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往下有个小阶梯，阶梯后有块四方的平台。甄茜说这里原本是准备搞个生物系统的。空地用来养鸡，旁边还划了区域种白菜，鸡粪灌溉白菜，再做成食堂人见人爱的“白菜洗锅汤”，回到人类的嘴里，最后再拉出来，一整个大闭环。

听起来煞有介事，但她的话，最多信一半。

甄茜递给她一张表，光线有点暗，她往灯下移了两步才看清，“报名表？”

“嗯。”甄茜指了指竞选人和竞选职位那一栏，“她语文书不是借我抄笔记了吗？我在里面发现的。”

甄茜又说：“不过我问了陈哲，他没收到过翠翠的报名表。”陈哲负责统计班委报名。

江之也狐疑看她一眼。

甄茜看回去：“？你不信？”

“那倒不是，”她把报名表对折四下，塞进甄茜校服口袋里，“就是觉得你这案破得太容易了，挺像小说剧情的。”

“......”甄茜白她一眼。别以为她听不懂，这是在嫉妒她的聪明。

只有十分钟的课间时间，现在走回去还能赶在打铃前进教室。

回到座位时，包玉凝还在埋头写试卷。江之也用被冷水洗过的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对方回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却没像往常一样和她闹，还笑着关心她手怎么这么凉。

第二节晚自习开始，江之也还是放不下这件事，知其然又不知其所以然，很让人闹心。她和甄茜一直在递小纸条，你一句我一句。

“你俩在传答案？”王曼欣看着她俩的小动作，这又不计入成绩的，得失心也这么重？

“应该不是，”包玉凝小声跟进，“数学答案的话，应该是之也传给茜茜的。”

王曼欣写在草稿本上：【那你俩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偷情。】

“......”

两人不约而同停止动作，埋头认真写卷子。没过一会儿，江之也又拍了拍甄茜的肩膀，递给她最后一张纸条，同时刻意回避了她含情脉脉的眼神。

【放学后，厕所接头。】

甄茜回过来一个小纸团：【收到！宝宝。】

......

她还没从这层身份中脱离出来，又丢过来一张：【厕所偷情好low哦，老子要去篮球场！！！】

江之也差点笑出声。这场持续十分钟的闹剧总算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奋笔疾书的刷刷声。

夜晚的篮球场，灯光打在四个角落，还有几个人在练习投篮。她们找了最靠里的位置，避免被放学的人流注意到。

“我捋一捋，”时间有限，江之也决定直奔主题，“她想参选文娱委员，但又不敢报名，为什么啊？”

“自卑呗。”甄茜扯了一根带树叶的软枝，在手指上缠绕，“你可能不知道，我听说翠翠唱歌特别好听，但我没听过。”

包玉凝有个极端强势的母亲，衣食住行，几乎每样东西都得经过陈女士的品味检验才能买。她经常跟她们吐槽，陈女士给她买的衣服，四十岁的阿姨都嫌老气。

用甄茜的话说，穿上以后可以直接改名叫翠姨。

而且不止家庭的压力，一个女生胖、学习好、内向，基本就是被霸凌的对象。甄茜初中与包玉凝同校不同班，但也隐隐约约听见过一些传闻。

“那我们劝劝她？”

甄茜状似思考，“我觉得，要不咱直接给她把报名表交了？人有时候是需要推一把的。”

一颗篮球落在两人脚边，又从地上弹起，往她们的身上飞来。甄茜下意识收紧手臂，往她的方向靠。江之也反应快，双手控住篮球，头都没转，余光瞟着过来的人，用力一推，球就往来时的方向砸去。

“哇哦。”宋蔚惊叹于她的力量与准度：“谢了啊。”

“有病是吧。”暴躁小甄再次上线，“不过你这臂力不错，周末都在搬砖吗？”

......

“走吧，边走边说。”被人打断了思路，她也不想待了。

两人沿着外圈走，正好看见刚刚差点砸到他们的那群人。甄茜看见一个出众的身影，狠狠拉了拉她的外套。

“卧槽，”甄茜才反应过来：“我刚刚骂的是叶序。”

“不会被全校女生霸凌吧，贴个黑桃A什么的。”

江之也扯了扯自己的外套，“少看点韩剧行不行，”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少年站在篮筐下，单手插着兜，看别人上篮。上篮不进，他又单手接过落下篮筐的球，挑衅地扬扬眉，重新传给宋蔚，动作利落又潇洒。

“好帅啊。”宋蔚故意舔了舔嘴唇，调侃道。

“而且，”江之也收回视线，“刚刚应该不是叶序。”她记得那个声音，又看过去一眼，隔空撞进叶序的视线中，又淡定地收回来。

反正光线这么暗，谁看得清谁啊。

“这么肯定，你认识叶序？”甄茜倒是还在看：“你不会也是他的迷妹吧，你不会要替他教训我吧。”

......

“再不回家，估计你妈得教训你了。”甄茜也是走校生。

甄茜觉得她神色有异：“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直接交报名表吗？她觉得好像有点不妥当。

“认不认识叶序。”姓甄的人听不得一句假话。

“不认识。”江之也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话也不算乱说，她对叶序的认知是绝对比不上这学校里大部分人的。只知道叶序在高二的（11）班，是申城一中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风云人物。

唯一不够主角光环的一点，是他并不能次次都考年级第一。他没做到的事情其他人也没做到。一中高二的第一名是几个人轮流坐庄，被同学们戏称为“决赛圈的男人们”，叶序也是其中第一。

叶序的辉煌大概可以归为以下几类：竞赛拿过物理和数学全国竞赛奖，击剑是国家一级运动员，游泳是校队主力。至于优质外形，是他最不值一提的基操。

以上这些论点的论据，江之也在叶家二楼的书房亲眼印证过。

江之也洗完澡躺在床上，拿出书包里的报名表。她也有一张报名表，她倒不想进班委，她想进辩论队。

这是上个星期社团招新，递到她手上的传单，报名截止时间也是明天。

她初中就是苏南中学辩论队的，在那里有很愉快的经历，她想要继续。但高中和初中毕竟不一样，她也拿不准会不会耽误学习。

爸爸没对她的学习提过任何要求，但她不想让他失望。如果告诉他这件事，爸爸一定会鼓励她选自己喜欢的东西。

早自习的课间，她们把翠翠的事告诉了王曼欣。三人去食堂吃午餐时，一直在眉来眼去。

包玉凝看不下去了，出声打断她们：“经过昨晚，你们变成三角恋啦？”

“.......”

吃完饭以后，王曼欣提出走两步当减肥，其他两人比包玉凝这个减肥的人响应得还积极。开口的重担交给了江之也，她做了五十步的思想准备。

“就是。”她给自己打气：“我想加入学校的辩论队，你们觉得怎么样。”

王曼欣和甄茜对视一眼，怎么还带篡改剧情的。

她们的预设方案是通过名人故事推人及己，再由甄茜捅破这层窗户纸，所有人给包玉凝一个拥抱，直接迎来大团圆结局。

“别说好处，”她看着张了张嘴的三人，“说说坏处。”

包玉凝观察着她的表情：“实验班很少人参加社团的，大家都以学业为主。”

王曼欣：“我听说辩论赛挺耗费时间的.....还有精力，而且一中的辩论队知名度好像一般，也不怎么厉害，进了也可能是浪费时间。”

甄茜：“你考个年级第一，所有问题迎刃而解。”否则做什么都会被冠以“和学习无关”的帽子。

.......

江之也：“还得是您。”

提了个比加入辩论社还让人惆怅的要求，直接降维打击。

沉默着走了一会儿，王曼欣觉得气氛有些压抑，本来是说好互相鼓励的：“要不你说说看，你为什么想进辩论队。”

江之也没出声，紧接着又叹了口气，她要有不得不去的理由，也就不犹豫了。

她没来由地对着二号篮球场的方向大声喊了一句：“教练，我想打辩论。”

.......

三人沉默，得了，又多了一个中二少女。

快走到教室时，甄茜自言自语道：“我觉得刚刚那句就够了。”

教室里人多，空气不流通，四月中旬的天气，已经有人脱了外套开始穿短袖了。中午过后，日头越升越高，四个人里面三个人都在努力集中精力，克制烦躁的情绪。

两节生物课讲的是物质交换，生命在维持正常活动时需要进行物质交换。江之也反复回味着这句话，每个人要维持生命，都有共同的需求，比如C、O、H，但是不是也可以有点些微的差异。

人与人的基因相似度可以达到99.99%，但到底还是有0.01%的独特性。

“把你报名表给我看一下。”自习课后半段，甄茜转头问她。起初以为她开玩笑，现在觉得是真的。

江之也从数学书里抽出来给她。她一共打印了四张，填了一张，还有三张空白的。

下课铃响起。大家今天依旧准备去吃食堂。

“等我一下哦，”包玉凝停住了脚步，“我去交个东西。”三人看着她跑去陈哲的位置，会心地笑了笑。也算曲线救国吧。

“诶，你呢。”甄茜凑过来：“你也自卑？”

“没。”江之也撇撇嘴，“我成绩烂。”

“......”

甄茜赶紧追上来：“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我看了你的卷子，你就是还没适应一中的应试打分标准，你数学和物理好，那可是硬核学科，你脑子虽然比不上我，但也没问题的。”

.......

江之也心里认可，但也容易翻车，这种学科优势，拉分快，失分也快。

王曼欣拍了一下甄茜的头：“你闭嘴吧。”

“小也，你别介意啊，她初中开始就这样，喜欢抗日神剧，对谁都是机关枪扫射，不管是敌是友的。”

“走吧，不生气。”她摸了摸甄茜的短发：“多可爱啊。”

去食堂，要穿过学校最长的走廊，高一高二高三都得走这条路，汇流成河，向着一个方向。

江之也刚刚作了个决定，决定交给天命。

她边走边目视着过往的人，仔细着能不能遇到那个人。

眼神一闪，她突然顿住脚步，于千万人之中，捕捉到了她的天命。

“我回去拿一下东西。”她摸了摸口袋，明明记得的。

甄茜转身，指了指自己的帽子：“拿！”她看见她把报名表落桌上，直接给她拿着了。

“谢了，等我一下。”说完拔腿就跑。

她离那个人还有两个阶梯入口，逆着人流奔跑，这感觉让她无端兴奋。三步并作两步，一口气在二楼的平台追上了他。

“抱歉，学长。”她气喘吁吁将报名表递到他面前，抬腕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六点零一分，超过截止时间一分钟，我还能...还能加入辩论队吗？”

程州洋看着面前的女孩，她鼻尖有些微微的出汗，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坚定又纯粹。

他想伸手又退了回去，朝身边的季川使了个眼色。

叶序和宋蔚从三楼下来，垂眼就看到女孩眼睛里的光。

“哇哦。”宋蔚瞄了一眼，潜意识认为女孩在递情书。“这不是昨晚给我们传球的人吗。原来她喜欢程州洋啊，怪不得昨晚看都不看你一样，还骂我们有病。”

随后又补了一刀：“挺漂亮的，以前好像没见过，我看她挺有机会。”

叶序没理会，转身又上了楼。

“不去打球啦。”宋蔚对着背影，吼了一声。

“不去了。”

宋蔚楞在原地，摸不摸自己飘逸的寸头。他刚刚好像看到叶序皱眉了，是因为输给程州洋了吗？喜欢他的比程州洋多很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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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