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就是,天色未亮,微祈宁便被后勤小队长铃兰,从被窝里刨出来。
美其名曰:后勤培训。
不用说,定是陆无砚那厮见不得她安生。
铃兰:“醒了?”
微祈宁懵逼:“啊?我吗?”
“不然呢?”铃兰冷哼一声,拉着脸转身就走。“醒了就别懒,出来做饭。”
意识到这是个打探消息的好机会,她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慢些,等我一下。”
对方步伐不减,对她的请求置若罔闻。
为还原人设,微祈宁拖着半残的身子,努力装出一副痴傻样。
“我说,这位姐姐……呼……”她跑的气喘吁吁,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这天……才……刚刚亮,我们……这么早……起来……给谁做饭啊?”
“给将爷们,他们晨练完要有饭吃的。”
微祈宁瞪大双眼,真的被这庞大的工作量震惊到。
“你?我?”她指指自己又指指对方,“做好几万人的饭?”
许是觉得这个问题很蠢,铃兰回头冲她狠狠翻了个白眼。
“我们当然只给官爷做饭了,你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额……”微祈宁扯着笑脸,“是我太一惊一乍了,那什么,咱们大概给多少人做饭啊?”
“三百个。”
……?
天幕逐渐撤下墨色,远处隐隐泛起鱼肚白。
微祈宁披星戴月的起来,跟着铃兰来到做饭的伙棚处。
说是伙棚,其实也就是几根柱子和一块布临时支起的,圈出一块防止起风时锅里荡灰的地方。连灶台都是几块石头现垒的。
其上置着一正咕嘟冒气的铁锅,不知道里头炖着什么。
里头已经有人在忙了。
粗略一看,不算她俩,有六个女子守在里头,净碗,传菜,烹饪……各有各的忙碌。都十四五岁的少女样子,年纪不大,却能把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不过仅一照面,她便留意到所有人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死寂。十几岁正是好奇心重的年纪,加上她与铃兰声量不小,来了新人,里边做活的女孩却连头也没抬,依旧只重复自己手中的事物。
对周围所有事物毫不关心,仿佛一堆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至少和那位火热的铃兰姐姐相比,这帮孩子的精气神少了不止一星半点。
她眉头一皱,发觉事情并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铃兰斜着眼睛冲微祈宁道:“做饭会吗?”
她看看不远处临时垒起来的火灶,摇摇头。
“择菜会吗?”
她看看地上几片烂的看不出什么菜的叶子,又摇摇头。
“那洗碗总会了吧?”两次询问两次得到否定答案,铃兰语气明显带了烦躁,“你若再不会,只能和我一起去山中拾柴了……”
怕真的被打发去山里拾柴,她连声应道:“会会会,洗碗会。”又赶忙蹲到水桶边,表现似的从水中捞起一个碗搓洗。
在事情没搞清楚之前,她绝不可能离开这里半步。
铃兰见状,又狠狠翻了个白眼,拎着把斧子离开了。
目送她走后,微祈宁眸光一转,又将目光锁定身旁一起蹲着的洗碗小妹妹身上。
无论是对于剧情还是什么,现在所了解的东西都实在太少,尤其在这个人人头顶悬刀的地方,多知道一些,活下去的概率才能增长一些。
她扬起一抹友好的笑,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更和蔼可亲一点。
“诶,妹妹,怎么称呼你呀?”
“……”
“妹妹,你来这里多久了?”
“……”
“妹妹,你怎么不说话?”
“……”
不是,怎么问了一圈没一个人搭理她,她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她不死心地尝试搭话好多遍,终于在第八次被忽略后,彻底意识到这些人不是演的,而是真的不想说话。
微祈宁这下真没了主意,只好悻悻地把注意力挪回碗上。
还是当碗好,不用说话不用害怕,只要能装饭就是好东西,脏了洗洗又和新的一样……
等等,和新的一样?
突然发现盲点,她猛地抄起一个碗前后左右翻来覆去的查看。
虽是粗陶烧制,边缘却也是光亮平滑。尽管不像现代用的白瓷那般细腻漂亮,但大部分也是规规整整的,只有极个别才有一点缺口。
军营里,连抗造的铁锅都能弄的坑坑洼洼,最易碎的碗居然能保持的如此完美么?
“……你别盯着那些碗看了,待会铃兰回来看见没洗完,会不高兴的。”
旁边蹲着洗碗的女孩冷不丁开口,声音不大,却也足够把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的微祈宁吓了一跳。
她有些意外,顺势道:“为什么?铃兰是管咱们的吗?”
“不是。”
“可我见大家都有些怕她?”
“不是怕她,是……”
女孩抬眼好像有话要说,但又很快垂下头颅,如此反复了几次,最终无奈的摇摇头,再次摆出一副拒绝沟通的态度。
“总之她是上头的人,你别再问了,知道的太多对谁都没好处。”
微祈宁只好再次追问:“她是陆无砚派来的吗?”
“……”
得,又不说话了。
目前只有铃兰能正常交流,看来还是得把突破口放在铃兰身上。
……
静了半晌,一娇滴滴女声突然响起,打破四周的和谐氛围。
“哎呀!这么烂的菜吃的得吗?将军们因此坏了肚子谁来负责?”她大呼小叫着用两根手指捻起菜叶,脸上表情嫌弃的不行。
同灰头土脸干活的众人不同,来人杏眸粉腮,发髻精致,连身上穿的都不是普通的麻布衣裳,是鲜亮的孔雀蓝缎子。
虽听语气有些眼高于顶的意思,但其一颦一笑真真是娇韵。
微祈宁目光不着痕迹的打量对方一番,越瞧越纳闷:这身打扮可不像个随军之人。
女人圆眼一瞪:“看什么看,你们几个贱蹄子定是把好吃的偷偷藏起来了,待我回禀了将军,一个个要你们好看!”
“我……我们……”
几个女孩被吓住,嗫嚅了半天,谁也不敢再动。
微祈宁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心中默默有了考量。
洗菜的姑娘胆子大点,主动站出来解释道:“丁香姐,这已经是挑选过的最好的菜了,我们真的没有私藏……”
丁香勃然大怒:“还敢顶嘴!”
“啪——!”
响亮的巴掌声响起。丁香力道不小,刚还和她力争的脸此刻猛地偏向一边,细看下去,女孩眼圈隐隐泛着泪花。
微祈宁凑过去不着痕迹把挨了打的姑娘护到身后。
“丁香姑娘,她们真的很尽力的在弄吃食,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上来就打人,不太好吧?”
“呦,我当是谁敢如此出头,原来是咱们前相府千金微大小姐。”丁香装模作样地用帕子拭净了净手,话里话外透着嘲讽。“我劝您啊,还是收收您那无处安放的善心,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坏了,熟人局。
“你认识我?”
“军营里谁不知道,昔日千金之躯沦落到如今为奴为婢,归根结底只是一个疯子而已,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我是不是东西你说了不算,但你确实认不清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她压着眼皮,语气平淡无波,但刻在骨子里的上位者姿态自使其不怒自威。“更何况……你背后有人,怎知我背后没有?”
狐假虎威,谁不会啊。
丁香眸光微闪,却还是梗着脖子,一副十足的色厉荏苒样:
“少吓唬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是带罪之身,身份上连最低等的奴隶都不如!”
微祈宁原不想在这起争执的,不过既然有人搬出了戴罪的事,她便更要借着由头好好说道说道。
“我虽为戴罪之身,军中却也铁令如山,在营里杀人而不用偿命的,我应该还是第一位。”她面上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你不妨猜猜是谁给我这么大权利?”
这番话假意询问实为威胁,毕竟除了某人,谁又敢有这么大权利。
丁香不傻,当即想清各中利害。
她是歌女出身,运气好演出时被路过士官看上带在身边,哪里见过真正的高门贵女,更别说是丞相千金这种大身份,若放在以前,连去丞相府做丫鬟都够不上格。
卖笑讨生活的人最会看的就是眼色,有没有底气一眼便知。
“即便你背后的主子来了,也不敢这样对我说话。”见对面陷入沉默,微祈宁又不徐不缓的地补了一刀,坐实了后台。
“你……你等着!”
本想耀武扬威却碰了根硬钉子,丁香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留下一句示威便灰溜溜的离开了。
目送丁香走远,微祈宁回过身查看刚才被打的姑娘。
“还好吧?”
不问还好,这一问,几个女孩对视一眼,纷纷下跪拜她。
“多谢贵人相助。” “多谢贵人救命之恩。”
微祈宁有些慌神,活了这么多年还没受过旁人如此大的礼,扶了这个扶那个,忙的不亦乐乎。
“好了好了都起来,谈不上什么救命之恩,顶多是路见不平而已。”
被打的女孩固执地跪在地上,邦邦磕了几个响头,语出惊人:
“贵人身份显赫又心地善良,和那些畜生必定不是一路,我们几个有个不情之请,还望……”
“起来说,起来说。”
“乱世当道,普通人寻个安身之处已是奢望。我们几个在世间早已无依无靠,但求痛快一死,还望贵人成全!”
故事走向完全出乎意料,微祈宁愣在原地:“多少人即便遍体鳞伤也要坚持活着,你们一身无病痛,二得军队庇佑,为何一心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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