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悠儿自己也弄不清是情境影响了心情,还是心境造就了彼此间的惺惺相惜?她低下头喝了一口茶,从眼角偷偷瞥了一眼纪敏骏。
她偷瞄他喝水,默默得把他脸上的表情记在了心上。
纪敏骏没有冷场,他给卢悠儿不断制造话题,一个结束了另一个又开始了。
他的语言平实,没有华而不实的成分。
他的声音温和,她望着他好像看见了萌生万物的春天。
卢靖飞和薛勰几次插话插不进两人间,只好全神贯注与邱薇薇斗嘴。
穿红色旗袍的服务员们手托菜盘陆续走到桌前摆好菜,菜摆放得整整齐齐,“早生贵子”(枣生桂籽)按照常规是必不可少的老菜谱,既然排出众人外,卢悠儿也不必要做些客套话,她舀了一勺慢悠悠地喝汤。
男人的注意力并不在菜上,他们打定主意今天要拼一番酒。一个男同学从身后掏出一瓶酒稳稳地搁桌上,几个男同学立马捉着酒杯嘻嘻哈哈地互相取闹。
“喝炸!炸呀!”被说曾经是小白兔的邱薇薇一边嗑瓜子一边说,她的双眼笑弯了型。
“邱薇薇,我们喝醉了,谁抬我们回家?你吗?”卢靖飞说着拿着酒瓶凑近邱薇薇。
“讨厌。卢靖飞!你怎么也来打趣我?欺负我吧?”邱薇薇使出她常爱做的表情——两颗眼珠子齐齐地翻了个儿。
“我的邱大主任,谁敢欺负你啊?您的话是圣旨,哪怕让我用双手走回家我也会照做不误啊!”卢靖飞给邱薇薇满上一杯酒,脸上写有“阴谋诡计”四个大字。
“我信你就见鬼了。”邱薇薇摇头晃脑的同时,肩膀也跟着一耸一耸地起伏不断,就是不接卢靖飞递过来的酒。
同学们又是一片哄闹,嚷着要看他们喝酒。
邱薇薇见众人望着他俩更是起劲,说起话一出接着一出。
卢悠儿和纪敏骏捧着茶杯独自喝茶,显得与大伙儿不合拍,他俩无形中被排出这群人外。
卢悠儿倒是无所谓,多年的漂泊让她时常失去归属感,她在马鞍山没有找到自己的位置,在合肥同样失去了从前的熟悉感。
她不知道身边的男子是否和自己一样的状况,同学们嬉闹的声音和周围的嘈杂声融合一块,卢悠儿和纪敏骏共享排出喧杂声外的祥和,做着自己的事情——喝水,她把这份独属他二人的宁静称为他们的默契。
男同学们明显喝得酒酣,大概是许久未见的缘故,酒席桌上多了许多话题:毕业后去哪里读书哪里上班?遇见过哪些风风雨雨?
它们都未曾标记在卢悠儿的记忆中,曾经的忧伤与喜悦一道从时光中匆匆而过,留下的是片空白。
卢悠儿也曾试图填满空白,可它们早已被切碎,零零散散地飘散卢悠儿的世界里,得到的是一份不完整的人生履历表。
这是卢悠儿没有加入同学大队的原因,她与他们之间距离遥远,他们的世界早早收了口,无法找到钻进去的缝隙,更无法将自己摆放到他们中间。
同学们喝酒逗乐的声音把她拽进了孤独的环境中,卢悠儿明白是“归属感”作祟。
无论她身在何方,都不会有熟悉感抚慰她的疲倦,感同身受她的喜怒哀乐。
作为新娘子的曲婓和过去傻噗噗的样子有天壤之别,当她仪态万千得和众人敬酒的时候,卢悠儿脑海中模糊不清地挖掘出曲婓和自己读书时候的模样。
“新娘子好漂亮啊!”邱薇薇笑着抿了一口酒。
曲婓也施以微笑作答,轮到卢悠儿时,她也是蜻蜓点水式抿了一口酒。
卢悠儿注意到新郎与纪敏骏是熟识,她突发念头想要多了解纪敏骏的为人。
纪敏骏的态度淡然,他和卢悠儿一样,把自己隔绝出婚宴。
这场热闹非凡的婚礼结束时,纪敏骏和她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卢悠儿期待他们的交流能够延续,时间却没有给她机会好好了解眼前的男子。
卢悠儿伤感时,被人叫住了。她回头一看,是纪敏骏。
两人相视一笑。
“我送你回家吧。”纪敏骏说,“你住在哪里?”
卢悠儿喜欢听他的声音,每次听他说话能让卢悠儿心情放松,找到归途。
“不太远。”
“为什么要走路呢?打车多方便。”
“这样就可以多走一截路。”
“为了和你多走一截路。”卢悠儿想。
两人又是相视一笑。
纪敏骏送到门口才走,卢悠儿以为他也是对自己有意的,起码好感是有的。
纪敏骏再也没有从她楼下路过,她会时常想起这名叫“纪敏骏”的男子,他也只是她生命中匆匆而过的过客罢?谁也不会为了刹那芳华彼此停留。
她回到马鞍山工作,匆匆一瞥便是万年青山,将她与他隔开两地。
她未曾忘记过他,每一分每一秒,她都会将他记挂心头。
或许他已经结婚了呢?!每一天卢悠儿想到这里,会头枕胳膊目不转睛地盯住垂悬于面部上方的灯泡,仿佛能从这个灯泡中盯出纪敏骏的脸来,她已经很久没有为一个人动心过。
小说、电影里一见钟情式的爱情她从来都以为是假的,即使青春年少时,她也不曾为任何一个人主动付出自己的心。
这次特殊,纪敏骏和自己第一次见面,她的心已有倾斜。
她回味纪敏骏说话时的表情、动作,他像一块磁铁吸引住了她。
活到这把年纪,她才初尝到少年郎为爱奋不顾身的冲动。
“谁先爱上对方谁注定是爱情的输家。”这句话从她的头脑中脩然而过,她害了病似的准备丢爱。
卢悠儿想起许久已经忘记的苏恒钰,害怕起和爱情有关的话题。
临分手时苏恒钰不间断的咆哮声迅速瓦解掉卢悠儿残留的爱意,给她布下恐爱症的阴影。
真正相爱的人即使争吵一万次也不会分开,因为他们心里彼此有对方,他们的争吵并不是故意伤害,以及将自己意志凌驾他人之上,而是出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的一时冲动。
她和苏恒钰永远有吵不完的架和无止境的伤害,他俩的争吵和爱无关。
即使她想不起他的样子,他的尖锐依旧是她的噩梦。
卢悠儿害怕沾染和爱情有关的话题后会情不自禁地迷失自己,她拒绝一切不必要的尝试,重新为爱情刺伤自己。
况且……
她对对方一无所知,她甚至连他的手机号也没有。
卢悠儿正犹豫该不该要把纪敏骏从自己的脑中清除时,她的好姐妹曲婓给她来电说:“有一件大好事要和你说一说。”
那是将近三个月后,卢悠儿差不多回归“正途”的时候。
对曲婓风风火火的性格,卢悠儿一直吃不消。
“什么好事要和我说?”卢悠儿对曲婓的话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给自己的印象一向有些傻气。
“你个人的事。”曲婓倒是一本正经地的样子,“悠儿你以前的事我听说了。你难道要为过去葬送自己的青春?”
卢悠儿一听到有关婚恋的话题,脑门有些抽痛,她最怕有人拿她的个人感情说事。
卢悠儿淡淡地笑了:“我说曲婓,你听谁吹的风啊?这风儿是不大,倒是把我头发吹乱了,人也被吹得变了形。你结婚没几个月怎么又记挂到我头上了?”
卢悠儿只差一句“你幸福,你好好地过日子去呀!别惦记我啊?!”的话,要把曲婓怼天上。
这话说出来毕竟不那么友好,卢悠儿硬生生地把它吞回肚子里。
“我是为你好,你别排斥啊~你见了就会发现他是个不错的小伙子。纪敏骏,三十八所的博士,是我老公的初中同学。什么都好,只有两样不好,话少、不爱笑。他的人品,你放心。”
卢悠儿听说是纪敏骏,不说话了。她沉默了很久,像是有些羞涩没有及时回复曲婓。
人好,卢悠儿赞同。
话少可就未必,婚宴那天他与她有说不完的话 。
又或者……卢悠儿将它理解成他对她也有好感,才会滔滔不绝得同自己说许多话。
人生充满戏剧,兜了一圈那人还在原地站着。
卢悠儿寻思到这里,脸上憋不住笑意,浑身都是柔和的。
“怎么样?我不骗你!”曲婓听卢悠儿没有排斥的意思,赶紧敲钟定鼓地去张罗,“去见个面吧。我也是听到叔叔阿姨的感叹,要做拯救你的大救星。你在马鞍山工作,他是马鞍山人,说不定你俩还能有共同话题。”
“确实。他是马鞍山人,我也在马鞍山工作……人生犹如一本书,充满了戏剧性。连我都不知道老天爷为什么会在我的身边穿插故事,等待又一次的人生安排?我和他聊过,还算投机。”卢悠儿听说是把纪敏骏介绍给自己,先前的戒备心也跟着消失了。
“我的文艺青年,你不要感叹自己的人生。我不会害你的。你俩绝对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我办酒宴那天瞧见你俩坐在一桌,脑子顿时开了光。”
“你明天来合肥,或者我让他去马鞍山找你。我给你俩安排见个面,好不好?”曲婓热情高涨,马上要将他们两人凑成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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