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江萃之踏出山门,回首望,内心复杂。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怪力乱神。他不出意外只是穿成了聊哉里没有姓名的路人甲,前世和现世的前十几年都平平稳稳,之后应该也不会再起波澜。不过,他也就感慨一下,小命可比好奇心重要太多了。

白日里的兰若寺撇去了阴森鬼气,看着庄严肃穆,仿佛回归了几分往日的风采。

江萃之收了收心,毫无留恋地带着冬梅往林子走去。

一刻钟后,江萃之站在兰若寺前,双腿发软。

“奇了,”冬梅拿着地图反复比照,“按理来说我们现下该走到这个於潜村了,少爷你说这是怎么……”

江萃之捂住他的嘴,冷漠道:“是你的路痴症犯了。好了,我们换个方向走。”

又一刻钟,江萃之站在兰若寺门前:“……”

什么庄严肃穆,不存在了!现在江萃之看兰若寺只觉得黑气缭绕,已然成了个恶鬼山洞。

江萃之咬了牙,转身再走,如此走了几趟,到晌午时分,主仆二人终于又走到了兰若寺前。

冬梅犹豫地对一脸心如死灰的江萃之道:“少爷,不如我们还是先进去吧,里面至少有床铺和井水,烧火也方便。”

江萃之皮笑肉不笑:“你明知这寺有古怪,还要进去?”

冬梅脸上闪过一丝害怕,但不多,道:“少爷,我闻到那里传出烤肉的味道了。”

冬梅是厨子的儿子,嗅觉比他灵敏,江萃之虽没闻到香味,但一听这话,也忍不住疯狂分泌口水。他此行到这只剩下冬梅还随侍在身边,能带的行李不多,虽然也有肉干,但怎么也比不得新鲜的烤肉。

左右也走不出林子,到寺里还有一席之地可卧,两人灰溜溜地又回去了。

在熟悉的南厢僧舍放置好行李,江萃之带冬梅循着香味寻去,一路往西走,穿过天王殿旁的如意门,看到个堂屋,是旧时僧人食斋的素斋堂。

从素斋堂向外散发出阵阵肉香。江萃之汗颜,在佛寺烤肉,还选了这么个地方,有些不地道。但是实在是香!

正寻思着该怎么去打秋风,就见一个青年推门而出,正是住在西厢,早晨还围在一起看尸体的两个书生之一。

青年一眼看见江萃之,未语先笑,面容很是和气。他道:“我窥见窗外有人,原来是你。”

两人拱手行礼,互通了姓名籍贯。青年是兰溪人士,姓吴,走亲戚路过这里,觉得此寺非常清幽,便小住下来。

吴生性子敦厚,两人相谈甚欢,不一会就以兄弟相称。他比江萃之大五六岁,自觉该照顾江萃之几分,赶紧呼他与冬梅进屋一起吃烤肉。

吴生介绍他忙着烤肉的家仆,说他弹弓功夫不错,今日就是他看天上飞过几只野鸭,便打了下来。江萃之盯着滋滋冒油的烤肉,很是真心恭维了几句。

席间,吴生问道:“贤弟,你不是今日离去吗?怎么还在此地?”

江萃之苦笑,不敢说自己鬼打墙了,只道:“实不相瞒,我与家仆都不擅长认路,虽欲离开,脚下却又转了回来。”

吴生爽朗地笑了两声。江萃之趁机疑惑问道:“兄长不觉得此寺有些阴凉吗?”

吴生摇摇头:“你来得晚,不知我与其他两位兄台已在此小居了几日,从未有过什么不妥。”

江萃之语带畏惧:“可东厢那位……”

吴生朝他挤眼:“若有鬼魅,开门迎之。”

江萃之:“……”他懂了,这位怕不是还想黑吃黑呢。

他前十几年怎么就没觉得这世界的人想法这么独特呢?

饭后,因吴生要回房小憩,两人暂别。

江萃之十分惆怅,带着和他一样吃得肚子滚圆的冬梅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不知吴生所说的看几日毫无异象是怎么回事,这时候的姥姥会不会隔几日才吃一人?如今寺中借宿的人也还有好几个,说不定暂时轮不到他送死,但他多待几日也走不出寺外的林子,不过是被圈住的储备粮罢了。

江萃之叹气,道:“你说,一个老太太吃一顿能不能抵半个月的?”

冬梅面露震惊:“少爷,我们还没落魄到这个地步。”

来来回回走了几趟,江萃之把兰若寺的地图摸了个大概。大雄宝殿的东面果然有个池塘,池子种着些盛放的荷花,中间还有个小亭。僧舍中南厢最靠近大雄宝殿,两者之间隔着一块郁郁葱葱的竹林。

晃过竹林,他在旁边看见了一棵五人合抱的大槐树,树根已然撬动了宝殿的墙角,看着在这盘根有数百年之久。

江萃之倒吸一口凉气,直觉这就是树妖姥姥的真身。

江萃之默默站远了几步,假装进宝殿闲逛,实则盘算着解决办法。

他昨夜被女鬼找上门,故意装作不识歹意且做派嚣张的官家子弟,就是想看看姥姥会不会看在他家中有人是官身的份上放过他。而且江萃之唯一对对付鬼的认知,来自村口最泼辣的大娘,骂得越狠,鬼越不敢作怪。事实证明虽然女鬼退了,但姥姥可能是太久没开荤,一个都不想放走。

江萃之琢磨着,县令这个后台不够硬,那说自己认识道士如何?鬼怪要是来了,他就大喝一声:“知不知道燕道长?那是我兄弟!敢动我,你得掂量掂量!”

好馊的主意。

实在不行,他最后就只能硬碰硬了。姥姥是树妖,最怕火,他包裹里有不少火折子,放火烧了这槐妖真身,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腹中烤肉被江萃之的重重忧思极速消耗,兰若寺也没别的看头,他忧心忡忡地和冬梅回到了南厢。

南厢两间僧舍,江萃之出门时另一间还是敞着的,回来却发现门扉已被锁上。

这地方还能来新人?江萃之不知该不该祝姥姥挑了个宝地,昨夜刚吃了个,今日就补货上门了。

屋中没有动静,似是人放了行囊又出去了。

江萃之好奇,便在屋里等待邻居回来。等着等着不小心睡着了,黄昏时才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惊醒。他赶紧起身追去,边疾走边整理衣装,好歹在追上邻居的时候不至于失礼了。

邻居刚好在与另一人会和时听见江萃之的喊声,两人都转身看来。

邻居穿着一身青色道袍,眉眼冷淡,另一人作书生打扮,白面秀气。

江萃之心脏怦怦跳,只觉得天降馅饼,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这肯定就是燕赤霞和宁采臣了吧!

只不过,在他印象里燕赤霞一贯是钟馗那种魁梧豪放的长相,眼前的道士却长身鹤立,面如冠玉,气质出尘。倒是像仙人一般。

江萃之先是朝书生笑了笑,随后迫不及待转向道士,急切道:“冒昧打扰,敢问是燕道长吗?”

道士的眼里浮现一丝讶异,还没说什么,一旁的书生先笑了:“阿兄果然声名远扬。”

江萃之眼睛一亮:“果真是燕道长?我慕名已久。”

“我名江萃之,是衮州人士,代父祝寿后路过此寺,借宿在您隔壁。若是有空的话,不如……”江萃之想起自己捉襟见肘的行囊,一时赧然,不过干粮肉脯拿不出手,好酒倒是还有一些。

他还欲相邀,却被书生打断:“我和阿兄要去隔壁村子做法事,你若是有要事就赶紧说了吧。”

书生说完,看了一眼道士的脸色,后者定定地看着江萃之,没说什么。

书生暗暗松口气,又好奇地也盯着江萃之看,他阿兄是在看什么呢?面前这人确实长得不错,朱唇皓齿,锦衣玉冠,一派翩翩少年,尤其是眼睛透亮,刚刚对着阿兄的时候眼睛里简直能射出一道喜悦仰慕的光。

可他阿兄又岂是会被美皮囊迷住的人?

书生继续观察,对面的江萃之已经开口,为难道:“实不相瞒,我与家仆乃是误入了这座寺庙,虽欲离去,林路却曲折,寻不到方向。”

书生笑道:“这有何难,我与阿兄只在此休整一夜,明日便会启程,到时捎上你。”

江萃之满脸盖不住的喜悦,朝两人连道了几声感谢,忽然又想起什么,脸色一苦:“这……其实还有一事相求,我昨夜在房中休息,月上中天,却进来了一个女子。”

旁边的冬梅闻言,眼睛瞪如铜铃。

江萃之叹了口气,未尽之言不必多说,书生却哈哈大笑:“既然她看中你,何不好生招待。”

宁采臣你不是这样的吧!江萃之稍稍震惊,但想一想这位与聂小倩的爱恨情仇,以及之前吴生的话语,可能活在聊斋里有这个思想也正常。

道士却眉头一皱,从袖中取出一柄拂尘,递给江萃之,声音清凉,如山间新雪:“你把这个挂在房门上。”

能从道士的兜里掏出来的肯定是个厉害的法器,江萃之美滋滋地接过,又是一通道谢,还朝道士露出个大大的笑。

不知这拂尘是能抵挡百鬼还是能直接把姥姥弹死呢。

书生惊奇地看着他阿兄送出拂尘的全过程,且不说他阿兄向来性子冷淡,被鬼吸两口也就是萎靡一阵的事,明天他们不就能带这个倒霉家伙出去了吗?

书生啧啧称奇,但时间也不早了,他们便和江萃之道别。

江萃之终于想起来还没问过书生的姓名,虽然他已经知道了这位是宁采臣。

书生笑嘻嘻道:“我叫什么不重要,你知道阿兄足矣。”

江萃之只好与两人拜别。

回南厢的路上,冬梅忍不住震惊地说:“少爷,昨夜我们屋里来了人?你怎么不叫我?”

江萃之白眼:“怎么,你也想承了那女子的好意?”

冬梅义正言辞:“我是要保护你呀,少爷!”

江萃之呵呵两声。揣着拂尘感觉四周都安全了不少,走着走着却想到许多奇怪的地方,比如道士做法事是天经地义,但他宁采臣跟去干什么?还有燕赤霞和宁采臣不是都才来兰若寺么,怎么就已经这么熟了?

但那确实是个道士,且姓燕。

算了,江萃之懒得再想,只要是道士就行,也不是非要燕赤霞。

他把拂尘挂在房门上,靠墙裹紧了被子。他没心大到觉得有了拂尘就万事不愁了,不打算睡。冬梅也坐在他身边,说今夜绝不再合眼了。

五更夜,屋外的虫鸣又是齐齐一停,江萃之警觉地看向房门处,不一会,那里就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唔……!”江萃之一把捂住冬梅的嘴,感觉一颗心都系在那声音上,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心也越跳越快。

很快,脚步声在房门前停下,徘徊许久。江萃之正暗暗松气,随后“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江萃之感觉满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昨夜美丽的女子轻笑,一步步踏着进来,柔声道:“公子可是在等妾?”

江萃之一时之间都不知该回什么,满脑子皆是:燕赤霞你个骗人的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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