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月还是在巷子的老地方,旁边是上次卖果子的大爷,端着小碗酸梅汤,慢慢品着味道。
“俺们那后山上别的甭提,山楂管够,果子不老少,下回给你带点新的尝尝!”
“成,我煮的汤也少不了您的!”
两人就这样达成生意,从老大爷那收来的果子五分钱一缸子,都能熬不老少。
这会儿下工吃饭的高峰期,巷子外的街道都是穿着蓝色工装的人,让隐在巷子里的老太太老头们警惕,抓着背篓扁担,要有啥不对劲,立马跑路。
“没啦,没啦,酱肉包咱一笼也就只能蒸个十个,俩锅一块八十个顶天,再多赶不上你们吃早饭的趟,晌午哪有吃包子的啊?酸梅汤,还剩个底儿,要等会儿,还能有一盆送来。”
边月小声跟源源不断的顾客解释,今天新上的酸梅汤可畅销,逼得刘婶上刘卫明宿舍又熬了锅,这会儿应当在晾凉。
机械厂看门大爷桌前也有一碗酸梅汤,紫得发黑,漂浮的山楂片、桑葚、薄荷叶,一看就足斤足两。
喝上一大口,像是中药材的味道进入鼻腔,进嘴是独特的酸甜,老人味蕾消退,但这样乌梅、山楂的酸和冰糖、桑葚的甜交织的清爽,还是让他唾液分泌,没跟旁边的同事搭话,只顾着吃饭。
那妹子还多会做生意来着,味道也不错。
“叔,今个食堂做的啥玩意?那紫不溜秋的又是啥,好喝不?”
“啧,赶不上热乎的,这会儿才下工?往巷子里头去,有个短头发的,保管喝了还想喝!”
他给人宣扬出去,也不过分吧。
边月这边嘴皮子都干了,才安抚下被看门大爷推过来的顾客。
严麦嗦完凉面,还上供销社买了半斤江米条,满意地拉着同伴回厂子。
头顶的太阳比冬天的炕还热,沿着墙根,还想到刚吃晌午时还门可罗雀的摊子,现在被人围满了。
“诶诶诶!我自个带了碗,先给我舀!”
“我头一个来排队的,我先!”
“谁扯我辫子?”
“刚买的皮鞋,别给我踩坏了!”
[哇,跟打骨折抢购样!]
[嘿嘿,主播今天赚小钱钱了,刚好发粉丝礼物。]
[叉出去,凭啥打赏只有内测人员能成!]
[这个方子不成,我有个祖传的,保管比网上的酸梅汤好喝多,只要主播给我送卤肉就成。]
[那我之前还在奶茶店干过,市面上说得出名的奶茶都知道方子呢!]
“麦子啊,咱俩细胳膊细腿的,蚂蚁进去都得挤死咯!”
“等等,机械厂可比我们早点上工,那些人乐意被扣工资?”
边月不知道面前的顾客什么时候上工,只感觉自己不断接过缸,拿起碗,从茶壶中倒出酸梅汤,胳膊都麻木了。
手腕清楚感受到茶壶重量减轻,每次倒出的分量分毫不差。
刘婶不断往兜里塞钱,瞅着人终于少点,把热水瓶里的酸梅汤倒出来。
刚排到的人小声雀跃,掏出大茶缸子,花一毛五装半缸子,喝一天都成。
严麦看着倾泻而下的紫黑色酸梅汤,仅仅只是用眼睛,刚在唇舌间酸甜的味道复现,不断分泌出口水,只想再喝上一回,把跃跃欲试的馋虫压下。
流水线似的,在场被喝完的碗,刘婶用热水冲洗干净递给边月,满满一碗酸梅汤交到人手里,收下钱,等人一饮而尽,赶着上工去。
小巷子里的酸梅汤,在厂里有了不少名气。
刘卫明从小龙虾消失后,觉得日子备受煎熬,吃不上重口味的就算了,那一天天加班没个尽头,人都要在厂房里热没胃口了。
耳边不断的轰鸣,啃着粘豆包填肚子,再喝一口边月婶子做的酸梅汤,一上午都凉透了。
嗯,黑乎乎的,还一股子药味,要不是没带...
嗯?
刘卫明浑身抖了下,双眼发亮,这嘴里怎么是这个味道呢?
第一口就能感受到山楂、乌梅、桑葚,好像还有其他的酸果子味道,加热后越发明显,甘草的甜、冰糖的甜、甜杆的甜,完美融合,喉咙还凉飕飕的。
跟刷过牙,涂了风油精样。
胸口的沉闷退散,脑子灵巧,他现在扭动好身子后,那食堂窗口的每一样吃食,仿佛散发出金光,吸引着他去吃掉。
牟财俊和于长海正忙着画新零件的工图,不敢开风扇,怕把纸吹走。
旁边桌上,徒弟送来的饭菜还是老三样,红烧肉、炖白菜、炒土豆丝,淡的美味,重的油腻,让人倒胃口。
“这孔,咋搞轴公差去了?”
“不成,这精度那新来的机器能成吗?还不得我俩手搓。”
“你来算,我来画!”
“砰砰-吱呀-”
胡厂长小心从门缝里钻出个脑袋。
“没打扰你俩吧?新来的酸梅汤,消消暑气,有啥好好说。”
搪瓷缸子接触到桌面,发出沉重的响声,胡厂长关上门,拍着胸脯,这俩祖宗可不能吵起来。
就是可惜他花三毛买的酸梅汤,刚倒了碗,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呢。
这样一想,脚步愈发轻快,拉开自家门。
“害,爽!”
胡甜放下空空如也的碗,旁边他媳妇也喝完了,注意到他的目光。
“老胡,食堂新上的水?还挺好喝的,咋,老于那边又出啥事了,脸垮成这样色!”
胡甜给每人盛上一碗稀饭,看她爹生无所恋地咬下馒头,动筷子朝红烧肉进发。
夹在馒头里,两口咬下大半,再一筷子土豆丝,白菜只能溜溜缝,马上又拿起一个馒头。
胡厂长看自家妻儿大快朵颐的样子,悲从中来,他现在再去找人讨口水喝还成不?
严麦刚好买到最后一碗,和同事兴高采烈回厂子,今天花钱多,但嘴可享福咯。
“这都没啦?比先前的包子还要受欢迎!”
看门的老大爷一边帮人拎东西,一边搭话。
“还是厂子这边都舍得花钱,您喝着觉得咋样?”
边月背篓背着一个巨大的铝制茶壶,底下被炉火烧得漆黑,抱着一摞碗。
“这个!要再酸点就更好了!”
大爷竖起大拇指,脸上松垮的肉都提拉起来。
“成,下回尝尝酸点的!”
边月和刘婶收拾好,在供销社垫吧了两口,赶着回家。
在小小的炕桌上,一张张毛票被抚平,被皮筋扎成捆。
外头炉子上温热的是卤肉,闫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也不怕热,即便在屋里站桩也紧盯着,不见兔子不撒爪的鹰。
“一共五块二毛五,这甜水也怪挣钱的!”
刘婶点清数目,看边月在本子上写下数字。
[还是卖小龙虾挣的多些!]
[主播利润不少,还是因为时代限制,卖价高不。]
[外头的卤肉我刚瞅到了,一看就好吃,已经点好外卖等待了。]
[留着今晚上看比赛的时候吃,美滋滋。]
[终于轮到我吃上主播手艺了!]
[嘶,那我除了嗷嗷叫,还能吃上肉不?]
这头回,乌梅是边月老家寄来的,果子是山里摘的,只有冰糖、甘草还有柴火的成本,俩人没费多大事就挣上揉八十个包子的钱。
刘婶数两份五块,把剩下的十四块九毛七分八厘收好,期待着下一次分红。
临走前看闫洋小脸被火烘得干裂还不舍离开,觉得好笑。
“乐意给婶子分点肉吃不?”
锅里翻腾的成块猪肉,和鸡蛋一块变成酱色,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闫洋烧着火,闷声道,“婶子给钱不?”
“嘿,钻钱眼里去了!”
边月收好这一次的分红,家里现在还有五十五块七毛二,虽然减去闫峰汇来的五十块,反倒花不少钱,可实打实的好东西可留下来。
打着蒲扇到灶前,用筷子戳戳卤肉,这会儿差不多熟透。
全捞出在筲箕上放凉,又把切段的土豆萝卜丢锅里煮着,泡好的海带、豆皮、木耳丢进锅,小火温着。
外头的太阳下山,昏黄的光从窗户透进屋,有些晃眼。
卤肉慢慢晾凉,油脂凝固,争不过锅里的卤香味。
这空档用来拾掇后院再好不过,杂草扯出,丢在空地上晒干,把黄瓜和成熟的柿子摘下,茄子、豆角,还有吃不过来的青菜,最后拔一把香菜,一把葱。
“哗啦啦-”
井水打在胳膊上,边月忍不住先给自己洗把脸,神清气爽地把菜洗好。
煮了半下午的卤香味,门窗都关不住。
“铛铛铛-”
菜刀和木墩子菜板接触间,黄瓜的清香,番茄的清爽,同浓重的卤香打擂台,这边压到,那边翻涌过来,最终还是敌不过。
几颗卤蛋剥开,带着细密如同瓷器的冰裂纹,酱色与白色相间,但本身鸡蛋的香味也不容小觑。
卤肉紧贴着锋利的菜刀,被划开,又切成薄片,肥肉部分还晶莹剔透软弹着,瘦肉紧实地贴在一起,是淡淡的粉色,全划到盆里。
边月趁着素菜要出锅的时候,放锅里还下了两根火腿肠。
拿出辣椒粉、花椒面,蒜末、葱花、香菜沫、酸萝卜粒准备好。
闫洋闻见芝麻油飘出来的点点香味,只能和闫妍在一边啃着柿子,渴望的目光看着锅里沉浮的蔬菜。
天光昏暗,刚出锅冒着热气的菜在筲箕上老实呆着。
炕桌上早早放上晾凉的杂粮粥,一碟加了糖的柿子,红艳艳的,在旁边煞是好看。
酱油、醋、香油淋在切好的卤肉上,照顾大众口味,只放了些许花椒和辣椒,按照粉丝要求加入剩余配菜。
边月站定,逆着光,左手颠着盆,右手的勺背将卤肉抛起,与调料融合均匀,送往不同时空。
[不是,制酱文化都给人偷了?]
边月:啥?谁敢偷咱们东北大酱?
刘婶:三棒子打不出个屁,坐土豆子上都晃腿的玩意,还给我大酱偷了?
王婶:啥?偷我大酱?让进屋暖和暖和还上炕了?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这心里没一点数,咋眼盲心瞎,就你腚里灌铅了呗?头顶生疮脚底化脓,三天爬不上江边,死乞白赖流哈喇子,舞舞轩轩瞎扯犊子!
边月:(递酸梅汤)婶子清清嗓子再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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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酸梅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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