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兴味可解读的空间非常广，牧铮一时间摸不准他什么意思，只微微抬眼不着痕迹地打量对面的向易。

这个年纪轻轻就从一众老辣政客里脱颖而出的人此刻正笑得亲和，伸出的一只手骨肉匀称，和莫辞野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握在一起。

两只手交叠，其中一只圆润的指腹在另一只骨感十足的手背上极隐晦地摩挲了两下。

牧铮见状眼皮微跳，抿紧了唇。

莫辞野神色如常，对着那张精致的脸礼貌微笑，开口寒暄道：“又见面了。”

向易微微颔首，引着莫辞野往里走，两人边走边谈，向易的态度比上次热切不少。

牧铮跟在后边不错眼地盯着那只落在莫辞野背上的手。

在他快要忍不住上前时，一扇门阻断了牧铮那道有如实质的视线。

眼看着两个挨得过分近的身影消失在门里，牧铮下意识想跟，却被两只手同时挡住。

他抬眼看向一脸警惕的帝国守卫人员，又顺着另一只手扭头看向跟着的老五。

牧铮伪装过的平淡五官几乎压不住眼里冒出的锐利。

老五见状手上更加用力，按住牧铮低声道：“那位的规矩，上次来也没让跟进去。”

牧铮紧攥的双拳缓缓松开，停顿片刻后垂下眼皮在一旁安静等待。

老五悄悄松了口气。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连门口执勤的警卫都换了两轮，那扇门却纹丝不动。

期间牧铮看了不止一遍时间，终于在又一次警卫交班时忍不住开口问道：“里面还没谈完吗？”

老五也皱眉不解：“进去五个多小时了，就算没谈完也该吃饭吧。”

上次来统共谈了不到十分钟，这次时间长得有些过分了。

那警卫当然不知道他们首相大人要谈多久。

只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不许任何人进出，因此面对两人的问题他只是面容肃穆地摇头。

牧铮和老五对视一眼，刚准备发难，那扇门打开了。

莫辞野半拉身子出现在打开的门缝里。

他似乎有些着急，语速比平时快了不少：“你们先走，这边谈完我自己回去。”

说完也没等两人回应，那扇门就砰地一声关上了。

牧铮眉头深蹙，不确定这是不是莫辞野的计划，但他直觉有点违和。

或许是过于担心，刚才看见莫辞野那一霎那，本能先于理智释放出信息素，并不浓郁，但就像大洋彼岸扇动的蝴蝶翅膀，这一缕浅淡的信息素让向易的计划胎死腹中。

正是由于那一缕信息素，使得门后的莫辞野眼中闪过一丝清明，片刻挣扎后又很快涣散。

他身后不远处，向易额头冒出冷汗，死死盯着莫辞野，眼神阴鸷，“没想到你还有点能耐。”

向易松开紧握的实验台，抬手抹掉额头的汗，心思微动间，旁边一个眼神呆滞的傀儡应声向前，把莫辞野重新放回到实验台上，拿出一管蓝色药剂缓缓推入。

慢慢合上的眼皮掩去了那份涣散，莫辞野躺在那张泛着冷硬光泽的实验台上，像一条伏在案板上的鱼，毫无声息。

联盟和帝国这次的合作可谓是诚意满满。

所以任谁都想不到向易会对莫辞野这个中间人发难。

向易也没想到，本打算徐徐图之的计划会这么快败露。

门关上后牧铮和老五决定暂时按兵不动，于是假装离开后又悄悄潜回。

起初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直到向易走出那扇门，牧铮嗅到了一股熟悉的甘冽气息。

是莫辞野的信息素。

随着那扇门的关闭，浓郁的朗姆酒味被厚重的金属门阻隔。

而这气味却仍旧源源不断，仔细辨别后发现它竟然来自于刚从那扇门里出来的向易。

牧铮想到某种可能，登时红了眼。

他了解莫辞野，所以并非是怀疑自己遭人背弃，正是因为这份了解，才更让他确信莫辞野出事了。

心里的惶惑不安像是落到了实处，那一瞬间牧铮往日里引以为傲的理性和镇定不复存在。

但也只那一瞬，他强迫自己快速进入处理问题的状态，借助黑蛟的势力开始活动。

而此时莫辞野的意识就像在一片黑沉的深海中浮游，向易的离开使他少了部分桎梏，不久前那缕浅淡的信息素又挣扎着开始发挥效用。

犹如一束冲破无尽深海的亮光，意识有了方向引导，拖着像被海水浸湿的沉重躯体向那束光逼近。

终于在漫长的挣扎过后，意识如潮水般归拢。

伴随着明显的吸气声响起，新鲜空气大量涌入肺部，实验台上的人猛然睁开了眼。

莫辞野呼吸平缓下来，他没有立刻行动，默默蓄力的同时感受周围环境。

四周静悄悄，只有不知名仪器发出的轻声嗡鸣。

莫辞野小心放出精神力，判断出房间没人。

他利落起身，环顾四周后敏锐察觉到了角落里放置的摄像头。

抬脚过去断掉电源，又放轻步子朝门边移动。

短短几分钟，莫辞野心里已经有了大致判断。

牧铮和老五有没有离开暂且不知，但他们一定察觉到了不对劲。

就在莫辞野摸索到那堆仪器前时，头顶的通风管口发出一声响动。

莫辞野绷紧了肌肉，抬头看过去。

管道面板微微挪动，随后出现了一颗毛茸茸的后脑勺，那后脑勺转过来，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出现在眼前。

那张脸看见莫辞野后眼睛亮了亮，低声道：“二首领快来，五哥让我来接你。”

莫辞野心神微松，一时间也顾不上许多，只道：“再给我点时间。”

说着把目之所及能带的一切都带上，包括桌上的纸质数据和一些可疑试剂，随后才跟上去。

这小孩也不知道是什么异能，带着莫辞野在通风管道这种狭窄的地方速度也快得吓人。

越往后外边环境越嘈杂，接近出口时更是能听见大量人员调动产生的脚步声。

估计是牧铮和黑蛟他们想了什么办法转移内阁的注意力。

可是帝国这边这么大阵仗，他们就算出去了，要怎么回去呢？

分神间莫辞野没注意到那小孩什么时候把他带了出来，位置还算隐蔽，但能听到远处队伍集结的整齐脚步声。

一早就在这等候的两人赶紧迎上前。

“有没有受伤？”牧铮拉着莫辞野翻来覆去地看。

莫辞野摇头，“我没事，回去再说，我带了不少东西。”说着他举了举手里的大包。

老五也走过来点点头，示意可以走了。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那小孩却不见了身影，莫辞野向老五投去询问的目光。

“他回去了。”老五只这样回答道。

莫辞野微微皱眉，但没多说什么，问道：“我们怎么回去？”

牧铮扬扬下巴示意不远处停着的车，“光明正大地走，黑蛟这边都打点好了。”

等三人彻底离开内阁总部，把象征着帝国权利的大楼远远甩在脑后时，莫辞野才彻底松下那口气。

但逃离时军队集结的紧迫仍旧让人心有余悸，这种规模的集结，肯定不是为了抓他。

莫辞野收回视线问牧铮：“他们忙活什么呢？”

“内阁有位军机大臣谋反，他们在调人去平乱。”

莫辞野眉头微压，“我在里边待了多长时间？”

“46个小时。”

莫辞野从这短短几个字中嗅出危险，悄悄把视线挪到牧铮脸上，果然见他薄唇紧抿，眉头紧蹙，心道要遭。

这是生气了，于是不着痕迹地安抚道：“你们干的？动作很快嘛。”

牧铮没有否认前者，只微微摇头道：“还不够快。”

莫辞野知道自己当初仗着精神力强悍，对向易有些掉以轻心，所以讪讪道：“这次引以为戒，下次一定注意。”

牧铮见他有些惴惴的模样，知道他这是钻牛角尖想岔了。

他微微侧身直视着莫辞野的双眼认真道：“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考虑欠周，这次行动我们太过想当然，向易为了资源跟我们合作的可能性虽然大，但是我们忽略了对方的诉求，现在看来，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对向易来说比那些资源更重要。”

莫辞野略一犹豫，开口道：“我怀疑他早有预谋，第一次见面不过几分钟他就借口有突发情况匆匆结束会晤，这次我跟他进去后才刚说起假疫苗的事就没了意识……”

“你是说向易的精神系异能控制了你？”牧铮对此感到困惑，凭莫辞野现在号令丧尸大军的精神力，他不控制别人就不错了。

莫辞野点点头，“我也纳闷，但事实摆在眼前，所以我怀疑他第一次见面时发现了什么，然后开始谋划这次的事，我隐约记得失去意识后他给我注射过东西。”

牧铮闻言猝然抬眼，紧接着卷起莫辞野的袖子，果然看见几个未愈合的针眼。

他的拇指在那几个针眼上方虚虚拂过，把袖子卷下来后点开莫辞野手腕上的检测仪器查看记录，边问道：“你有没有不舒服。”

“目前感觉良好，手环应该没有报过警。”说着莫辞野朝旁边的大包努努嘴表示，“里边有不少试剂和资料，回去交给博士看看，不会出问题的。”

牧铮垂下眼皮盖住一丝寒意，默默收紧手，“回去想办法仔细查查向易的底细，他绝对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