皮外伤。”

她甚至有余暇安慰了一下旁边吓坏了的夏薇薇，语气平静，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然而，只有离她最近的谢凛能感觉到，她扶住他左臂的那只手，一直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内心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淡然。

随队医生背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跑来，立刻接手进行紧急处理。

清创、消毒、止血、包扎......

过程难免伴随着疼痛，谢凛的眉头紧紧拧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但他一声没吭，只是紧咬着牙关。

视线，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温眠。

他看着她就站在医生旁边，一步未曾远离，紧蹙的眉头一直不肯舒展。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和紧张，眼神牢牢追随着医生处理伤口的每一个动作。

她还下意识前倾着身体，仿佛随时准备在医生需要时搭把手，或者在他疼得受不住时，能第一时间帮助他。

扶过他左臂的手此刻垂在身侧，手指蜷缩在袖口的遮掩下，依旧在轻轻颤抖着。

那份因他而起的恐惧和关切，愈发真实起来。

像一道暖流，混同着伤口持续传来的刺痛感，冲击着他的心房。

不再是出于对他“雪豹”身份可能暴露的担心，也不是以往那种对他程式化、却在面对他的动物形态时才会有的特别关照。

这是一种......纯粹的，只因为他谢凛这个人流血受伤而流露出的情绪。

是真实到无法伪装的紧张和心疼。

这个认知，像一把重锤，击碎了他心底那层名为“她在乎的并不是‘我’”的坚冰。

裂痕清晰可见，有碎片开始剥落。

伤口很疼，消毒酒精刺激着暴露的皮肤，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痛感。

但看着这样的温眠，一种荒谬的、甚至有些卑劣的满足感，竟然悄悄地从疼痛的缝隙中钻了出来。

有那么一些瞬间，他甚至觉得，受这点伤是值得的。

能换来她此刻毫无保留、超越界限的关切和注视，似乎......连疼痛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却又无法抑制地在心底滋生蔓延。

他别扭地移开视线，不想让她发现自己眼中可能泄露的心情。

但那无法控制的心跳和耳根泛起的热度，却骗不了自己。

骄傲的天性让他不愿承认，自己竟然会因为这种“苦肉计”换来的在意而暗自喜悦，尽管在救人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去想这些。

——

医生熟练地包扎好伤口。

白色的纱布层层覆盖了那道狰狞的痕迹。

“伤口有点深，幸好没伤到主要血管和神经，但需要尽快回城里打破伤风，仔细缝合一下。”他交代道。

直到这时，温眠一直紧绷的肩膀才不由自主松弛下来。

她缓缓地、深深地吐出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

退到一旁时，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一片冰凉。

她看着谢凛因为失血和疼痛而略显苍白的侧脸，看着他手臂上刺眼的白色纱布。

自己都不明白缘由地，心口处传来一阵迟来的钝痛感。

刚才看到他倒下时，那一刹那席卷而来的恐慌和担忧是如此尖锐，戳破她心中那层始终不肯承认的伪装。

清晰得让她无法再自欺欺人。

那份心情，早已远远超出对一个因为共同秘密而维系在一起的“临时共犯”该有的范畴。

即使剥离了“雪豹”这层特殊身份，仅仅作为“谢凛”这个人，他受伤，依然会让她方寸大乱。

会让她的心揪紧、疼痛。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丝慌乱，却又前所未有地敞开，直白地摆在面前。

返回节目组安排的大巴车上，气氛和来时郊游一样的轻快相比，沉闷了许多。

笼罩上一层忧心忡忡的薄雾。

大家说话的声音都自觉放低下来，话题也围绕着刚才的意外和谢凛的伤势。

温眠没有去和其他人坐在一起，而是独自选择了靠后一些的位置。

谢凛则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坐在了车辆前段，以减缓乘车带来的眩晕感。

她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森林景色，眼神却没有焦点。

耳边传来其他嘉宾的轻声讨论，而与此同时，自己的脑海中也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谢凛扑过去的身影。

他手臂上涌出鲜血时，自己冲上前那一刻心脏骤停的感觉。

以及他包扎时苍白的脸，和紧紧皱起的眉头。

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她胸腔里翻涌着。

有些涩，有些软，还有些陌生的、让她想要逃避却又无法再去忽视的触动。

她下意识抬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方才惊悸的余韵。

眼底深处，有什么一直以来被理性刻意压制的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像被冰封了一整个冬天的河面下，随着春的到来，开始有了微弱的流动。缓慢，却无法阻挡。

而在车厢最前排，谢凛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

然而，若是有人此刻仔细看去，会发现他的嘴角在那一片担忧的氛围中，却很轻、很快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是一个转瞬即逝的的微小弧度，带着点近乎幼稚的得意和满足。

随即，又迅速恢复成平日里那副冷淡疏离的模样。

仿佛勾起的唇角只是光影造成的错觉。

受伤的手臂被小心地固定着，隐隐的抽痛一阵阵传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手臂上的伤口依然很疼，但心底某个角落，却因为后座那个此刻在视野之外的人，泛起一丝隐秘滚烫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