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骊镜那边传送过来的影像,这间实验室样式的空旷房间里,只摆了几张落满灰尘的桌子,乱七八糟的、被数不清的水痕勾勒的试管随意地搁置在锈蚀的试管架上。
实验室的角落里,一台老旧、控制台样式的终端开着机,一遍遍重复播报着不知道哪天的天气情况,终端的操作台盖上了一件工作服,就是她现在所在的这件。
而最吸引骊执注意的,当数实验室中央,挂着一个字迹板正的木头牌子。
“一间培育人类的实验室。”
字迹极其呆板,像被人用尺子比在那块木料上,描出的笔画。
粉笔告诉她,木板下面有一个隐藏起来的空间,但除了高跟鞋老师和班主任,人类没有资格到牌子下面去看。
“人类没有资格”?
明明是培育人类的实验室,人类却没有资格进入。
粉笔毕竟是被满仓园蚕食得讲话都不流利的灵魂,骊执对她似是而非的话持保留意见,不过,唯二被赦免的高跟鞋老师和班主任是怎么回事?
粉笔的意思是,他俩已经算不得人类了?
人类的说话声已经远去,骊执预备向外探索,这个问题暂且按下不表。
无论如何,必须下去看一看。
口袋外已经变得静悄悄的,骊执借着拉链处的弹性面料一蹬一跳,灵巧地落到终端所在的平台上。
“如果按照粉笔给我的权限来看,这里本质是一个虚拟空间。”
骊执跳出口袋,梳理着刚刚从粉笔那里得到的、一些关于空间转换技术的信息。
值得一提的是,粉笔们所调用的空间技术并非她想象中的,按照传统的科幻思维,技术性地产生局域引力场将空间扭曲折叠,以及解构与重构实现的量子传送。
“创造者放心。”
骊执还没说话,意识到她想到木板哪里去的骊镜就先雀跃地飞了一下,展示起自己强大的硬件设施。
“虽然直接用我砸死BOSS不现实,但把一个你驮过去,还是很现实的。”
还在口袋里的时候,粉笔跟骊执共享了自己的权限,她现在也有资格处理空间模块了。
盛情难却,骊执调用了刚刚获得的权限,篡改了自己的空间大小,变得比骊镜还小两号,趴在了骊镜准备好的背上。
周遭的一切在视野里急速放大,原本细微的桌面纹理此刻看起来如同连绵不绝的山脉,灰尘仿佛一片巨大的雪。
如果把满仓园比作一个大型跑图游戏,粉笔们真正拥有的权限,是在满仓园内部进行数据与渲染的欺骗。
举个例子,如果要将一只小号骊执缩小成比摄像机还小的小小号骊执,第一步,就要为被压缩的她创建一个独立的、与主世界坐标系分离的内部空间坐标系。
“创造者坐稳,我们要出发了。”
骊镜稳稳接住骊执,开足马力。
螺旋桨的嗡鸣声中,他载着骊执起飞了。
第二步,在进行渲染时,用一个极小的缩放变换矩阵来处理内部空间的骊执,使她在外部看起来很小。
牌子距离她所在的终端并不远,所以哪怕骊镜现在变小了,也很快将行程推进了一大半。
第三步,在外部创建一个伪装入口,并拦截所有外部交互指令,将其重定向至内部空间,从而实现视觉和逻辑上的双重缩小。
就像给一个压缩包设置了密码——系统会对所有来自外部的“查看”和“触摸”指令进行拦截和屏蔽,让外界根本无法感知和进入这个被隐藏起来的微型世界。
此时此刻,身形缩小后,骊执能感受到属于身下摄像机嗡鸣着的动力系统,风吹得她有些重心不稳,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腿边端正坐好。
地球直播间被这一幕迷得眼冒红心。
【
“此等萌物!小小号荔枝是如此之萌使我旋转跳跃后空翻!”
“牌子下面到底藏了什么啊啊啊啊,想看又不敢接着看,到吓人的地方的时候能不能来个弹幕护体啊!”
“小小号荔枝趴在摄像机上……这种时候也要板着小脸维持风度吗宝宝……”
“桀桀桀这么可爱的小荔枝可是要被邪恶大姐姐吃掉的!”
】
空间转换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代码的维度上实现的,而非与真实复杂的现实世界产生联络,那么唯一的可能性——这里是一个由无腿人、高跟鞋老师、班主任这几个核心处理器组织架构的虚拟世界。
而击杀剩余的两个BOSS的方式,也和击杀无腿人类似——对他们进行底层逻辑篡改。
“要是有权限篡改力量数值就好了。”
骊镜打趣道。
“这样我就可以直接把两个BOSS压死。”
明明只是句活跃问题的玩笑话,骊执却下意识揉了揉眉心,是一个预备正式思考的动作。
没准真的可以。
只要在她窃取了他们的权限后,加入一点点、哪怕系统发出一长串警告宣布她违规的条例,她没准还能开着推土机,直接推平这个实验室。
【
“……直播间的朋友们,觉得荔枝导演又在打什么坏主意的请按1”
“1,有一说一,宝宝的情绪真的好明显,大眼一眯我就知道她又要憋坏招了……”
“什么?邪恶荔枝导演的击穿副本计划?这项目我王多鱼投了”
】
“我们到了。”
骊执趴伏在骊镜身上,有些奇怪骊镜为什么不找个地方停下,微微低下头。
那是……一片浓稠的、微微翻涌着的黑色。
到处都是黑色。
沉闷的色泽只一瞬间就攻占了视觉传感器,过于浓烈的黑色让骊执接收信号的过程都有些不稳定,身形晃了一晃。
这种感受骊执曾经体会到过,在零号村庄直面屏障破碎的骰子的时候,她也有这种要被拖拽到黑暗深处、被未知的、不可名状的存在扯着涎水一口口吞食的感受。
“创造者,她们在最中央!”
晃动的黑色海洋里,骊执微微偏过头,向下望去。
黑色漩涡的最中央,几根清晰的、白色的植物根茎攀附在一个窄小的、看不出材质的圆台上,圆台上站着四个格子样式的、灰扑扑的格子空间。
单向玻璃的清晰地映照出最内里的情况,三个熟悉的、蜷缩在狭窄空间里的身影,囚困其中,无法战立。
最边缘的那个格子里,倒计时还剩两分钟。
安夏闭上眼睛。
随着骊执离开,新空间的建立断开了她们的联系,而随着倒计时在均匀减少,那种熟悉的、眩晕的、令她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报警的感触袭来了。
她再次感知不到方向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她的大脑深处开始吸食,战栗感从头顶开始蔓延,灵活的藤蔓般游走,攀爬到了腿上。
双腿的知觉在一点点消失。
是坐太久了吗?
她感觉自己的反应变迟钝了,怔愣地看向那棵熟悉的满仓树,它的叶子在白炽灯光下愈发苍翠欲滴。
——这个空间里只有她和这盆树。
她尝试过进攻,但不管是脉冲枪还是打劫来的两根根茎所做的棍棒,那盆树都像是灵活的游蛇,任何攻击都无法命中它。
像某种规划好了的,让她注定迎接被蚕食命运的规则。
再试一次。
脉冲枪蓄力,发射。
“咔嚓——”
安夏猛地抬起头。
花盆已经被击中,整个碎裂开来,一条白色的能源管线自底部延伸下来,深入她脚下的地底。
身侧的墙壁仿佛终于被抹开了水雾,骤然变得清晰透明。
不远处,紧邻她的位置上,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手里握着一个滋滋冒出火花的、白色根茎一般的能源管线。
安夏突然笑了。
如果满仓园规则的效果,是用满仓树来榨取她的所有方向感,让她无法击中满仓树。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注视,骊执抬起眉眼,转过头看她。
那么现在,更强大的、属于她的“规则”回来了。
锚点在这里,攻击时的准星,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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