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琛被男鬼附体一次,现在身体和精神都虚得很,温酒交代完一些需要注意的就赶快催了凌琛父母带他回家休息。
凌琛父母对温酒千恩万谢,承诺等孩子恢复了,一定会全家去雾灵观给灵惠真人上香,捐香纸钱。
温酒面红耳赤,都没脸说今晚自己其实啥也没干。
他回来把从凌琛那拿的都城隍印还给无纠,在璧珩沉静的视线里,默默低着头,不敢言语。
无纠吃着雪糕随手把都城隍印揣包里,然后就听见璧珩爸爸略显斥詈的声音响起,“你今晚实在鲁莽,没有人给你护法,还有两个孩子需要你保护,这种情况下你都敢请神,要不是有人相助,你连自己都保不住!”
“是,钟先生,我一定牢记这次的教训。”温酒颓丧地垂首,被训得像个见了猫的老鼠。
无纠也不敢说话,他听惯了清机爸爸暴跳如雷时的叫骂,但还是头次见到璧珩爸爸这样疾言厉色,自己也跟着惴惴起来。
璧珩眸色冰冽,“今后行事三思而动,若再有差池,因疏忽而闯出大祸,不如尽早还俗,免得污了你师祖的百年名声!”
无纠看到温酒满面涨红,眼里都是懊丧,他扯了扯璧珩的袖子,仰头看着他紧张地小声说:“爸爸你别生气了……”
璧珩看了无纠一眼,眼里冰霜似有些化去,他领了无纠的手就走,走出几步后又停下,偏头冷冷道:“你修习雷法,难道是为了打打杀杀吗?”
这一句把温酒问愣了,他懦懦地低着头不敢回话。
璧珩肃然道:“生者死者皆有命,你既瞧不起法教收钱办事的做派,就要自身立正,少沾那股铜臭味,别什么都听事主的。”
无纠听出来了,爸爸是对刚刚凌妈要求让阿抚魂飞魄散,要不是神秘哥哥阻止,温酒就真这么做了,引得璧珩爸爸对他行事不满。
道家佛门对死者都是以度化为主,望其早登极乐,超脱人世,鲜少有温酒这样动辄就让鬼魂飞魄散的。
璧珩觉得温酒身为道人,行事不端,接连斥责几句,训得温酒头低得都快折进胸口里了。
无纠内心是认同璧珩爸爸这些话的,在加州的时候他碰到一些灵媒、通灵师什么的,尤其是马维尔神父,见着他二话不说就认定他是恶灵要送他下地狱,从不与他多说,弄得无纠东躲西藏苦不堪言。
不过厉鬼为祸人世,的确该诛杀。
但阿抚这样生前凄惨死后纠缠无辜,倒也不至于真赶尽杀绝了,打入冥府自有判罚。
最后在温酒一声声认错中,璧珩头也不回地领着无纠走了。
坐进车里身上的汗意才消减,无纠两颊热得红扑扑,虽然他没犯什么错,但刚刚爸爸的态度过于严厉,弄得他也十分紧张,窝在副驾没敢说话。
璧珩驱车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开去了大学路的小吃街,下车前他目光温煦,又恢复了平常的柔和,“清机让我带份铁板鱿鱼回去,你有没有想吃的?”
无纠看向窗外,人间烟火的气息扑面而来。
整条街都是各种特色小吃的门店和小摊,人潮涌动,附近就是秦城大学,年轻的学生们和散步的居民来来往往,一派极为热闹的景象。
和半小时前的凶险仿佛是两个世界。
他跟着璧珩下了车,想吃的,或者觉得好奇的,璧珩都给他买了一份。
慢慢的无纠心里的紧张感淡去,面上开始挂起笑容,跟在爸爸身边手里捧着一盒烤鱼丸吃得很开心,好似再平常不过的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父子俩大包小包地回到家都快十二点了,一家三口在客厅团团窝在一起,吃宵夜看电影。
无纠吃饱了就自觉上楼写作业,他和凌琛聊了会视频,无纠已经没事了,凌琛还心惊肉跳的,抱着温酒给的护身符不敢撒手。
他今天回来太晚,这作业一写就写到了两点多,刚好一支笔的油墨也用完了。
无纠哀哀一叹,他入学才两个多月,就用完了好几支笔芯,听说楼上高三的学长学姐一天一支笔芯……无纠莫名打了个冷颤。
他蹲在一旁打开柜子,准备拿一袋笔芯出来,结果一打开就扑簌簌滑下来一堆金箔纸。
上次他被鬼勒索,买了三百张金箔纸,只叠了几十个金元宝,剩下这些金箔纸无纠怕被爸爸们发现,就匆忙塞书桌的柜子里,那鬼被清机爸爸劈死后无纠也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此时看着散了一地的金箔纸,无纠想起他给那鬼烧金元宝时,只丢了几张凿了钱印的黄草纸,就立刻遭到一些孤魂疯抢。
想来死后遭人遗忘,没有香火供奉,连口饱饭都混不上一顿。
也是可怜。
无纠自己也曾在阴域徘徊许久,又饿又怕,很是感同身受。
他想了想,反正这些金箔纸都是花钱买来的,不用也是浪费,不如叠了金元宝散给小区里游荡的孤魂,就当做做好事给自己积点阴德。
清机端着一碗浇了鲜奶的荔枝冰进来时,就看到无纠铺了满桌的金箔纸,靡丽清艳的小脸端着认真又严肃的神情,指尖翻飞,然后折出一个皱皱巴巴丑不拉几的金元宝来。
“折这个干嘛?写完作业还不睡觉。”谁正经人家半夜不睡觉叠白事用的纸元宝啊。
清机随手捏过一个折好的金元宝,这叠得可真丑哈。
“我想烧给小区里游荡的一些鬼魂,他们没吃的没穿的没钱花,还没有爸爸疼,好可怜啊。”无纠既是爱心泛滥,也是觉得现在自己的生活太幸福,就想做做好事,以后别倒什么霉,他不想失去现在这个家。
“是哈,你有爸爸疼,以后爸爸就给你吃这些纸元宝。”清机嫌弃地把无纠叠好的一个元宝拆了,“我跟你说,阴间的货币也是有规制的,你叠成这样没法流通,烧了也是被扔到破钱山,根本花不了的。看我给你叠一个。”
清机将一张金箔纸折来折去,最后折出一个更皱更丑的金元宝来。
清机:“……”
无纠满眼崇拜,“原来要叠得皱皱的才行啊,我懂了爸爸!”
清机:“啊……不是……”
最后清机摁住无纠的手,深呼吸两下,毛躁道:“问你爸去,我也不会叠这玩意儿,我去睡觉了。”
清机回到卧室,璧珩正靠在床边看书,他走过去在璧珩小腿踹一脚,“你儿子有道题不会做,你过去教教。”
说完一猛子扎床上,自尊心受挫地蒙头睡觉。
璧珩进了小书房,还以为是要给无纠讲讲文言文或现代阅读,结果是来辅导孩子叠金元宝。
无纠也是细细听璧珩讲了才知道清机说的破钱山是什么。
阴间货币和阳间一样都有规制,像是金箔纸可以叠金元宝,但是你叠个金条就不行,叠得差更不行。
有些人祭奠去世亲属瞎糊弄了事,买了现成的天地银行一张一千亿的冥币,或是自己叠了一串串折角漏风的金元宝,因不合规制,烧了就会被扔到破钱山。
所以有人忌日、清明、年节给去世亲人烧几千亿几千亿的冥钱,却总被托梦说在下边吃不饱,穿不暖,就是因为那种钱烧再多也没用。
阳间黄金看成色,阴间黄金也要看,这成色自然就指手艺好赖。
说话间璧珩修长指尖篦纸翻转,一个两角尖尖的官帽状金元宝就叠好了,灯光下金灿灿的,似浑然天成,这烧下去必定得是24K纯金。
无纠和清机叠出来的就是个皱巴巴的纸团,破钱山货色。
无纠被他爸的手艺惊呆了,缠着他教自己怎么叠。
璧珩知道他是想施济亡魂也挺支持,手把手教他,也和他一起叠,后来无纠困得开始两眼无神,脑袋一点一点,璧珩才催他去睡觉。
翌日一早,无纠吃完饭准备上学,进书房拿作业看到沙发上两大袋金灿灿的纸元宝,才知道昨晚璧珩爸爸已经全给他叠完了。
无纠感动又开心,冲下楼找爸爸。
璧珩说等中午回来趁着清机不在家时再烧,无纠嗯嗯点头,一上午都惦记着回家烧元宝。
道家佛门其实也经常做一些施济孤魂野鬼的法事,施食或财布施,以及超度法会。
像无纠这种私下里赈济亡魂,民间还是不多的。
毕竟俗语有言小鬼难缠,有的鬼领了人家的善意反而缠着人要求一直供养,但凡身体差的或者敏感的人被缠上,不死也要脱层皮。
但无纠哪知道这些,他屁都不懂。
璧珩倒是知道这些忌讳,不过看无纠兴冲冲的模样,也不舍得泼冷水。
他的孩子不用怕被鬼缠。
于是在阳气最盛的大中午,无纠一到家就抱起两大袋的金元宝,璧珩则拎着个平时揉面用的陶盘,父子俩在后院墙根插上两炷香,准备散财。
“夫天地生凡财物,职当主周穷救急……”无纠朗声念完璧珩教他的咒语,往陶盘里一个个地扔元宝焚烧。
璧珩静静在一旁陪着他,似是在陪小孩儿过家家。
眼看二三十个元宝烧完,无纠正要往里再扔,里头的纸灰却忽然飞了起来。
盛夏的中午极其燥热,不见一丝微风,陶盆里的纸灰却被无形的风涡卷起来,旋转着飞向高处,消失不见。
璧珩不着痕迹地皱眉,面露不悦。
无纠倒是很开心,他仰头看着眼前反常的景象,高兴地去拉璧珩的衣角,“爸爸你看,是不是那些孤魂收到了?”
“不是。”璧珩目光冰冽,“纸灰高飞,这是让附近的阴差给贪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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