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几日,终于回了家,如霜绷紧的心弦松了下来。
她安稳的睡了一夜,天光大亮时,才听着院中窸窣的声音醒了过来。
揽衣推枕起徘徊,
如霜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推开窗子,
闻着带着青草气息的清甜空气,她语气欢欣地唤了声:“张婶子。”
“唉,姑娘醒了。”张婶子手上平整着院中杂草,憨笑回头,“我从溪边打了水,这就给姑娘烧去。”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是。”
如霜整好衣衫,用帕子包了头发,进了灶房。
她搬张小杌子坐在灶前,白嫩的小手不甚熟练的引着火,鼓着粉腮朝灶洞里吹气。
“姑娘,哪里用您做这些。”张婶儿惶惶地跟着她,不忍道。
如霜瞧着燃起来的火苗,不在意地笑笑:“等一会儿忙完了,咱们去趟阿婆家。”
张婶子心拙口夯,忙蹲下来帮她添柴。
一时烧了水,梳洗过后,如霜便领着张婶子往村那头阿婆家行去。
有那在门前闲话的妇人,见如霜一个面生的小娘子带着婆子在村中行走,便停了话好奇地打量她。
如霜察觉到她们的眼光,走过人旁时温和一笑,低头走了过去。
待到了阿婆家,如霜便同她说想买些日常用的物件,
阿婆问她想买什么,如霜想了想,便将昨日同张婶子商量的话同她讲了。
阿婆听她所需之物甚多,便为难地说这齐水村偏僻,偶尔有一两个货郎来,也是卖些针头线脑的,要买齐那些东西,只能去趟青县。
如霜想着去青县的路弯曲难行,便又问村中可有马车能乘行,
阿婆笑着摇头,说这村中能养的起牲口的人家甚少,平日村里人去城中一回,也是走着去的。
听得这话,如霜站在阿婆家门前瞧着眼前坑洼不平的土路,心下发愁。
两人正商量着如何去青县,
这时一辆牛车爬上村口土坡,缓缓朝这边行来。
“卖货喽...锅碗瓢盆,胭脂水粉的卖喽。”一个货郎打扮的人赶着牛车叫卖道。
“哎呀!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阿婆扶着门框点脚瞧那人,转头咧嘴对如霜说:“霜丫头,这回可不用发愁了。”
说罢,阿婆高声朝那人招招手:“货郎,来这边。”
“好嘞,这就来!”货郎爽利地答了句,牵着牛鼻走了过来。
“二位要买点儿什么?”货郎将牛车停住,带着笑问道。
“霜丫头,别站着了,来挑挑。”阿婆走到车边,伸手翻捡着车上货物。
如霜瞧着一车自己眼下正需的物什,心中欢喜,便也走上前。
牛拉的板车颇大,上头不仅放着锅碗瓢盆,还放着炕屏,炕桌,几子,妆匣等小件家具,
其他帐曼锦被布匹更是不一而足,
甚至在车角处还放着米面菜蔬,油盐酱醋。
对着琳琅满目的货物,阿婆啧啧称奇:“货郎是从哪里来的,东西怎备的这样齐全?”
那货郎手上归置着东西,流利地答道:“我是邻县来的,刚开这买卖不久,所以货备的齐些。”
“那价钱呢?”阿婆摸着一匹缠枝妃色绸缎开口问道。
货郎说了个数,阿婆忙缩回手道:“这也太贵了!”
货郎飞快地瞧了眼如霜,笑着同阿婆说:“我这都是好东西...您老要是买的多,我自然给您算的便宜些。”
如霜站在一旁,见车上的东西都颇合心意,略问问价钱后,便开口说自己要挑几件。
见她要买,货郎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忙笑问她将东西送到哪里。
阿婆怕如霜小小年纪被人糊弄,便自告奋勇地陪着她,领着货郎往如家走去。
到了家门口后,货郎听着如霜的吩咐,一件一件卸起货来。
没一会儿,车上就只剩下些华贵的布料和不大实用的精细摆件。
“小娘子,这些不要了吗?”货郎瞄着没‘卖’出去的东西,脖梗发紧。
“不要了,咱们算账吧!”如霜瞧着堆了半院子的战利品,豪气地说了句。
货郎无法,只得将背得滚瓜烂熟的价格一五一十五地报出来。
一旁阿婆也掐着手指替如霜算账,
等算到最后,阿婆倒抽了口冷气,暗道:好家伙!买这点东西够置两亩地了。
“小娘子,总共十六两三钱。”这边算完的货郎伶俐道,“您给十六两就成。”
如霜听他说完,让他稍等片刻,转身进了家。
进屋后如霜取出炕箱里的银钱,数出十六两,
又思忖一回,将她从京中带过来的香囊络子一并拿了出来。
出院子后如霜将银子递给货郎道:“你点点。”
“不用,我信得过小娘子。”货郎接过银钱看都没看就塞到怀里。
如霜见他厚道直爽,便举了举手中的络子问:“这些针线活你可收吗?”
货郎一愣,这大人没吩咐过啊!
他挠挠头道:“收...收吧。”
听他言语中不大确定,如霜便笑着说:“不收也没关系,我放你这寄卖可行?”
“这可使不得!”阿婆瞧着那些精致绣活,拉过如霜悄声道:“你把东西给了他,他要一去不回可怎么办?”
耳力极好的货郎听得这话,突然脑中灵光乍现,急忙开口:“小娘子尽管把东西交给我便是,我三五日定要来村里一趟的。您要是不放心,我把车上的东西先压在您这儿,等我下次来咱们再算账就是。”
货郎接过如霜的香囊络子后,手脚麻利地将车中所有之物尽数搬下,道了声告辞,便拉过牛车走了。
如霜拦他不及,眼睁睁地看着牛车越走越快。
这人怎么如此实诚,如霜心中奇怪...
是夜,用罢久未了的可口饭菜,二人归置起屋子。
“姑娘,您瞧这对儿花瓶可真好看。”张婶子拿细布擦拭着一个白底粉彩如意窄口瓶。
“嗯,今日走了好运,买的这些东西都不错呢。”如霜跪坐在炕上,用小剪子修整着准备明日贴的新窗纸。
翻墙而入的凌川靠在窗外,听着二人说话,眼中溢出丝丝笑意。
.........
五日后,那货郎果然又来到如家门前,他取出六两银子交给如霜,同她说邻县有个大户人家瞧了她的香囊,喜欢的了不得,还说以后不论做多少人家都要了。
如霜拿过银子心中纳罕,那些针线在京中也卖不了这么多银子。
可见那货郎说的一本正经,不似做假,还定好五日后再来拿货,如霜便不再多想应下了。
既然有了赚银子的营生,从这日起如霜便心无旁骛的在家里做起针线,连晚间都要在张婶子的催促下才歇身。
每晚都来的凌川,看着屋内久久不熄的烛光,剑眉几日都不曾舒展过...
等到那货郎再来时,如霜拿出她做的一包针线,
谁知这回货郎只收了两个素色的络子,道那大户人家的老太太没了,暂且用不上这些香囊荷包,
还说以后他来,也只能从她这收两三件络子了。
如霜瞧着砸在手里的一堆绣活,气闷不已,便也不再挑灯费神做了。
村中时日悠闲绵长,在货郎第六次来的时候,如霜已经在齐水村安宁地住了一个多月。
六月里的天儿已经渐渐热了起来,货郎卸下一小桶活鱼后,如霜客气地让张婶给他倒了杯茶。
“谢过了。”货郎在院门口端起茶一饮而尽,他擦了擦汗道:“您还要买点什么,下次我再给您带来。”
如霜瞧着桶里活蹦乱跳的鱼,想着这几次货郎带来的笔墨书册,钗环点心,腊肉蔬菜,便笑着说:“不用了,东西尽够用了。”
货郎听罢也不多话,算了账后跳坐上牛车,说他过几日再来。
张婶提着桶进院,捉出一条鱼对如霜说:“姑娘,今日给你做松鼠桂鱼吃可好?”
鱼儿挣扎甩了出水花,
如霜退后一步,咯咯地笑道:“好呀!”
一老一小的日子过得惬意平静,可村里有人看着货郎一趟趟往如家送东西,便眼红心坏起来。
一日,如霜同张婶子从溪边洗衣回来,就见自家门前站着两个妇人。
如霜瞧着其中一位面熟,仿佛是村里的一个嫂子,刚要点头招呼,另一个穿着暗红布衫,眉眼都没看清的妇人便扑了过来,抓起如霜的胳膊就嚎:“我可怜的外甥女儿啊,可叫舅妈好想啊!”
如霜端在手上的木盆被晃的不稳,险些掉在地上。
张婶子瞧着不像,忙上前将那妇人同如霜隔开。
“霜丫头,我是你舅妈啊。”那妇人撇了眼张婶儿,仰起扑着粉的老脸,假作哀戚之状。
如霜暗皱了一下眉,她母亲从没有提起过她还有什么舅舅。
这时旁边同村的嫂子装腔作势开口:“霜丫头,这位可是你外祖母表妹家儿子的媳妇,你合该叫一声舅母。”
“对对,我可是你嫡亲的舅母。”那妇人扶了扶头上别着的绢花,得意地说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如霜叫她们绕的不耐,抿了抿唇,淡然地唤了声:“表舅母。”
“哎,叫舅母就行!”那妇人拿手绢扇着汗,拿腔拿调地说着,“你快开开门,这大热天儿的叫我进家坐会儿。”
妇人摆着一副不好相与的尖酸嘴脸。
如霜目光清澈地看着她,不骄不躁婉声说道:“钥匙掉河里了,您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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