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忍住冲动,打算就这样开车。不必慌张,不必彷徨,只需要坚持自我就足够了。那些想法暂时抛之脑后,我看向后视镜,转移视线,转移注意力。等我到了拐弯处之后,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此次事件也到结束之时。可这个下午还很漫长,况且我开车也没浪费多少时间。因为我开车极慢的缘故,只需拉一架料就可以换父亲来开了。
父亲上车之后,我做指挥。但遇到路况复杂的时候,我却一点忙也帮不上。毕竟我嗓子哑成那样,说话一点都听不清,跟鸭子“嘎嘎叫”一样。
他让我看着点,别撞到东西。我看着他,无语住了,趁机说几句风凉话,他听不懂我说什么,但作为一个老司机,凭借丰富的驾驶经验,就算面临复杂的情况,也能采取正确应对措施。
那个下午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感觉暖洋洋的。不过我却戴着厚厚的围脖和手套,身体感觉好冷。我这几天经常咳嗽不止,有时感觉嗓子一甜,继而吐出绿色的痰。还会不停地抽纸哼出鼻涕,嗓子也变得嘶哑,说一句话都会咳上一会。
父亲用对讲机喊道:“今天大检查,你小心点。”我这时躲在厕所摸鱼,父亲离我不远,他放下门架,开车朝我这驶来。我听见那车发动机的剧烈轰鸣声,骑车赶到车前指挥。
他又说:“今天朱部长亲自到现场!记得把帽扣弄好了!”我闻所未闻,自顾自的骑车走在前头。
父亲将车驶向路口,一位肥头大耳、戴着眼镜的圆脸男子迎面而来。“前面的人就是朱部长!你回头看看!”我听了父亲的话无动于衷,先是看了眼他,转头便看向父亲。
我骑车驶过路口时,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喊我,当即骑车调转方向,看向朱部长的位置,一脸茫然,表示不解。而父亲开车紧随其后。由于父亲用力踩着油门,发动机运行到极限,剧烈的噪音如雷鸣般贯穿入耳。朱部长朝我招了下手,我骑车停在他的面前。
朱部长伸手替我将前帽扣拉到下巴外的围脖上,紧紧拉到位后,又把后帽扣拉到前帽扣的下方。(工作帽的帽扣是上下拉缩式)
他温和的笑道:“指挥就要有指挥的样子。”我听着口袋里正在播放的音乐,大感不妙。但听他这番话,似乎是没听见。可能是因为父亲开车的噪音太大从而掩盖了音乐的声音。
我见他说完话,便转身跟车,心想:完蛋了,工作没了,这狗领导又要打电话了,明明父亲提醒了很多次……我也不想待在这吧?但我还能去哪?能在社会上生存的人都有一技之长,而我什么都不会……我一直都觉得一辈子蹲在家算是件幸福的事,不用接触外面的世界……当然死也不错。
父亲默默开车,一直都没说话。我也跟在车前,思考着从今往后的事。但很快我就开始浮想联翩起来,那些都是不真实、虚无缥缈的想法。而现在我几乎已经忘光了那时候想啥了。随后父亲停下车叫我,“刚才领导又打电话来了,又是说这个帽扣的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郭讲了……人家下次可不会给你拉帽扣了,说是提醒你,你要是再被他看见,他会说你死不悔改。人家一个电话立马就打过去了,不留情面。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我怎么感觉这起事件的发展有点……似曾相识。在我的观点里,父亲是唱红脸的,领导是唱白脸的,两人搁这演双簧呢?难不成我竟是主角?不应该这样啊……可以肯定的是,我又自作多情了。我首先想到了去年的事,郭总管说过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而现在我咋又多出一条命?我又不是什么漫画里的主角,不可能有那么好的运气。
总之我想不通,怎样都好啦,我该干嘛就干嘛。倒也不至于对别人施舍一次多余的机会就感恩戴德,从而努力工作,我整个人早摆烂了。
从三月二十号那一天起,天黑得慢了。五点半下班了,但天色还很亮。过去的这时候,天早已黑下来了。吃晚饭时,父亲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吓死我了。你被拦住的时候,我背后出了一身冷汗。我听见那人叫你……后来郭给我打电话,我又跟他说了你多少好话,低声下气的,就差没跪地磕头了。”
半响,父亲看了眼手机,又看着我,狡黠一笑道:“你工资发了多少?”我压根就不想理他,根据以往的经验,说出来会惹出大麻烦。母亲来食堂换车,她看我坐在椅上不停咳嗽,又听见父亲询问我工资的事,眼中带笑道:“你工资究竟发了多少?”
父亲说:“我又不要你的钱,就是想看看有没有少发工资。”
母亲附和着说:“你爸不要你钱,你就说出来嘛,要是你的工资少了都不晓得,岂不是要当冤大头了。”
面对父母的质问,我咳嗽的更加厉害了。这时父亲看向手机:“我看看你的打卡记录。你人脸识别一下。”他说完便拿着手机怼着我的脸。我一点也不配合,结果自然失败。
母亲急眼了,她说:“你工资发了多少就说啊,我们又不要你的钱,你有什么好隐瞒的?要是工资少了可怎么办呀?你这孩子……”她趁父亲再次点击人脸识别时,抓着我的头发,让我抬头正对着父亲手机屏幕。
我开始剧烈的咳嗽,随手拍开母亲的手腕,脸转向一边,咳个不停。她依旧想着工资的事,问道:“你的工资发了多少?”我用破锣般的嗓子回答了她。任谁来了都听不清说了什么。她说:“你说什么?”我又重复了一遍。她不耐烦道:“你就用手指头跟我说多少,有一千就举一个手指头。”
“是一千?”她好奇地问道。我摇了摇头。“两千?”我犹豫了会,又摇头。她脸上一喜,脱口而出:“有三千?”我勉为其难点下了头。她说:“是了,半个月工资就这么多,估计是两千九百到三千的样子。”我心想:你猜错了。其实是四千五,但我可不想告诉父母。我也没想看那条发送过来的信息,但还是没忍住,条件反射。
父亲听后,微微一笑。我又开始咳了起来,从刚才到现在就没停下来。母亲问道:“你不要紧吧?要不要休息一天?”我默不出声,全凭他们拿主意。但父亲显然是不想让我休息,他语气和蔼,问道:“你到底要不要休息一天?”
我翻了个白眼,说了一句“随便你,我咳死了拉倒”,可惜父母都听不懂。父亲转头看向母亲,显然默认我是不想休息。“少上一天班少拿一天钱呢。”我不断咳嗽,母亲面露担忧之色,“他一天也就拿这么点钱,工资还没咱俩高,休息一天没什么大不了,而且他身体不好,都咳成这样了……”看来我没说工资多少是对的,不然还请不了假。
这几天我食欲不振,吃饭基本是吃一点菜,大口吞饭,有时不嚼,直接咽下去。但咽不下去就要嚼一会。
我的鼻涕里带着血丝,刚开始还咽痛,发热,现在干咳。鼻端因为经常用纸哼鼻涕变得发红,每擦一次鼻涕就感觉鼻子好烫,好像要融化一般。
母亲看出我的心事,说道:“他刚才说的话不就是要请假嘛。”我高兴地看向母亲,连连点头,想说些什么,却发音不标准。但还是艰难地把每一个字分别说出来了:
“腻钢猜镎举哈烁帝不愁(你刚才那句说得不错)。”
母亲明显还是听不太懂,父亲却是看出来了,她笑道:“你要请假就点下头。”我猛地点头,热泪盈眶。
“那就请一天假,企业微信请假。你是请一天假,还是两天?”父亲笑问。我干脆懒得理他抛出鱼饵——故意给出看似有利条件,实则我咬钩后,他就转而用一番大道理教训我。
20号的晚上,我一想到明天的假期就感动坏了。我可以自由分配自己的时间,不用进厂虚度一段无聊的光阴了。工作时想八点就到厕所里待着等父亲车路过这,反正我这病号又指挥不了,说的话谁也听不懂,有没有我都一样。
但父亲叫我跟车,说是领导要来了。我戴上帽子,不情愿的跟在后面。然后没一会周就来了,我刚想偷懒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
过了会,我想去砂房等父亲,但周围有人,我还是老实跟在父亲车后。父亲常开的车坏了,他开的别的车,路上其他人又看不见驾驶员,我这个指挥跟着只会添乱而已。如果我到砂房等他就好了,咳了会,选择就待在加油站等他。
只要明白选择何时出错,或许还有改错的可能。不得不说,晚上这风刮的真够冷。
离下班还有半小时就可以走人了。我看准时间离开,路上静悄悄的,深夜九点钟基本没有车辆,没有行人,没有猫狗,没有安保部人员……九点多,父亲叫我帮他指挥,我气笑了,用对讲机说了几句话:“晲仔雫?(你在哪)”他听不懂还是报了位置,我又问:“陂塘雫?(北在哪?)……”总之这段对话是驴头不对马嘴,他后来结束通话:“算了,不用来了。”
我最近发现,生活在比较好的环境,又温顺善良的人,会遵守“把垃圾放在垃圾桶,没有垃圾桶就放进兜里”。而坏人就会随手乱扔垃圾。
该吃药了,像吃糖头一样,吃掉五颜六色的胶囊。小时候我怕吃胶囊,咽不下,父母就会强硬一点,用水灌我的嘴巴,但还是吃不下去,我非要让他们拆开胶囊,泡着开水喝下去。长大后,我一天能吃多少粒胶囊?我数数,咳嗽药一次五颗,一天三次。另一款咳嗽药一次两颗,一天三次。消炎药一次两粒,一天两次,感冒药一次一粒,一天两次。
我一天吃27粒胶囊。昨天没带药,感觉咳得厉害多了。我是没法一下吃一百粒胶囊的,别拿我和她比,我果然还很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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