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稿纸!草稿纸不够了!”
“要计算器!必须要计算器!”
“无论如何,必须弄到手,知道吗?”
沈昭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发丝凌乱,有气无力,却狠狠用手指着叶启和杨书剑,颇有一副不给她弄来,她就要让所有人都完蛋的胡搅蛮缠的气质。
叶启和杨书剑不敢吭声,直愣愣地疯狂点头,紧接着,小跑离开去给她准备她想要的东西。
突然,那一股渗人的声音又幽幽传来。
“把白树成给我叫来。”
叶启僵硬地回过头,弱弱地说:“他是你老师啊……”
沈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那股冲击力让在桌子上摇摇晃晃的笔“啪嗒”掉在了地上,她的暴躁已经肉眼可见。
“你跟他说,他再不来,他徒弟就要死了!”
“把他绑过来!”
叶启的表情从震惊到怜惜最后又一脸扭曲。
沈昭扶着桌子,慢慢弯腰捡起笔,“啪”地拍在桌子上,眼神一凌,嘴巴一张。
“立刻,马上!”
叶启偷偷瞟了一眼旁边的杨书剑,示意他赶紧说话。
杨书剑被惊呆了。
叶启狠狠踩了他一脚。
他面目狰狞道:“保证完成任务!”
沈昭单手撑住下巴,挑眉,一副你们赶快去给老娘干活的模样。
两人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不久后,计算器被恭恭敬敬地呈了上来,白树成也被推着坐了下来。
沈昭头也没抬,直接甩给了白树成一塌草稿纸。
“你算这些。”
白树成一手拿起主表,一手拿起草稿纸:“啊?这不会是要算……”
沈昭虚弱地把计算器递给白树成:“卡方检验。”
白树成的嘴角抽了抽,轻轻放下草稿纸:“为师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啊……”
沈昭嘴巴一撇,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
白树成举手投降:“我去想办法,今天一定算出结果。”
沈昭情绪极其不稳定,焦虑道:“明天就是例会了。”
白树成一边翻着桌上的草稿纸和各种表格,一边挑挑拣拣装进杨书剑提供的加密箱里:“乖徒弟先休息一下,等为师回来,就有结果了。”
白树成提起箱子风驰电掣,示意叶启跟上,又夸张地对着杨书剑一个字一个字地比嘴型:“赶紧让她睡!”
叶启在胸前举起右手,握拳,眼神坚定,无声地为他加油鼓劲儿:“交给 你了!”
杨书剑有些害怕,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口水。
眼看着两人走远,杨书剑还是慢慢挪进了篷房,坐在了沈昭身边。
她一会儿看着草稿纸沉思,一会儿又看向篷房门口,有时转着笔发呆,有时一缕一缕数头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沈昭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有些发白的脸色,越来越显示出她在强撑。
杨书剑实在看不下去了,用温和却又带着命令的语气说:“先去睡觉。”
不知为何,沈昭毫无反应的样子,让杨书剑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这种感觉反而让他不再对沈昭暴躁而焦虑的样子感到惊讶,有了一种果然就是她的顺畅感。
他露出了笑意,歪着头,颇有些童心地重复着以前说过的话:“沈医生,请跟我们走一趟,好吗?”
果然,沈昭依旧双眼无神,没有映入任何东西。
他下意识半蹲下去,伸出手,一把揽住她,缓缓站了起来。
隔着衣物,她身体靠着他的胸膛,发丝贴着脖颈裸露的肌肤,呼吸的气息和起伏清晰地传递到他的感觉末梢。
他僵硬的手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力道握住她的腰,太轻怕抱不稳,太重怕唐突。
他小心地抱着她,慢慢朝门帘走,突然闯入边缘视野的是纪霖的输液器。
他呼吸一窒。
手上的力道控制不住地越来越重。
关于为什么把地点敲定在军区纪霖的病房,这其实是沈昭决定的。
她列举了很多无可辩驳的理由,比如人少清净,管控严格,泄密风险小……
她笑着用亮晶晶的眼睛对杨书剑说:“这么多人在这里,外界刺激效果翻倍,是不是很棒!”
他的道德感要求他答应这个提议,但他的私心却在抗拒。
当时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每一分每一秒的煎熬都在替他回答他不愿意直视的原因。
他低下头反复在心里暗示自己:“这只是为了让她更好地休息,所以需要用到我的休息室。”
“休息是为了让她有精力写汇报。”
“我没有做错。”
“她再不休息,会撑不住。”
“我没有错……”
寂静的篷房传来一声“哎哟”声,刺破了杨书剑的自我谴责。
紧接着是密集的发问。
第一句是:“握那么重干嘛啊?疼死我了。”
第二句是:“我怎么没在地上?”
第三句是:“快把我放回去。我要等结果。”
杨书剑还没来得及回答,沈昭阴恻恻地威胁:“杨队啊,你要是再不听我的话,我就要动手了。”
杨书剑在内心叹息一声,把翻滚的情绪一一压下,回答道:“你还有力气动手吗?还是乖乖听话,先去睡觉吧。”
沈昭明显比之前大胆了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喝了酒,知道的,也不明白怎么就这样了。
要是师兄还在的话,那就能明确地告诉大家,沈昭,她,醉科研。尤其在压力巨大,deadline紧迫,难度较高,睡眠不足的情况下,人会进入一个缺少点脑子的玄妙状态。
就像现在这样,她非常没有自觉地摸上了男人的腰,使劲拽起来,想要拧一圈,发现拧不动。
她没有放弃,摸摸索索地换地方继续拧。
杨书剑被她摸得心猿意马,呼吸越来越粗重,沈昭终于发话了:“好难拧,手酸……”
她继续嘟嘟囔囔:“不行,我要让他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于是双手伸入杨书剑的腋下,开始挠痒痒。
挠了没几秒钟,她有些撒娇似地问:“你为什么不笑?”
杨书剑艰难地露出了笑容:“我笑了啊。”
沈昭皱起了眉头:“感觉不是这样笑的啊。”
“算了,这不重要。”
“见识到我的厉害了吗?”沈昭压低了声音,故作威严。
如果不是她人还在杨书剑手上,这声音倒还能有点说服力。
她颐指气使道:“给我揉一下手,我手酸。”
杨书剑努力忽略怀中传来的温热,试图将自己的行为定义为运送一件重要物资,带着一点命令,又有些妥协:“先去休息室,好吗?”
沈昭不愿意了:“就在这里!”
杨书剑生硬道:“他们回来了,我就立刻带他们来见你。”
沈昭有点犹豫了。
杨书剑当机立断,快步走出门帘,朝休息室走。
杨书剑的休息室是靠墙凹进去的,轻轻拉开帘子,能看到里面的床铺也是水泥上的几床垫被和一床盖被。
光线从拉开的帘子照进来,能看到内里虽然简陋,但依旧整洁。
他小心地把贵重的沈昭放在了床上,顺手脱下了鞋,侧身坐在床边。
沈昭一下子扑了上去,一把拧住他的脸,狠狠地转了半圈,随即笑着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杨书剑闭了闭眼,忍不住把胸中的郁气叹了出来,一板一眼道:“把手伸出来,我看看怎么样了。”
沈昭用手点着自己的下巴,貌似在回味什么,然后麻溜地躺了下去,把手伸了出来,装模作样:“爱妃好好表现,朕重重有赏。”
杨书剑看着她头脑不是很清醒的样子,啼笑皆非。
他没有回答什么,细心地轻柔掌心掌背,然后是一根一根的细长白嫩的手指。
可能是特组队的白天太过静谧,也可能是杨书剑的手艺太好了,也可能是沈昭自己也撑不住了,她的眼皮扑闪着扑闪着,慢慢合上了。
杨书剑轻轻取下她头上的蝴蝶结放在枕边,收起自己老茧与伤痕交加的手,站在帘门静静地看着沈昭。
看着看着,他的手不由自主放在了胸前。
他的胸口处贴身放着沈昭实习生胸牌,也是纪霖细心保存了十年的胸牌。
胸牌上没有时间,无法去推测年份。
但他隐隐发现了有什么违和之处。
那个发卡,那张脸,和胸牌上一模一样,那双手细腻柔和,仿佛末世和岁月没有给她带来一丝磨损。
如果说,如果说胸牌上是十年前的沈昭,那现在的沈昭不管是年龄还是经验,都应该有所体现。
但她仍然还像一个学生一样。
杨书剑摇了摇头。
不,不止这样。
她仿佛对末世一无所知。
她只是在做研究,救人。
根本没有任何对怪物的恐惧,对不确定未来的担忧。
她的喜怒哀乐只与救人和研究有关,与末世无关。
杨书剑觉得贴身的胸牌突然重若千钧,仿佛寄托上了沈昭的性命。
如果她是沈昭,她现在到底几岁了,是怎么出现的。
如果她不是沈昭,不是纪霖要等的沈昭,那她又是谁?
疑惑,无尽的疑惑,在他心里滋生。
让他既恐惧,又喜悦。
既担心,又萌生出一丝希望。
他拉上帘子,望向纪霖所在的篷房。
“纪霖,你快醒过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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