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安静的通道里突然响起一道小孩熟悉的声音。
寂染有些诧异，他转过头，就看到凭空出现的星岑。
“哥哥！”
星岑脏兮兮的一张小脸出现，几绺头发黏在湿漉漉的额头上。
他手里正抓着一根比他自己还长的树枝，像是在哪里摔过，手臂和膝盖上全是大团污渍，头发也乱糟糟，全是树叶。
但他毫无所觉，正两眼放光地看着寂染。在寂染回头看向他的时候，星岑立刻大喊着扑了上去，冲进寂染的怀里。
他急切地说：“哥哥，我看到纸条了，我来救你了！”
寂染茫然：“什么？”
星岑着急地捧起寂染的脸，仔细检查，又站在轮椅上，去看寂染的头。用两只小手快速地捏了下他的手臂和腿，看到完好无损没有受伤，这才重重松了口气。
寂染问：“你来这里干嘛？”
“救哥哥，打怪兽！”
干净利落总结完，星岑猛然跳下轮椅，绷紧小脸，举起长长的树枝，紧张地四处张望，十分警惕去寻找怪物。
“怪兽在哪里？不要躲着我，赶紧出来，我马上就打死你！哥哥不要怕，我来打怪兽，我超级厉害，能一下把它拍扁！”
星岑碎碎叨叨念个不停，嗓门喊得极大，通道里全是他大声叫嚷的喊声，还有树枝破空，发出的唰唰声。
然而在目光扫视四周无果，星岑皱起眉，似乎在想，怪物跑哪里去了？
忽然，他肩膀被按住，正当他疑惑时，就听到寂染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星岑，抬头。”
星岑只听哥哥的话。
于是，星岑乖乖地抬起头。
然后，他张大了嘴——他看到了一条这辈子见过的最大最胖的鱼。
那条大胖鱼正盯着他看，在四目相对的时候，大胖鱼立刻头往后倒，像倒退的车轮一样，往后翻滚了一圈。
星岑悚然一惊，立刻举起树枝，指着大胖鱼的方向，哆哆嗦嗦地大喊：“大，大胖鱼！你别过来，不然，不然，我就用这个刺你，把你捅穿，然后把你做成烤鱼！”
仿佛是回应，虎鲸扬了扬圆滚滚的头，那双幽幽的黑色小眼睛紧紧盯着疾声厉色的小孩。
紧接着，一道低沉的嗡鸣声响起——无形却磅礴，就像来自远古的长吟，星岑感觉自己浑身发起痒。
于是他捂住耳朵，却又觉得心脏也被声音一遍遍冲击着。他分不清究竟是耳朵，还是自己的五脏六腑，到底哪里在听那道声音，着急地原地跺脚。
可听了一阵，却又觉得……很好听。他感觉自己像踩在云端上，每走一步，身体就像被柔软的羽毛抚过，温暖又舒服。
他疑惑地歪了歪头，本能地想走近一些。
就看到黑白相间的大胖鱼忽然气势汹汹猛地朝他冲来，并张开了长满锯齿般尖利牙齿的血盆大口。
他吓得发出一声惨叫，手中树枝啪嗒掉地。
就在他以为大胖鱼会冲破玻璃，吃掉他的时候，虎鲸忽然停住。
然后……
仿佛十分得意一般，一边摆动尾鳍，一边点着头，那张长满锯齿的嘴也开开合合，看起来就像……就像……
在嘲笑他一样。
寂染也跟着笑起来。
星岑原本吓得惨白的脸，一下沉了下来。
他咔嚓一下，踩断了树枝，一字一顿道：“大！坏！鱼！”
树枝断成三截。
星岑捡起最前面的一小节，用力对空甩着，脚尖则一下又一下踢着贴着木饰板的墙裙，不大的脸蛋两腮却鼓鼓的。
他紧紧拧起眉头，气呼呼地盯着木板上的节疤，又偷偷瞥着寂染的动静。在寂染含笑瞧过来的时候，他立刻收回眼，愤愤然地加了力气，对准节疤，重重把树枝甩上去。
寂染看出来他恼羞成怒，便敛住笑，操纵摇杆靠上前，伸手想拉星岑。
星岑知道哥哥要来找他，但他不能松气。他要让哥哥知道，他很生气，自己被大坏鱼欺负的时候，哥哥应该来帮他，怎么能笑呢！
他可是他的哥哥，不是大坏鱼的哥哥！
星岑越想越气，呼吸也越来越重。在听到轮轴声越来越近时，他余光瞥到寂染手伸过来，就要碰到他的肩膀。他便故意抖了一下，让寂染碰不到他。
同时他还很刻意地“哼”了一声，先是转身，再转过头，用背对着寂染，继续打木板，这次他更用力了一些。
寂染顿了顿：“怎么了，还真生气了啊。”
“哼。”
星岑撅了撅嘴，自言自语小声说：“我很生气，当然很生气。我气得受不了，要气成气球，飘起来，然后呯的一下炸掉！”他越说越气，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干脆吼了出来。
寂染收回手，耐着性子说：“是哥哥错了，不该笑话你。”
“你该跟我一起打它的，你还笑话我，我是来帮你的，你还笑话我，你是个坏哥哥。”星岑委屈起来，眼睛也忍不住红了，“我看哥哥留的画，说你有危险，我就赶紧跑过来。那个洞洞好黑，但我还是钻进去了。”
寂染皱眉：“我留的画？我意思是……”
“那不重要，我还摔了一个屁股墩，好疼好疼。但我没哭，我想着要帮你打怪兽，就咬着牙，这样趴在地上，学小狗爬，爬了好久好久，可是，可是……”
“呜呜呜……”星岑瘪了瘪嘴，终于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眼泪从眼眶里落下来。
他委屈地大声哭起来，伸出手，指着玻璃后面一脸呆滞的虎鲸痛诉：“你不帮我，还跟这条大胖鱼，一起笑话我！你是大坏哥，它是大坏鱼！”
虎鲸轻轻摆动了下尾鳍，试图躲开星岑的手指，但星岑反应更快，在它偷偷移动的时候，飞快甩出树枝，精准无误地砸在虎鲸移开的脸上。
虎鲸猝不及防被忽然甩开的树枝吓了一跳，肥硕的身体一抖。再低头，就看到星岑泪流满脸的脸，正因为委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它沉默一瞬，下一秒，迅速甩了下尾巴，朝水箱深处游走了。
星岑看它游远的身影，在蓝色的水中慢慢变小，最后变作一个芝麻大的小黑点，内心的委屈顿时变得更大，小小的胸膛重重起伏，眼睛里的泪水断线般不断涌出。
他捏紧树枝，整张脸皱在一起，哇的一下，扯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寂染看着他哭，自己眼里也忍不住发热。他再次伸出手，想去拉星岑，星岑却甩开了他的手。
寂染吸了口气，耐着性子，再去拉，这次用了力。但星岑又甩开，还原地蹦了好几下，只是尖锐地嚎。
寂染忽然有些无措，他手指悬在半空，半晌，深吸一口气，软声说：“别哭了，哥哥听着心疼。”
星岑已经不是单纯伤心了，像是在发泄。他哭得几乎要缺氧，整张脸憋得通红，身体也在不停发抖。听到寂染说话，他用力闭紧眼，仰起头，只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寂染看着他倔强瘦小的背，语气认真道：“是哥哥错了，哥哥跟你说对不起，原谅哥哥好不好。”
星岑不吭声，只抽抽噎噎的发出断断续续的气音。
“我不该笑你的，无论你做什么，哥哥都该跟你一起同仇敌忾。”
星岑抽噎着问：“同，同什么？”
“就是你做什么，哥哥就做什么。”
星岑：“哼，本来就是。”
寂染再次伸出手，软声软气商量道：“到哥哥这里来好不好，哥哥实在站不起来，想抱你，可怎么也都动不了，你知道的，哥哥腿坏了。”
星岑这才睁开眼，缓缓移动眼珠，用发红的眼角瞥到寂染绑在轮椅上的腿。就见寂染忽然朝他伸出手，招了招，轻声道：“过来。”
星岑犹豫了一下，僵着没动，但微微朝他侧过了身。
寂染用指尖戳了戳星岑梗着的后脑勺，星岑这次没躲。于是他伸长手，打算手臂揽过星岑的肩膀，却因为太过用力，一下没注意，整个上半身往前倾——
“星岑！”
星岑一直余光偷偷观察着寂染动作，心想，只要寂染再哄他一下，他就勉为其难地过去，让寂染抱他。
可还没等到寂染说话，他却听到寂染忽然夸张大叫一声，猛一扭头，就看寂染要摔下来。
星岑顿时吓得浑身汗毛竖起，立刻转过身，扑了过去，撑住寂染向下倒的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咬着牙，把寂染扛回座位上。
星岑心有余悸，等寂染重新靠回椅子上，便爬到轮椅上，去查看寂染腰间本该紧紧锁住的绑带，忍不住着急问出口：“这带子怎么松了？刚刚不是还锁着的吗？”
寂染“啊”了一声，说：“可能不小心碰掉了。”
“可是，它是卡着的啊，要这样两边合上，咔哒一下，才能锁上。就算要打开，也要用力按住边边上那个方块，碰不掉的啊，我记得是在……”
“不要说话了，你嗓子好哑，疼不疼？要不要喝水？”寂染语气格外温柔，手则用力按住星岑乱动的脑袋。
第一次听到寂染这样讲话，星岑有点愣，他顺着寂染的手坐进他怀里，眼睛还是忍不住往绑带的卡扣瞥。
寂染又问他：“脚怎么这么脏，拖鞋呢？”
星岑终于想起自己弄丢了拖鞋。之前他构想好久的故事，在大闹一场后忘掉了个干净。他只呆呆愣愣地望着寂染，脑袋里一团浆糊。
于是他用嘶哑的嗓子，老实说道：“我给它踢走了。”
“为什么？”
说完，星岑心脏就咯噔一下，心想要被骂了，就像在医院弄掉东西，被护士阿姨念念叨叨骂一样。
虎鲸：你骂谁？我可不是鱼[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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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找妈妈的路上（五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