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意眼神放空,慢慢聚焦在白岫黑葡萄眼睛上,神情懒淡:“十颗?”
问,就代表感兴趣。白岫歪头,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流意:“真十颗。”
流意目光明暗未定,卸下肩膀的力道,舒服的靠着椅背,斩钉截铁回答:“不干,出去。”
逗我呢!白岫微微抬起下巴:“下次可没有这样好机会了,不再想想?”
白岫抬脚离开,刚走几步,转身回看,一双眼睛在流意繁复厚重的法袍上看。流意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不会是用土地神印逼他干活吧?想到这里,看向白岫的眼神,冷傲几分。
“大夏天,穿这么厚,你能舒服么?我送你的衣服真的轻便舒服,你穿了就知道好了。”白岫眼睛划过一丝心疼,若流意实在不穿,她就拿走改成她的尺寸,好过在流意这里吃灰。
从土地神像里出来,走出庙看向庙旁干涸的河床,有点糟心。白岫往云舟城走,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她选了一条直线去云舟城。她是魂体状态,从哪里走,树木山石都不会成阻碍,可以轻松穿过。
很快她来到与桐子村地盘,一条宽阔碧绿的河水自远方奔腾而下,浪打浪发出咆哮声,这条河名为丽水河。在干旱的季节,丽水河显得弥足珍贵。
白岫走近丽水河,不知名的绿草倒垂在水面,水源清澈。
她心道,桐子村不大,这些水大概率用不完。想到自家村里快干涸的小水洼,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起身离开丽水河,继续赶路。心中疑问,这么大的丽水河,是村里自然形成的还是云舟城隍分的呢?
踏入云舟城,摊贩叫卖,行人采买,热闹喧哗。
白岫径直往城隍庙走。
远远的看到在门口站岗,打盹的城隍庙鬼使阿离。
白岫上前:“阿离大人,城隍老爷在家吗?”
阿离迷迷瞪瞪打开眼睛:“在。”秀气明丽的脸印入眼睛,阿离看清来人后,立马改口:“不在,刚出去了。”
白岫自上次就觉,云舟城隍的鬼使咋咋乎乎,不牢靠,对他的话打折信:“咦,云舟城隍跟我约好这个点见的。不在吗?我进去等等。”
阿离听得说,早已约好,又改了口,道:“请进,可能还没走。”这两天云舟城隍下属的百来个土地神,来了很多,都为一个水源问题。
白岫进入城隍神像,这里除了他还站了好些个土地神,云舟城隍还未见身影。
“白奶奶。”
双方粗略打声招呼,白岫站在里面,自己找个位置站着。
有几个视线往白岫身上扫:“我跟你们讲个事,你们不要宣扬出去。”
“什么事?”
“咱们刚不还在羡慕桐子村的丽水河吗?你们可知那条河是从哪里来的?”
“只听闻是桐子村土地神向谁买的。”
“那个谁,就是前几任荣兴村土地神。”
“此话可真。”
“我干土地神干了少说六十年,我还能骗你么!当时天界在荣兴村后山施下一条河,云舟城隍顺势将这条河批给了荣兴村,丽水河流入荣兴村,估计那干涸的河床还在。桐子村里缺少河水,他们的土地神罗多越,看上了丽水河。”
“那荣兴村土地能干?肯定不会卖呀。”
“当然,可罗多越请动了天仙宫的同乡,那荣兴村土地神傻乎乎想攀天仙宫的关系,喝了酒后得意起来,白纸黑字的把丽水河给卖了。云舟城隍看到字据后,将丽水河改道进了桐子村。”
“这倒真可惜了。”
“那位荣兴村土地神,后来没过多久,就辞去职务离开荣兴村,不知所踪。”
他们看向白岫时,眼中多了几分同情,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栽刺,后人受伤。
白岫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她资历浅,也没个熟的,融不进土地神的小圈子。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云舟城隍才来。
云舟城隍穿着一套舒适的衣裳,从屋里走进院子。
土地神集体行礼后,云舟城隍坐在一张石桌上。立马有会事的土地神,上前泡茶敬茶:“爷爷,您请喝。”
云舟城隍举杯轻啜一口茶,润润嗓子道:“你们的来意我都清楚。我问过司雨的雨神,他们说再过半月就可下雨。这半月我会取出备用的水,投发河流内,保证你们的河水不会枯竭。”
云舟城隍有个乾坤袋,是天界敕造,里面可容四海八荒的物什。在丰年,云舟城隍便会存放水,到了灾年就讲水投发出来应急。
“谷意,放十万盏水。”
“秦有,放十一万盏水。”
“董新新,放十八万盏水。”
······
所有土地神都高高兴兴领了水源,白岫从人群中挤到云舟城隍石桌前,两只手撑在石桌上:“爷爷,我们村也缺水。”
“白岫啊。”云舟城隍掏掏钱袋,从里面拿出一叠冥钱,交到白岫手中:“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白岫将钱放在石桌上,道:“爷爷,我们村种了百颗桃树,这么热的天,等半个月,它们会枯死的。”
云舟城隍道:“我实在无能为力,刚刚已经把水分配完了。”他把钱放回白岫手中;“你拿着这些钱,明年重新买几颗树苗。”
白岫垂头丧气的出了城隍庙,心里暗怪自己,应当昨日就来。走在云舟城热闹大街上,她有种茫然无措感。
一个儒雅着青衫的中年男子走过来。这位就是桐子村土地神,罗多越。这位土地神凭一己之力将桐子村从穷村,拉回普通村,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土地神。
“罗爷爷。”白岫驻足行礼。
“白奶奶。”罗多越回礼,他举手投足之间有书卷气,像那种品行高洁的大儒。这源于他生前读过大量的书,还当过官。
白岫道:“您来云舟城置办东西吗?我两回去的方向一致,我正好无事,可以给您搭把手。”
罗多越温声道:“客气了。”
白岫眼睛滴溜溜的转道:“我来时看到丽水河了,那条河从桐子村出来,像一条长龙,水源清澈,两岸的水草花朵印在,特别漂亮。”
罗多越眼中闪过了然:“你提到丽水河,倒提醒我想起一件事。城隍爷让我过来商量水源之事。”
白岫静静的听着。
罗多越道:“适逢干旱,水源不足。城隍爷让我交些水上去,帮助缓解其他缺水的村干旱。”
白岫道:“我们村也干旱,远亲不如近邻,您能不能借点水给我。”
罗多越道:“这个得看城隍爷的分配了,不如,你问城隍爷要要。”
罗多越的婉拒,让白岫心里有丝丝郁闷。她捏捏兜里的城隍爷给的钱,城隍爷的意思也很明白,也不愿意分水源给荣兴村。
白岫笑道:“我届时去问问。你们村的丽水河是自然形成的吗?”
罗多越后背发紧,眼神带点尖锐的刺,看着白岫:“不是。”
白岫来了精神问:“那是城隍爷分的吗?”如果可以分水源,是不是她也可以求城隍爷分一条小河给她。
罗多越温声道:“不是,我还有其他事情忙。”
白岫还想说什么,话吞进肚子里:“恭送罗爷爷。”
天上的太阳,红彤彤,晒干了地里的水分。白岫从云舟城无功而返,低沉的气压萦绕心头。
回到荣兴村时,太阳将要落山,熟金色的光芒洒满荣兴村。
白岫穿过乱葬岗,来到土地庙,破旧的土地庙时荣兴村残存的建筑。走向土地庙后,她看到流意正在提着桶浇水。
“流意,我们村的小水洼来水了吗?”白岫问。
“没有。”流意闲适的给每一颗树苗浇水,远离刀光剑影的日子。闲散下来,种植品茶,除了一开始不适应,渐渐也开始习惯这种生活,没有尔虞我诈,没有生死相博。
“你从隔壁村借的?”白岫问。荣兴村隔壁村有桐子村、长庆村、张家村。
流意含糊道:“是。”
“是哪个村,回头我们去谢谢人家。这种紧要时候肯借水的,绝对是朋友。”白岫道。
流意道:“桐子村。”
白岫轻拍耳朵,她耳朵没问题:“桐子村?你不是在驴我吧?”
流意道:“眼见为实。还有,水源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替你解决好了。”
白岫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就是觉得不对劲。白日里,罗多越对她挺温和的,说不定人家真的同意了,她再跑去问有点怀疑旁人的不礼貌感。那等过节时,备上一份厚礼送给罗多越表达感谢。
她走到桃树旁,从上面摘下十颗果子,流意没有帮她施肥,可替她弄到了水源,解了燃眉之急。她将果子搂好,走进土地神像里,放入流意房间桌子上。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
外面天黑,今日乌云遮盖星辰。白岫坐在土地神庙门口,掰着指头算日子,距离下雨的日子还有五日。
“白奶奶,来客人了。”阿林咋咋乎乎的飞奔过来。
白岫看不到来者何人,忙起身道:“快快请过来。”
荣兴村几乎不与其他土地神打交道,串门子的事几近于零。所以,谁会这么晚了找她,她也好奇。
等人近了,白岫认出来,是桐子村土地神罗多越,他脸色不虞,身后跟着一个畏畏缩缩的鬼使。这两人不像是来做客的,是来打架的吧。
“有什么事,进屋说。”白岫心中疑虑重重,不动声色招呼道。
“不用了,我说几句便走。”罗多越冷硬道。
白岫尴尬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您请说。”
罗多越道:“你的鬼使打伤了我的鬼使,这事你怎么算?”
白岫越过罗多越看眼:“这不可能,流意几乎没出过村。”
罗多越儒雅的面容,因愤怒有了丝扭曲:“你是说我在说谎?”
流意从庙后走出,身影如一座山峰,挺拔孤傲,他抱着胸靠在土地神庙门口:“我怎么打你了?”
罗多越回头,对身后鬼使道:“小罗,你别怕。有我在,我会为你做主。”
流意眼眸半阖,杀气从眼中射出去。小罗吓得一哆嗦:“没·有,打我。”
罗多越对着白岫道:“你怕什么,他还能吃了你不成。”
白岫道:“罗爷爷,这其中是否有误会。我家流意跟同村的鬼,相处时,从未有过冲突。”
罗多越见白岫护短,心里不爽利:“小罗惧怕流意不敢说,我就只好替他说出来。这些日子天气炎热,地里缺水。我派鬼使小罗看守水源,防止宵小偷水。十多日前,流意跑到丽水河取水,小罗没经我同意不许,流意就打他,给他魂魄都差点打散了。事后还威胁说出去,就捏碎他的魂魄。我这些日子见不着小罗,到棺材里找,一番逼问之下,才得知此事的来龙去脉。”
白岫看眼流意,道:“我家流意是个温和的鬼,无凭无据,您可别诬赖他。”
罗多越看眼杀气腾腾的流意,心中气闷,就他还温和?骗鬼呢!罗多越哑口不知该如何讲:“荣兴村的土地神果真名不虚传!”
白岫问:“这事可有证据?”
罗多越问住了,流意取水之地选的刁钻,除了小罗知道这事,旁人都不知晓。再说证据,水本无记号名字,就算放在他面前,他也认不出这是何处取得水:“你真是完美继承了你前任的无赖秉性。”
白岫脸发烫:“罗爷爷,您消气,我并无旁的意思。”
罗多越甩开袖子:“小罗你听着,以后谁敢来偷水,给我照死里打。”
白岫···
流意凉飕飕,对心里看不起白岫的虚伪,水从哪里来,白岫心理清楚得很,她是放任这种事情存在,躲在背后捞好处,当好人。他道:“他不会领你的好。”
白岫送走罗多越,回头瞪流意:“那我们来说说你的问题。流意,你说说你!长本事了,去别的村偷水?”
流意眼珠漆黑如墨:“怎么能说偷,这水天生天养之物,不能流在谁境内就算谁的,只能他们取用!丽水河那样宽阔的河,路上不知占了多少土地,皇朝的陛下是不是还得收他土地税?就算丽水河在桐子村境内是他的水,当它流出了桐子村后,进入下游张家村,那就是张家村的水。张家村的水从桐子村经过,我在桐子村取了张家村的水,张家村土地神都不来找我,他找我做什?”
白岫听得脑袋千朵金花盘旋,被流意的诡辩给弄得头大了。真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听着听着忍不住发笑,捏捏手指,她正正颜色道:“我们回到正题,你取水打鬼行为确实不厚道。说到底你是在替我干事,所以在外人面前,我肯定得帮你。”下次过节,一定要准备一份厚礼送给罗多越,希望罗爷爷不再计较这事。
流意眼皮重重跳了一下,白岫这幅帮亲不帮理的做法,让他有种被呵护感。暖融融的呵护像一汪温泉,流进了他干涸已久的心。
少年时,他父亲做得最多的便是,帮理不帮亲,亲儿犯错,处罚加倍。他未曾感受过那份偏爱,而从白岫这里,他得到了它。
白岫不住的看向果园:“接下来,水源怎么办呀?”
“名目张胆的去桐子村取水,我保证小罗一个字都不敢蹦出去。”流意吃了几个月的仙桃,本体恢复了六层。桐子村那只鬼使,一根手指头就解决了。
他的本体越往后,越难恢复。不为了白岫,为了自己,他看向桃树,它也需要水。
白岫哀嚎,前途无亮,荣兴村本就差的名声,估计又上了一层楼更差了:“你真是给荣兴村摸得一手好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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