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我好没用

直升机降落在艾丁湖畔时,正值午后。

鹿岑眯着眼适应着外面强烈的光线,随即被眼前的景象攫住了呼吸。

艾丁湖像一块镶嵌在赤褐色戈壁滩上的蓝绿色宝石,湖水清澈透亮,倒映着天空中棉絮般的白云和远处连绵的雪山峰顶。

风声掠过湖面,带来遥远而空灵的回响。

“我们到了?”鹿岑有些不确定地问,这地方美则美矣,但怎么看也不像有研究院的样子。

“早着呢!”韩绪从驾驶位跳下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这才到哪儿啊,艾丁湖算是中途补给点。安清婉博士他们的研究院在阿拉山口的艾比湖那边,靠近边境了。”

鹿岑在心里快速估算了一下地图上的直线距离,眉头皱了起来:“还有好几百公里?这么远,我们怎么过去?总不能靠腿走吧?”茫茫戈壁,危机四伏,没有可靠的交通工具,简直是寸步难行。

韩绪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开车过去呗。”

“开车?”鹿岑的音调忍不住拔高,他环顾四周,除了无尽的戈壁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更别提路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哪里去弄车?难道车能从天上掉下来?”

许肆没说话,显然对韩绪卖关子的行为习以为常。

韩绪看着鹿岑着急的样子,笑得更加开心。他不再逗他,而是模像样地抬起头,对着天空伸出手指,东指指西划划,嘴里还念念有词。

接着他又在原地转了一圈,仔细打量着周围的地貌特征。

鹿岑被他这神神叨叨的样子弄得莫名其妙,正要开口,却见韩绪突然停下动作,目光锁定在湖泊东面一片枯死的胡杨林。

“跟我来。”韩绪招呼一声,率先朝着那片胡杨林走去。

胡杨林早已失去生机,干枯扭曲的枝干顽强地伸向天空。

脚下的土地干裂,布满沙砾。

韩绪在其中穿梭,停在一棵倾倒的胡杨树干后面。这树干极其粗壮,需要几人合抱,倒下后形成了一处天然的遮蔽所。韩绪弯下腰,抓住铺在树干阴影里颜色与周围融为一体的厚重帆布的一角,猛地一扯。

“哗啦——”

帆布被掀开,扬起一片细细的尘土,下面赫然是一辆经过改装的军用吉普车。

车身涂着适合戈壁伪装的黄褐色迷彩,轮胎宽大厚重,足以应对复杂的沙地地形。车顶加装了行李架和额外的油箱,引擎盖看起来也经过强化。虽然落了些灰尘,但整体保存完好。

鹿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看看车,又看看一脸“快夸我”的韩绪,明白过来:“你们早就在这里准备了补给车?”

“那当然!”韩绪拍了拍结实的引擎盖,“这条秘密线路我们经营很久了,几个关键节点都藏了家伙什,以防万一。不然你以为我们怎么在这鬼地方活动?”

许肆似乎并不意外,他走上前检查了一下车辆的状况,点了点头:“油是满的。”

“必须的!”韩绪拉开车门,“别愣着了,上车!”

吉普车在广袤无垠的戈壁滩上疾驰,车轮碾过砂石,发出沙沙声。窗外是永恒不变的景色,湛蓝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天穹,远处是连绵的褐色山峦。

新疆的辽阔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开了大半天,窗外的风景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有太阳的位置在缓慢移动。

一切都顺利得有些过分。

没有遇到游荡的丧尸,没有遭遇心怀叵测的幸存者小队,甚至连路障和废弃车辆都很少见。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这一辆车,向着既定的方向前进。韩绪专注地开着车,偶尔会根据车载的简易导航仪调整一下方向。

这种异样的平静,反而让鹿岑心里渐渐升起一股不安。

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是末世。

他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开车的韩绪,韩绪表情轻松,还跟着车载收音机里断断续续传来的音乐轻轻哼着调子。

鹿岑又把目光转向坐在自己身旁的许肆。

这一看,让他愣住了,许肆竟然闭着眼睛。

他背靠着座椅,头微微偏向车窗一侧,眼睑合拢,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平稳悠长。

鹿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他的印象里,许肆就像一头永远保持着最高警戒状态的猛兽。无论是在相对安全的临时据点,还是在危机四伏的野外,许肆似乎从未真正放松过。他的睡眠极浅,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立刻清醒,眼神永远锐利如鹰隼,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可能的威胁。鹿岑一度怀疑,这个人到底需不需要睡觉。

可是现在,在这辆行驶于陌生荒野的吉普车里,在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许肆竟然闭上了眼睛。

是因为韩绪吗?

鹿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是不是因为之前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自己太弱了,太不靠谱了,不仅帮不上忙,还总是陷入麻烦需要许肆来救?所以许肆才不得不时刻绷紧神经,连片刻都不敢放松,因为只要稍有不慎,他这个“累赘”可能就没了?

而现在,有了韩绪。

韩绪是正规基地出身的人,身手矫健,熟悉环境,看起来就很可靠。所以许肆终于可以稍微放下一点重担,可以把一部分警戒的任务交给值得信赖的同伴,自己也能趁机休息一下。

所以自己对于许肆来说,始终是个需要额外耗费心力去保护的负担吗?

他看着许肆安静的睡颜,那张脸即使在这种状态下,依旧俊美得带有攻击性,但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厉,多了一丝难得的平和。可这份平和,此刻在鹿岑看来,却格外刺眼。

他是不是真的太没用了?

鹿岑默默地转过头,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荒凉景致,心里乱糟糟的。他又想起之前在地下室,许肆看到他受伤时那从未有过的慌乱;想起在湖边,许肆给他耳畔别上小花的温柔。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试图驱散脑子里那些纷乱的念头。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转开视线后,身旁那个“睡着”的人,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一下。

车轮卷起淡淡的烟尘,天高地迥,茫茫无边。

开车的韩绪心情极佳,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兴奋地指了指远处阳光下闪烁着银光的雪山峰顶,又指了指左侧那片如同火星地表般的红色雅丹地貌,由衷地感叹道:“哇!看看这风景!这才是真正的大好河山啊!”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在寂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然而,这话落在鹿岑耳朵里,却成了刺耳的噪音。他本来就因为觉得自己是累赘而心情低落,此刻听到韩绪这没心没肺的欢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仿佛对方在刻意炫耀着他无法融入的属于可靠伙伴之间的轻松氛围。

许肆还在旁边睡着呢,这家伙怎么这么吵?鹿岑抬起头,瞪了韩绪的后脑勺一眼,语气又冲又硬:“你能不能小声一点!吵到我休息了!”

他的声音不小,在相对封闭的车厢里有点突兀。韩绪被弄得一愣,下意识地通过后视镜看向后座。

镜子里,鹿岑那张漂亮的脸蛋绷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一双眼睛因为生气而显得格外亮晶晶的,哪里有一丝一毫想要休息的困倦?

韩绪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鹿岑旁边依旧闭目养神的许肆,一下子就明白了。

哦豁!哪里是吵到他休息了?分明是嫌自己声音大,吵到那位睡着的祖宗了!韩绪脸上露出了一个“我懂了”的笑容。

他非但没有压低声音,反而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浓浓的揶揄:“哟——嫌我吵啊?我这不就是感叹一下祖国风光无限好嘛!怎么,是吵到您了,还是......”他刻意停顿,眼神往后座瞟了瞟,“......吵到某位需要‘好好休息’的人了?”

鹿岑的脸颊“唰”地一下就红了,一半是气的,一半是被戳穿心思的羞恼。他梗着脖子,想反驳,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只能气鼓鼓地瞪着后视镜里韩绪那张笑嘻嘻的脸。

韩绪见他不说话,笑得更加得意,继续逗他:“我说小研究员,你这心眼儿偏到胳肢窝去了吧?我这辛辛苦苦开车当司机,看个风景还不让出声了?合着就你家那位是宝贝,需要安静,我就是个噪音制造机呗?”

他越说越来劲,甚至开始“威胁”起来:“我告诉你们啊,再这么在我这单身狗的车里肆无忌惮地撒糖,秀恩爱,还对我这个功臣大呼小叫的,信不信我真不开了。方向盘让给你们,你俩爱谁开谁开,我爬到车顶上去吹风吃沙子去!让你们体验一下什么叫真正的二人世界!”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鹿岑又急又气,脸涨得通红,偏偏韩绪句句都歪打正着地戳在他的小心思上,让他无力反驳。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身边的许肆,见对方依旧毫无动静,似乎真的睡得很沉,心里更是五味杂陈,既怕吵醒他,又有点委屈于他居然能睡得这么踏实。

他说不过油嘴滑舌的韩绪,只能愤愤地“哼”了一声,把身子往车门方向一扭,留给韩绪和后视镜一个气鼓鼓的后脑勺,彻底不说话了。

只是那通红的耳根,暴露了他远未平息的窘迫和羞恼。

就在鹿岑气鼓鼓地对着车窗生闷气,韩绪憋着笑专心开车的时候,后座一直闭目养神的许肆睁开了眼睛。

鹿岑正心里憋着火,看谁都不顺眼,察觉到身旁人的动静,想也没想就带着一股迁怒的劲儿怼了过去:“你没睡觉闭眼干嘛?得干眼症了吗?”他蛮不讲理地加了一句,“不许闭眼!”

这话一出口,连开车的韩绪都忍不住从后视镜里投来一个“勇士,敬你是条汉子”的眼神。许肆闻言,侧过头,目光落在鹿岑写满“我不高兴”的侧脸上。他没有动怒,反而伸出手,用指尖不轻不重地捏了捏鹿岑敏感的耳垂,语气慵懒:“跟谁没大没小呢?重新说。”

鹿岑正在气头上,倔脾气也上来了,硬是梗着脖子,扭着头看窗外,紧紧闭着嘴,用沉默表示抗议。

许肆看着他这副明明心虚还要强撑的样子,不再多言,手臂稍稍用力,直接将身旁别扭的人揽了过来,轻松地让他侧坐在自己腿上。

“!”鹿岑猝不及防,低呼一声,用手抵住许肆的胸膛,脸上爆红,又羞又恼地瞪着他,“你干什么!”

许肆没有回答,而是直接低下头吻了他的嘴唇。

这是一个短暂的亲吻,带着许肆特有的霸道气息,一触即分。

鹿岑大脑一片空白,抵在许肆胸膛上的手都忘了用力。他傻傻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连生气都忘了。

许肆盯着男生那双因为惊讶而瞪得圆溜溜的眼睛,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他刚刚被亲过的下唇,声音低沉了几分,诱哄道:“你在生什么闷气?嗯?重新说刚才的话。”

鹿岑被当着面这样亲,羞耻感和那点没消散的委屈混在一起,让他更加不肯低头了。

他咬着下唇,扭开头,还是不肯说话。

许肆很有耐心,见他这样,便又低下头,再次吻了上去。

这一次,停留的时间稍长了一些,舌尖轻轻舔舐过他的唇瓣。

鹿岑被亲得手脚发软,氧气都被许肆夺走了,脸颊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许肆一放开他,他就急促地喘息着,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汽,看起来可怜又委屈。

许肆用指节蹭了蹭他泛红的脸颊,拇指抚过男生被亲得有些红肿的下唇,声音哑了几分:“这回会不会好好说话了?”

鹿岑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前面开车的韩绪大声抗议:“喂喂喂!注意点影响行不行!这里虽然不是市中心,但也不是无人区!不准随地大小睡!你们要恩爱,晚上找个没人的小树林恩爱去!别脏了我的车!我这车还是纯情少年呢!”

这石破天惊的比喻打破了后座暧昧气氛。

许肆和鹿岑几乎是同时,齐齐转头看向驾驶座的方向,异口同声地低喝道:“开你的车!”

韩绪被两人这难得的默契噎了一下,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行行行,我开车,我闭嘴,你们继续,就当我不存在......”

经他这么一打岔,鹿岑那点别扭的闷气早就被一连串的亲吻冲得七零八落。他挣扎着想从许肆腿上下来,脸颊红得快要滴血:“放我下去......”

许肆却收紧了环在他腰间的手臂,将他稳稳地固定在自己怀里,低声道:“别乱动。”然后对前面的韩绪说,“找个能过夜的地方。”

脸颊上的热度还未完全消退,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鹿岑刻意扭开头看向窗外,试图平复自己过快的心跳。

吉普车正行驶在一片相对平坦的沙砾地带,远处是连绵的沙丘。阳光炙烤着大地,车轮碾过,在身后留下两道清晰的车辙印。

就在鹿岑的目光无意识地追随着那不断延伸的车辙时,他发现了异样。

没有任何风吹过,其中一道车辙印旁边的沙粒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了一般,突然向下塌陷了一小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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