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冷却液循环效率低于阈值。

Lucius在打开橱柜时，视网膜内闪过一行自检提示。他悄悄将左手浸入厨房水槽，用5℃冷水降低核心温度——这个动作会让Lyra发现他异常的概率降低73%。

“现在是四月十三日早晨七点，日气温5℃-13℃。今天上午会有一阵小雨，上班记得带雨伞。”

Lyra停下起床的动作，思考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是Luciux的声音。他的声纹频率比昨夜低了11Hz，像留声机电力不足时的拖沓。

“你怎么知道我的上班时间？”

“因为我是T-307。”说话间，厨房中传出油遇到高温时的响声。他转身时，煎蛋在锅中发出滋响，油温精准控制在180℃——这是前主人享用班尼迪克蛋的标准温度。

“没有找到什么食材，早餐就只能这样准备了。”

“没有食材是因为早上我只吃医学院路对面便利店里的速食三明治。”Lyra慢吞吞地挤着牙膏，好像还没缓过神。

昨天晚上还堆满杂物的餐桌已经变得和刚搬进来时一样整洁了，她坐在餐桌前感叹着富人生活的美好。

餐桌上，叉齿向下的银餐具在晨光中泛起冷光。“你的前主人是吸血鬼吗？餐叉摆放都这么讲究。”她接过煎蛋盘子，发现蛋黄凝固成完美的正圆形，这种强迫症式的精准让她脊背发凉

“而且沙发上乱乱的披肩也被我叠得整整齐齐。”又是那副骄傲的模样。

7点28分，lyra离开了船屋。像天气预报说的那样，经过先锋广场时下起了小雨，流浪汉正用仿生人脊椎骨当柴烧，蓝焰舔舐着某部诗集的残页。路边的樱花刚盛开就被雨水打落在地上，平时的Lyra是没时间欣赏这些的。

西雅图的天气总是这样潮湿，Lyra收起雨伞，看着医学院侧门的不锈钢门把手上又凝结的雾珠，无奈地用手套随意擦拭了一番。

“今天来得这么早。”工位隔壁的同事有些惊讶。

“天气太闷热了，睡不好觉。”Lyra一边找着借口，一边换上工作服。

“还不打算搬家吗？这个地方连家政仿生人都没办法正常使用，会被盐分腐蚀的。”虽然拿着同一份工资，但是同事家境更为优渥，住在先锋广场旁的一个公寓楼。Lyra听到后，手指无意识摩挲防护服下陈旧的烧伤疤痕，是某次想要尝试自己动手做晚餐时的一次意外。

“做着与高科技相关的工作，生活质量好像还是停留在二十一上半世纪。”另一个同事接过话，在Lyra的桌子上放了一个素食三明治包装纸印着亚马逊Prime会员标志，不是从她经常光顾的那家便利店买的。“就算是为了你的胃好受点，买个便宜的家政仿生人吧。”

Lyra没有告诉他们今天早上已经吃了两个煎鸡蛋的事情，也不会告诉他们自己有了一个仿生人都事情，尽管他们三个之间并没有打赌什么最后一个买仿生人的人可以赢得二十元。

毕竟这是一台记忆模块出现问题的仿生人。

虽说是高科技行业的工作，但内容也是很枯燥无味，顾名思义，就是处理废弃仿生人的器官。有用的分类留下，没用的运往仿生人垃圾厂。

扫描物体后展示在电脑屏幕上的是一个心脏器官 ，还在正常跳动，发出细微的蜂鸣声。“既然人们怕仿生人真的拥有人的意识，为什么又要把仿生人都零件也做得这么和人类器官相似。”Lyra看着不断跳动的机械心脏，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同事。

“像是普罗米修斯盗火的现代变奏。”旁边的同事附和道。

接着就是一如既往的工作时的寂静。

下班时，Lyra不是第一个离开的，所幸一天下来一系列的反常行为在经过枯燥劳累的工作后，也没有同事愿意花费精力继续追问。

等同事都走后，她才拿起平常只装着水杯和通行卡的帆布包，里面多了一个检查仿生人器官的专用平板。

在先锋广场旁的公交站等车时，突然想起晚上去超市买的食物会比白天更便宜，正好也能给Luciux一个展示厨艺的机会。

她离开公交站，打算采购些食材。路过弗里蒙特废旧零件市场时，喧闹声引起了她的注意。一般在这里引发冲突的都是些小混混或者走私贩，她是不会去凑这个热闹的，但是直觉告诉Lyra，这次不对劲。

“这残次品吞了我的货！”人群中，有人咆哮着。

混乱集中于一个三文鱼碎冰的塑料箱旁，废旧零件市场贩卖看似毫不相关的商品的现象在这里很常见，因为此时砧板上一个普通的三文鱼，内脏已经被清理干净，鱼身里塞着仿生人二手器官或是一些不允许私自贩卖的物品。

樱花混着鱼内脏的泥水溅到一个仿生人脸上，他依旧保持服务型仿生人的标准跪姿。脖子上那道显眼的划痕证实了Lyra的猜想：被群殴的是Luciux。

“那这个卖吗？”Lyra的提问打断了为首正在施暴的人。

“你说这个？”他指向桌子上的三文鱼。

“跪着的那个。”

那人有些不理解，试图再次确认时，被Lyra又一次坚定的询问打断了。“卖吗？我看上他的零件了。”

“当然卖啊。”他大笑起来，伸出三根手指。

“三百？他说不定连洗碗程序都错乱了。”

“2060型仿生人，就算废成这样，价格也不能太低吧。”

“这是你的仿生人吗？”Lyra忍着不满，走向他身旁那个待机的仿生人。

“是我的，怎么了？”

她不想和眼前这个人多说一句话，从帆布包里拿出交易卡，放在那个仿生人手心的传感器上。

“交易成功。”仿生人开口道。

Lyra拉起跪在地上的Luciux就走，撞开看热闹的人群。

因为是雨天的夜晚，广场旁的凉亭里并没有多少人，他们停在了凉亭下。

借着路灯的光，她把手伸进Luciux在刚才被打碎的胸膛中，取出了几片湿漉漉的樱花。此刻雨滴正以每秒5.8米的速度坠落，而他的记忆芯片温度停留在36.7°C——和人类眼泪一样烫。

确认没有其他杂物后，Lyra从帆布包里拿出平板，扫描着Luciux身上明显破损的几处伤口。

“本来打算回家后再帮你检查的，你怎么会惹上他们？”

“你离开后，我原本在收拾餐具。但是我的内部系统已经同步上了你所有的电器家具和用品，沙发上的笔记本电脑出现红色弹窗时我就收到了消息。”

这就是Lyra还不太愿意买仿生人的原因，便捷性的同时**性就没有了。

Luciux注意到她停下了手中检查的动作，慌忙解释他能收到的消息都是公开性的，私密对话之类的他没有权限访问。

“继续说，什么红色弹窗？”

“昨天查找我以前信息后你没有关闭网页，弹窗上说监察局检测到疑似保密信息泄露，禁止访问。”

“怎么不提醒我把笔记本关机？很耗电费的。”

“我手洗餐盘代替洗碗机，这样可以吗？”

Lyra勉强点了点头，示意Luciux继续说下去。“我想知道关于我以前的信息有什么值得保密的，就想来着找找有没有能修理记忆模块的工具。但是我忘了大家并不能接受一个异常仿生人在大街上晃来晃去。”

“这个任务就先交给我吧。回家我再联系地下交易商场里的一个修理师，他应该能帮上忙，就算修复不了记忆模块，外伤还是能处理好的。”

Luciux接过Lyra手中的伞，撑起后带着她离开凉亭。

“我习惯自己打伞了。”Lyra抬头看向他，迟疑了一会后，Luciux把伞递给了Lyra。

“伞柄怎么这么烫？拿不住。”她被猝不及防的高温吓得扔掉了伞。

“好像是恒温系统出问题了。浪费了0.3%的电量用在模拟人体温度上，模拟错了，你不会怪我的，对吧？”

“在我们生活富裕前，你就不要这么奢侈地模拟人类了，好吗？”

回答Lyra的不是传统仿生人该说的敬语，而是一声不加掩盖的笑，融在雨天中。

“36.7℃是人类眼泪的温度，而我现在需要这种无用的数据。”

远处雷声滚过时，Lyra好像听见他胸腔传来两下心跳——一记属于T-307的精准脉冲，一记像极了人类的心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