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冬梅在看见女子走过来后已经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女子站定在榻边,轻蔑地扫了冬梅一眼,道:“今日他怕是嚎不出声了吧。”

江萃之笑容僵硬。

“妾身不过是好心想与公子一度**,公子为何如此不识风趣?”

女子言行咄咄,不似昨日的柔美。

江萃之以衣袖抹了下额头细汗,道:“这院子里比我识趣的人比比皆是,姑娘又何必非要纠缠我。”比如西厢吴生,就和女鬼挺配的。

女子哂笑:“自然是因为这院子里数公子最年轻,也最俊俏了。”

江萃之默默摸了把自己的脸蛋,哀叹果然好看是一种罪,聂小倩因为生得美而被姥姥要挟着害人,他因为相貌上佳就被女鬼盯住不放。

女子收了笑,悠悠道:“妾身的姥姥近日身体不适,昨夜红绡姐姐带回了上好的补品,妾却因为怜惜公子,无以回报姥姥的大恩,被好一通为难。”

昨日她仗着自己最有本事,挑了最年轻貌美的,结果却空手而归,被红绡几个姐妹好一番奚落。

江萃之接收到信号,眉眼顿时沾了些喜气,看着更是灵动,道:“那我合该补偿姑娘的。”

“哦?”女子淡淡道:“公子你说,该如何补偿呢?”

她的目光在江萃之的心脏处打量,好似下一秒就要开口索心了。

江萃之不敢多等,连忙说道:“姑娘在此旅居已久,必定想念故土双亲,在下不才,纵万里千山,也愿护送姑娘一程。”

女子闻言不语,眼中像有泪光闪烁,过了几息,她满意笑道:“你今日食了荤腥,吃了你恐怕味道不好,且再留你一日。”

江萃之道:“寺外的林子灵气养人,只是我欲在林中养养精气,却总在里面迷路。”

女子垂目:“出了寺往南边走有一棵筑有乌鸦巢的白杨树,树下土丘便葬着我的尸骨,你且捡敛了装起来带着,自可不受林子迷惑。”

江萃之自然满口答应。女子便踱步离去,走到门口时,她忽然问:“公子大名是?”

“江萃之。”

女子点点头,随着她身影渐渐消失,一阵凉风吹来,带着清冷的声音传到江萃之的耳朵里:“妾名唤小倩,聂氏,公子可要记住了。”

江萃之心道果然如此,他在心里数落宁采臣,去凑什么法事的热闹啊,害得他来顶上宁采臣的剧情。

江萃之等了一会,没再有声音或女鬼本人出现,终于松了口气。

他对冬梅的脸又拍又掐,直把脸颊拍红了人才转醒。

“……少爷?少爷!鬼!有鬼!”

江萃之熟练地捂住他的嘴,封住了大部分声音,敷衍地安慰道:“鬼看你晕倒也被吓跑了,好了,快去收拾下行李,我们等天亮了就出发。”

冬梅心中有诸多疑惑,但也不疑有他,乖乖地去收拾了。

江萃之整理着思绪。姥姥身体不适,大概就是吴生他们居住了几日却安然无恙的原因,而从昨日起姥姥开始害人,说明姥姥已经在恢复了。虽然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但也绝对是错过了就没有下次的机会,聂小倩想必也是知道摆脱姥姥的机会千载难逢,所以才主动抛出话头寻求合作。

姥姥虚弱,但毕竟是个老妖怪,聂小倩如今都不敢忤逆她,江萃之就更别说了。要是他们与姥姥正面对上,聂小倩不必指望,肯定要献祭他而保自己。

江萃之心神不宁,让冬梅把行囊里的火折子都拿出来。家中仆人担心他夜里要看书,所以蜡烛与火折子备得足,一数足有十几个竹筒。

江萃之拣出两个,与冬梅各带在身上,又取了一个空铜壶出来,把其他火折子里的纸筒都抽出,放进铜壶里。

他叮嘱冬梅,待会若是有异,千万别再晕倒了,赶紧往外跑就是,要是有余力,就把窗外的竹林旁的大槐树烧了。

江萃之抱着铜壶,想了想,又去外面把拂尘取了下来,藏在怀里。他穿戴整齐,坐在床边,预备着随时跑路。

黑夜寂静,他很快听到东厢和西厢都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江萃之:“……”

又过了约一刻钟,两个厢房都完事了,后院又重归平静。

江萃之默默数离日出还有多久,忽而有一阵凉风吹到耳边,聂小倩的声音略带焦急:“姥姥亲至。”

江萃之顿时汗毛竖立,一股寒气直冒天灵盖,一晃眼门边已多了个老妇人,穿一身洗水红的衣裙,头戴一把银梳子,面相普通,仿佛村县随处可见的老太太。

老妇人神色颇为和蔼:“我来看看,能让我们家小倩两入门而不伤的,究竟是什么样的青年才俊。”

江萃之一幅从容不迫任她打量。老妇人上上下下看了他好几眼,不住地点头:“确实一表人才,看着甚为可口啊。”

江萃之微笑:“小倩姑娘嫌我这两天精气不纯,污了姥姥的嘴。”

老妇人可有可无地点头:“嗯,小倩有这个孝心是好事,但是,我却没有这个忌讳。”她话说到最后,裂开嘴笑,月光从窗外铺来,照在她如刀戟般尖锐的牙齿上,森然闪亮。

江萃之咬紧后槽牙,颤抖的手往里躲了躲,仍是微笑:“我家中有官,是文曲星点化,你伤了我,他们不死不休。”

老妇人轻描淡写道:“老身只是一介乡野村妇罢了,担不得这个罪名。”

那就是不怕了。江萃之猛然暴起,掏出拂尘丢向老妇,喝道:“龙虎山燕道长你也不怕么?!”

老妇人被话震住,又见被扔来的是柄拂尘,一脸骇然,急忙后退几步甩袖挥开拂尘。

江萃之脱了手就立刻拉上呆住的冬梅,一脚踹开窗就往外跑。他把冬梅推向一边,下令他去找个地方躲起来,自己则往槐树的方向跑。

江萃之几步就到槐树底下,姥姥还没追来,他紧张地浑身都在抖,手下却毫无不含糊地执行着脑中存在已久的号令,把铜壶中的纸筒,即硝石棉花等易燃物全倒出来堆在树根,然后打开火折子,一吹,火折随风燃起,紧接着丢进纸筒堆里。

所有动作都在几息之间完成,火焰遇上大量硝石硫磺,霎时炸开,发出噼里啪啦的震天声响,火舌随即窜高,熊熊舔舐着老槐树。

真身被烧,姥姥有所感应,她发出痛叫,也确认了拂尘只是毫无法力的幌子,心中痛极恨极,一把捏碎拂尘,扒着窗子飞出。

火势极旺,烧在身上如烙刑,姥姥恨不得立刻把江萃之抓来千刀万剐,却不得不先顾及真身。有僧舍还能醒过来的人听了声响出来看,见到槐树下有如恶鬼的老妇也吓得四散奔逃。姥姥略略看了下,没有一个人是放火的狂妄小子。

江萃之放了火早已脚下抹油,溜进了观音殿。他躲在靠窗的一根柱子后面,能看见整个观音像。菩萨坐在高处,铜身破旧,但依然慈眉善目。

外面嘈杂,火光燎燎,江萃之将身形尽可能缩进黑暗里,心里念念叨叨地祈祷:菩萨啊菩萨,你有千只手,今天就借只手助我一臂之力吧。

他念着,眼前竟真出现了一只莹白的手臂,在黑暗的殿里有如会发光一般。江萃之的后背又渗出新汗,想,以后再也不随便祈祷了!

幸好他随着手臂看去,见到的是一脸复杂的聂小倩。

“原来你在此处,还好是我先找到了。”聂小倩朝江萃之鞠了一躬,道:“公子你是个有魄力的人。妾苦于堕入玄海已久,若说有哪一天能得助靠岸,定是今日了。”

她眼神变得坚定,道:“姥姥大病初愈,在日头里尚力有不逮。妾会去拖住其他姐妹,公子你可一定要撑住。”

聂小倩走后,江萃之暂时看到了希望,只要等到天亮,姥姥就只能回去养伤,而他就可以带着冬梅去挖了聂小倩的坟赶紧离开。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把姥姥烧死了。但是距离日出还有至少两刻钟。

江萃之捅破一点窗纸,向后院看去。

火势蔓延到僧舍,南厢也炎炎燃起,放眼望去一片火海。

姥姥仍在树下,念念有词,不一会院里刮起了风,狂风凌厉,刮下不少落叶,吹得火势更往上涨。姥姥强撑着站稳,继续念咒,不消几刻,强风停息,被它吹来的乌云淅淅沥沥下起了大雨。缠绕槐树的大火被雨浇透,偃旗息鼓,萎靡地败下阵来。

姥姥又缓了过来。

她是百年修为,但正逢体虚,且木最怕火烧,江萃之的小伎俩竟真的伤了她根基,树根翻出几根焦黑。姥姥咬碎一口牙,等她抓到江萃之,定要炖汤来补,不浪费任何一口肉。

姥姥鼻子比几个女鬼敏锐,她嗅了嗅分辨活人气息,僧舍躲着三个人,素斋堂一个,观音殿一个。

僧舍的人数与刚刚看见的一致,姥姥不多犹豫,左右也跑不出庙,先去观音殿!

观音殿在大雄宝殿东面,与槐树不过几十步距离,姥姥伤了根,腿脚不便,跑来有踏步巨响。

江萃之不知姥姥是不是有手段能定位到他,当机立断绕到后门跑出去,姥姥果然随后跟上。

江萃之的手脚已经随他应激了一段时间,反倒有些轻便,跑起来能比姥姥快一步,但也拉不开距离。他身后风声猎猎,夺命的脚步死死追着不放,江萃之心里叫苦,只能带着姥姥在兰若寺里兜圈。

书生和道士在半道上远远看见兰若寺里的冲天火光,便加快脚步赶了回来,他们进大雄宝殿殿时,正好看见江萃之被头发杂乱衣衫褴褛的老妇撵着绕柱跑。

书生哑然:“……竟是这么个年老丑陋的女鬼,怪不得他不乐意。”

道士锁眉,冷声纠正道:“这是个树妖,有百年道行。”他话语间便去摸身侧的剑。

书生老神在在地等着他阿兄出手,别说百年道行,就是千年道行也不算什么。何况这人既能让他阿兄送出东西,还能让他阿兄主动相救,实在稀奇,实在有趣!书生看着津津有味。

江萃之跑了半天,已是呼哧喘气,他看见道士站在殿口,立刻掉头往他们的方向跑去,想到那柄中看不中用的拂尘,心里忍不住生出一股怒气,大喊道:“燕赤霞!快救我啊!”

“咦?怎么喊的是我的名字?”书生讶异。他偷偷去看道士,果然在闻言后僵住了,要掏的剑也没了影。

道士在一息后就回了神,见燕赤霞只顾着看他眼色,忍无可忍地把人踹出去:“人家不是叫你求救吗?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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