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兴村头顶上笼罩着一层阴云。
“何婶子。你昨晚听到什么了吗?”张娘子抱着菜盆子往河边走,脸色有点发青。
“你也听到了。”何婶抱着棒槌和木盆,盆里面装了满满当当的衣裳:“不知道什么东西,在门口挠了一晚上的门。昨晚,我家孙儿吓哭了。”
“我看胡娘子一早就提了香烛去土地庙,我们去庙里去去晦气。”
白岫坐在庙门口,脸色沉郁:“流意,你知道荣兴村闹鬼的事了吗?”
流意坐在白岫身旁,道:“许是有几个调皮的,我等会去跟乌行云说说此事。”
白岫知晓荣兴村的鬼,性子洒脱,道:“行。”
太阳东升西落,新的一天来到。
荣兴村的阴云密布,压抑得喘不过气。
“岫岫。”胡娘子眼下乌青,双眼无神,眼睛里爬满红色蜘蛛丝,像一晚上没休息。她从庙门走进来,手中提着香烛。
“胡娘子,你昨夜又没睡好吗?”白岫放下名册。
胡娘子拢拢耳旁的头发,道:“昨夜厨房发出凄厉哭声,一晚上没睡好。”
白岫脸色阴沉,道:“没吓着你吧?”
胡娘子道:“没呢!我家老胡胆子大,骂了那东西一晚上。那东西不现身,就一直哭,哭的一晚上不安生。”
白岫有点生气,哪个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要命了吗?
她起身出门,村里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谈论昨晚的事。
“这里好可怕,我不敢住了。”
“我也是,早听闻荣兴村闹鬼,一直以为是假的。”
“今晚还闹,我明日就跟岫岫说迁村离开。”
“你舍得这里的家产?”
“这鬼这样猖狂,指不定迷了人心智害了命,钱哪有命重要。”
“也对,今晚还闹。我们就一起迁走吧。”
白岫心里跟缀了秤砣似的,沉甸甸的。她转头看向流意:“今晚我们一起去乱葬岗看看。”
流意紧抿嘴唇道:“好。”
白岫是土地神,鬼怪的这些伎俩,她轻松就可破除。她捏诀施法,十多道符纸飞出袖中,贴在村民家门口。
入夜,白岫与流意走到乱葬岗里面。
乌行云叫出所有的鬼,乌压压一万多只透明的魂魄,他们穿着粗布衣裳,乱葬岗悠悠燃起蓝紫色的磷光,鬼魅阴森。
“这两天,谁去村里了,自己站出来。”
一万多只鬼窃窃私语:
“这是发生什么了?”
“听说是有鬼上村子里闹。”
“你去了吗?”
“没去,没去。”
“那边阳气旺,去了火烧火燎的,去那边做什么?”
“就是,我魂体有百年了,日日夜夜按照王的秘籍修炼,生怕魂散了。谁还有时间去村里。”
诺大的乱葬岗,挤挤密密站满鬼,嗡嗡声音萦绕耳旁。
乌行云见无鬼上前,风将他的话,传的很远,他道:“有谁见鬼进了村子吗?提供有效信息者,可赏银十两。”
底下又开始嗡嗡响起声音。
“看到了吗?”
“我要是看到了就好了。”
“是不是老滑头他们,前日他们还在想着去村里捡点吃食。”
“你个兔崽子,别乱说话。我就说说,可没去。”
“小林子可以给我作证。”
有一个鬼站起身,大声道:“老滑头前日去了村里。”
鬼们陆续检举出来两百号,有嫌疑的鬼。乌行云派遣几个信得过的鬼上前询问。
“你去了村里?”
“我就过了嘴瘾,真的没踏入村里一步,大张可以给我作证。”
“他跟我们玩了象棋,哪里都没去。我可以作证。”
······
白岫感到头疼,这么严肃的事情,这些鬼还在这搞假举报,真是添乱。白岫示意乌行云,每只鬼都询问一遍,前天和昨天,在哪里,做了什么,与那些鬼在一起,全面排查。
月上柳梢头,启明星升起,天快亮了。
最终排查出十多只鬼,白岫要乌行云将这些嫌疑鬼拢在一处,细细审问。
白岫回了村里,她仔细看了符咒,并未有动静。昨晚村里没有闹鬼,她不由猜测,闹事的鬼说不定就在那十多只鬼里面。
-
白岫与流意在庙中喝茶,小白在一旁伺候。
“你会法术?”白岫有些惊讶。
小白看眼流意,这话是流意让她跟白岫说的。她出生魔族,因魔族内乱,跑出来,在乌妖帮助下,吃了药丸,隐藏了魔气,看起来像普通人。可毕竟不是普通人,她能看到鬼,也会些法术,迟早会露陷,不如主动讲,道:“会些皮毛。我家住魔族与人族交汇的边境,那边很不平稳,时常被魔族侵扰。我爹娘几个月前病亡后,我便只身一人往内地来。因人生地不熟被恶霸欺负,流公子帮了我,并带我回村。”
白岫心道,云舟城有恶霸吗?可能是她没碰到,转念想,这些天,小白是不是已经发现她的真实身份了:“那你知道我和流意是什么人吗?”
小白点头:“知道。我不会出去乱说。”
白岫道:“好,你以后的身份就是荣兴村庙祝。”若这姑娘不老实,就让流意收拾她。
听到庙外有吵闹的声音,白岫淡定对小白道:“你去看看。”
不多时,小白跑进门道:“胡宜与几个村民去乱葬岗挖了几管坟,说是要杀鸡儆猴,震慑孤魂野鬼。”
庙前一块乱石空地上,胡宜正在堆柴火,柴火堆了半人高了,白骨如同柴火一般,夹在干燥木柴中间。
“一层尸骨,一层柴火。”
“放平整些。”
“浇些火油吧,烧的旺。”
白岫腾的起身,放下茶杯,往外跑去。这些鬼死后葬在坟墓中,尸骨是他们附身之物,堪比活人心脏。被挖了坟的鬼,站在胡宜他们身边,凶狠的瞪着村民,口中骂骂咧咧。
火堆的四个角已经点燃了。
白岫跑过去,快速挑开了燃烧的柴火,‘咚咚’闷响,幸好柴堆上只有几具尸骨烧黑了些,并未烧坏,道:“胡哥,这事干不得。”
胡宜见白岫上前,放下手中柴火道:“岫岫,这里又脏又臭快离远些。以前胡哥怂包,遇到鬼了吓得屁滚尿流。如今我成了家,知晓男人应当有气魄,有责任感,要保护女人。这些鬼敢上我家闹事,那就做好魂飞魄散的准备。”
张晨抱着柴火,放在柴堆旁,道:“我们先烧掉几管坟。若他们不识相,我们就将这些坟全挖了烧了。”
“对,我就不信活人还搞不过鬼了!”
白岫急的不行,这火一烧,村民与鬼,就结了仇了:“这使不得呀。闹鬼的坟我们都不知道是哪几管,随便挖几管无辜的坟出来烧了,这是冤枉鬼了。我是荣兴村庙祝,懂些玄门之术,这事交给我来处理吧。”
胡宜犹豫:“这···”
十多只鬼围在白岫身边哭边骂:“白奶奶,你看看我的手骨都烧黑了。这些人忒不讲道理了。”
“我们老老实实的呆在乱葬岗里,根本没出来。这真是飞来横祸呀。”
“救救我们。”
“他们要烧了我的坟,老子活不成了,就化成厉鬼,天天缠着他。”
“老鬼要吸他精气,磨死他。”
白岫行礼:“拜托各位稍安勿躁,将这事交给我来办。”这话既是对鬼说,也是对人说。
张晨和胡宜相互看眼,随即点头。胡宜道:“这些尸骨,暂时先放这里,震慑鬼。告诫他们再闹我们就烧了它。”
乱葬岗的鬼们,在一旁骂个不停:“你个瞎眼瘸货,说的什么疯话,乱冤枉鬼。”
“你敢动老子的尸骨,老子拉你当替死鬼。”
“上你丑老婆的身,天天闹死你。”
当晚白岫去到乱葬岗,乱葬岗乱纷纷,所有的鬼义愤填膺,场面一度失控。
“荣兴村本就是乱葬岗,他们来了后,我们大气的退到一个这边再不过去,他们还想如何?”
“他们就是趁机想把我们赶尽杀绝。”
“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我们是鬼,他们是人。天生就不是一路的,我们要团结起来,将他们赶出村子。”
“赶出村!”
“赶出村!”
鬼嚎声震天,这些声音呜呜咽咽,如一片刀片在耳膜上来回摩擦,稍不甚就见血。
白岫觉得当务之急,是找到真正去村民家里闹腾的鬼,给两方一个交代。
“大家安静一下。”
然而鬼们的声音太大了,将白岫的声音压得连个泡都没冒。
流意手中溢出一缕火苗,火苗熊熊燃烧,火星子往地上掉,看着尤为可怖:“谁再吵,我现在就一把火烧了他!”
他的声音不大,却能让所有鬼听到。
鬼们噤声,敢怒不敢言。
白岫这才能好好说话,道:“在我心中,人和鬼是平等的,你们都是我管辖下的民众,是同等重要的。由于前几日有鬼上村里闹腾,导致你们和村民闹了矛盾。这事错不在你们,也不在村民。错在挑事的鬼。想我们荣兴村以前人影子没有,诸位连个供奉都没得吃,只能去云舟城的臭水沟,阴沟吃残根剩饭。有了大量的供奉,我给你们烧了不少衣裳,几乎每只鬼都有两套,不必再穿破衣烂衫。自从我们村里有了村民,供奉增加,我们有了新鲜的饭食,果蔬,还有了新衣裳,这日子比以前好太多了。”
她每次收到供奉,都会拿出一部分分给乱葬岗的鬼。
“我们不但不能将人赶走,还得创造条件,希望更多的人来。这样我们的日子才会越来越好过。”
“他们不分青红皂白,要烧我们的坟。我们怎么能容得下他们。”
“这些是误会,解开了便无事。”白岫道。
“白奶奶,你这话我不认同。他们挖了我们的坟,我们若不给点教训,叫他们好看。他们会觉得我们好欺负,以后出了什么事,都拿我们撒气。”
白岫道:“这件事,退一步海阔天空。今天你给了村民教训,明儿村民给你教训,冤冤相报。坟天天挨挖,村民日日被吵,这样一来,谁最终得到好处?我们同属荣兴村,是一个整体,要团结合作将荣兴村搞好,一心一意把村子搞好,村民有钱挣,鬼魂有供奉用,把村子搞垮了,谁也不会得到好处。”
“白奶奶,我们听你的。那这件事该怎么办?”
白岫道:“当务之急是找到犯罪凶手,请大家这些天辛苦一下,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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